现在风不大,天空已经飘起了小雪,雪花小小一片,姿态翩然,似凌空起舞,掠过假山,跳跃过花枝,顽皮的去触碰小池塘的鱼。 可惜现在隆冬时节,小池塘虽有活水,鱼也在游,可上层已经结成了冰,只眼眼能看到它们游动,却碰不到它们。 也不知养的什么鱼,竟也不怕冷。 长长的路越来越窄,渐有弯曲,走过一道海棠门,二人去往更偏远更精致的园景,不是起居之处,亦不是招待客人的花厅敞厅,而是一座二层小楼。 建得很精致,楼也不算高,不知用的何样建造手法,怎么行的取暖方式,一进来就觉得很暖,寒意不侵,又没有任何炭气柴味,有雅香宜人,却不是熏香,而是天然的香味,比如瓜果,比如花朵…… 再一看,圆桌上的确有水果,不知从哪里弄来,隆冬时节竟然新鲜水灵,花朵么,折的是外面的红梅,隆冬时节,正值盛放,清冽宜人。 只站了片刻,就觉得热,崔芄解了大氅,挂在门边的屏风上,那边武垣已经推开了窗子,冲他招手:“过来看看。” 房间里很热,开了窗温度便刚刚好,这里一路走来紧致本就已经很好,现在从上往下看去,刚刚走过的路赫然在望,俯瞰之下更美,刚好窗外种了一株梅,心气奇高,枝桠直直往上,有一枝正好伸到窗边,凛然绽放,灼灼烈烈,就像…… 此刻武垣的眼睛。 “可还好看?” 崔芄心跳漏了一拍。 在山里时他就感觉到了,这次的邀约看似无比正常,实则暗藏隐秘的心思。 “光好看可不够。” 武垣拍了拍手,很快,小楼里有人鱼贯而入,手上端着各种各样的菜式,迅速过来,满满当当铺了一桌子。 这些人手脚麻利,东西放好就走,转瞬消失,像没来过一样,甚至没留下任何气味,房间里除了水果梅花的香气,就是菜和酒香,揉杂在一起,便是烟火红尘。 菜也做的很讲究,凉菜拼盘有八道,久放风味不变,适合下酒,小炒香嫩油爽,但数量并不多,佐餐正好,大菜分别用几个小砂锅炖着,有骨头有肉,亦有清爽的鲜笋山菌,荤素皆宜,喜欢哪种挑哪种,品种很多,分量足足,底下还放了精致小架炉,燃着小蜡,火给的不壮,但足够细水长流,保温增热。 更有不同的几种酒,一壶一壶摆了一小排,放在桌边,茶具亦有,红泥小炉,杯盏勺夹,一个不少。 看起来……能坐很久的样子。 武垣递上筷子:“可还喜欢?” 崔芄怎么可能不喜欢……他一眼就看到了酸菜鱼!麻辣鲜香加上酸菜的催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长安虽好,也没什么不习惯的,但忙到不能无视饥饿时,揉揉肠胃,最想的还是家乡的那一口。 “你专门请人做了这个?” “蜀中大厨,手艺果然名不虚传,”武垣很满意这桌菜,见崔芄喜欢,他就更满意了,“不过如你所见,人已离开,咱们得趁热吃,不然稍后再想要——崔郎只能等我献丑了。” 崔芄:“你会做菜?” “所以是献丑,”武垣将最细嫩的鱼片夹给他,“我不爱说谦词,所以,你懂的。” 崔芄没再客气,投入的享用这一桌好菜。 武垣也在吃,但更多的,是看着他吃,时不时给他夹别的菜,说这个爽脆,你得尝一尝;这个糖醋调调的绝了,不尝会后悔;这个肉肥而不腻,正好现在吃,稍后可能吃不下;光顾着吃菜,这个果子酒清爽甘冽,你尝尝看是不是和这道鸭子很配? 一顿饭崔芄吃的满足极了,肠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抚慰,精神也是,他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没有这么闲适过,只享受此间温暖,此方滋味,不挂念它事,不动凡思。 他看起来越满足,武垣眼神越柔软,心中隐痛。 “你其实,可以每天来我家吃饭。” 崔芄筷子顿住。 武垣:“愿意和我聊聊么?你的事,你家里的事。” 崔芄放下筷子,眼睛垂下:“你都知道了,不是么?” 天底下任何一个人,任何一桩事,只要这个男人想查,都会知道。 武垣:“你的父母经商,有条自己的商船,传言死于海难,但并不是……你在寻找你的仇人,是么?” 他话音低沉,说的不多,但崔芄知道,他知道的一定不止这么多,只是不想提起更多细节让自己难过,遂说的很克制。 他可能本也不想在今天,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为什么?”崔芄抬头看他,“为什么做这些事?” 于武垣而言,他的事与他无关,跟内卫职责,太后宠信,家中纷乱,想做的任何事都无关,为什么要仅仅为了他,去查去了解? “你懂的。”武垣看着他,视线直白热烈。 崔芄这才突然意识到,好像说错话了,缓缓垂眼眼梢:“我不懂。” “你懂。” 武垣突然站起,走过来,勾起他下巴,低头覆上他的唇:“你懂。” 崔芄有点吓到,伸手去推,反被扣住后脑,拥住腰身,吻的更深。 “你还想跑……” 武垣将人箍住,呼吸急促:“我不允许。”
第75章 你会喜欢我的 空酒盅滚落在地, 梅花枝伸进了窗子,有凉风忽来,却扑不灭面颊上热意。 这个吻很突然, 很明显想克制没克制住, 足够亲密, 又没那么亲密。 武垣敢亲,却不敢亲的太深,太浓,不是不想,他想疯了, 近来几乎夜夜都梦到崔芄, 崔郎肩修腰细, 眉目如画, 凝慧其中, 知道他想看什么,就摆出怎样的姿势表情,知道他想要什么,便招手引诱他过去, 知道他不愿随意唐突孟浪,便微笑鼓励他大胆些,什么都可以做…… 原来是这种滋味…… 软的不可思议, 心弦忍不住跟着颤动轻鸣,甜的叫人想一尝再尝,想就这样下去,就这样不管不顾了, 天荒地老也不放手。 “崔郎……” 可怀里人太轻, 太软, 稍一用力可能会折断,会受伤,必须得克制,多想也得克制。 轻不得,重不得,就像捧着窗外新雪,连掌心的温度都要控制住,不能让它化掉。 “你……”崔芄手往前推,“放开我。” 眼角绯红,眸底湿润,似落了桃花的春潮,他并非无动于衷。 武垣喉头滚了滚,把他放回椅子上:“……算了。” “你会喜欢我的。” 这男人会胆大妄为,会患得患失,也有自信昂扬。 崔芄:…… 好像前一段时间,不知从哪日开始,相处时他感觉武垣有些变了,突然变得有些沉默,话没那么多,不像最初总是调侃他,开始很少和他开玩笑,占嘴皮子便宜……原来如此。 不在意,不重视,才会相处随意,玩笑也随意,可一旦在意了,那些有点类似调戏占便宜的玩笑,便不能开了,还不允许别人开。 如武垣所言,他的确是懂的,背着白箱子,游走于生死间,见过太多世情,见过太多情爱,相处时彼此的气氛变化,怎会读不出来? 可有点太快了,他还没想清楚。 他没问武垣为什么突然冲动,武垣也没问他为什么拒绝,二人分明分享了一个戛然而止的吻,却并没有尴尬,竟然丝滑的改换话题,谈及之前中止的事。 “你来寻我,可是与那位御刀郎有关?”崔芄看向武垣。 武垣将滚到地上的酒盅捡起,楼上铺了地毯,酒盅小巧,并没有摔碎,在一边温水里洗一洗,还能继续用:“我知你很在意那西湖柳月,一直在找能培育它,对它尤为钟情的人,柔娘子的案子卷进来是如此,追着那个忠叔是如此,在品仙阁突然冲动追人也是。” 崔芄眸底有光影浮沉:“嗯。” 武垣:“你找的也并不是花本身,而是一个人,一个身上有菊花纹身的人,那菊花品种,就是西湖柳月,若非真心喜欢或崇拜,不会把这种图案纹在身上。” “是。我家人的死,与这样一个人有关。”崔芄颌首,“你可是查到了什么?” 武垣:“他是倭人,而倭国皇族的旗——正是十六瓣□□。” 崔芄:“他是日本皇族?” “这倒不一定,”武垣道,“把旗帜纹在身上,他可能是皇族近亲,或者皇族遗留在外的子嗣。” 总之,不可能是台面上的能承认的身份,但私底下,一定和皇族势力有关。 崔芄皱眉:“倭国人,潜藏进我朝做什么?” 来的还不是一般的地方,是长安城,品仙阁,皇权中心,藏污纳垢的恶势力团伙。 “倭国本是东海岛国,疆域不大,心却不小,总喜欢行鬼祟之事,以海匪路子劫掠,尤爱侵略邻边百济新罗,尤其百济,被他们视为从属隶国,只要手头短了,就去抢掠一番,近十几年几乎直接把百济占了,开始大肆染指新罗。”武垣话音微慢,带着讽刺,“新罗向我朝求助,倭国知我朝强盛,便低调了许多,还派了使臣向我朝纳贡……” 崔芄:“他们的纳贡,并非真心?” 武垣:“他们纳贡,只是为了让我朝高抬贵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理会它处小国的争端——” 崔芄:“他们就是想欺负新罗。” 可新罗之后呢?野心这种东西,只要没想过控制,就会越来越大,越来越野。 “他们是不是对我朝并不恭敬?”崔芄问,“派来的使者心性如何?” 武垣:“看起来点头哈腰,礼貌极了,实则什么软话都说,想做的事一件不改,私下里自称日出之国,称我朝为日落之国,尽管纳了贡,也是一时需隐忍而已,并不认为需要尊敬我朝,认同我朝,不觉得自己比我朝低多少。” 可若这是数年前的事,那现在为何悄无声息,又悄悄出现? 崔芄眸底有暗芒闪过:“当初使团离开,并不是所有人都走了?” 有人留了下来,想图谋它事? “崔郎慧敏。” 武垣颌首:“他们和新罗百济的事,终归是别国之事,我朝当年怎么处理都不算错,也不会有麻烦,可无人知晓,当初倭国使团并没有全部离开,说是在海边上船后,遇到了暴风雨,折了几个人。” 崔芄:“所以暴风雨可能是真的,折了人,未必,那些人悄悄潜回岸边,留在了我们的沿海小城?” 武垣:“你猜为什么?” “为什么?”崔芄眼梢眯起,“见过了繁华盛世,又怎会甘心回未开化野蛮之地?既是岛国,需要靠劫掠为生,必然资源不足,哪怕是皇族,过的不一定很舒服。” 他们在觊觎我朝。 武垣:“我朝西南沿海一片,时有海匪,剿之不尽,这是一直以来都存在的问题,并非倭国所致,遂别人能想到这里,太后没想到,我亦没注意,我们盯着抓着的东西,是朝廷主权,政不能乱,官员架构不能出问题,正气要长存,政务下发才能无忧,所以还是得谢谢你……让我发现了这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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