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还是那么正经,从不肯靠近我半步,脸色总是严肃,不肯多笑一笑,每每过来,都会扰了我的烛,若它跳动生气。” “我的烛跳动了五回,你说,他是不是来看了我五回?” “他总是这样讨厌,看似无情,实则那般温柔……叫人怎么不越陷越深?” 琴娘子其实不需要崔芄回答,今日她也没有落泪,只眼底一片湿润:“……那首曲子不错的,若崔郎愿意,改日我抚给你听,也请你品评一二。” 崔芄:“如此,是我的荣幸。” “崔郎放心,你之担忧我懂,你是个好人,心地也柔软,你放心,我看的开,会继续朝前走,看一看人间山河,品一品红尘百味,叫那些没机会的人嫉妒,只是……” 山风寒凛,她拢了拢衣衫,柳眉垂下:“只是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冬天了。” “大恩不言谢,崔郎日后有任何差遣,只管叫人知会一声。” 琴娘子没再说话,也没离开的意思,崔芄看出她虽有悲痛,但状态还可以,并无自毁倾向,便转身离开,把空间留给她。 行至半山腰,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高大的个子,劲瘦的腰,长到没朋友的腿,永远也不怕冷的体质,这么冷的冬天,更冷的高山,这人竟然连大氅都不穿,就随便搭在胳膊上,潇洒的不像是这个世界 的人。 正是武垣。 崔芄看到他很意外:“不是说有事,来不了?” “算不上什么大事,回家气了一趟老爷子,”武垣脚步和声音一样散漫,“给他紧紧弦,看看清楚对手是谁,长点心眼,别真把家给作没了。” 他把胳膊上搭着的大氅抖开,披到崔芄身上。 “快下雪了,不觉得冷?”他似乎很不满意崔芄身上衣服的厚度,好像过来,就是为了给他披件衣服。 崔芄垂眸,看到他袖边露出的文书一小角,无情戳破:“难道不是寻我说事?” 武垣也不尴尬,微微倾身,眼底映着对方倒影:“崔郎是不是该检讨,为何我每次来见你,都需要费尽心思找理由?难道不是崔郎更淡漠疏离,不讲情面,不好靠近?” 崔芄:…… “你翻我的墙时,我可从未阻拦过。” 也阻拦不及。 武垣:“但你会赶我出去。” 崔芄语塞。 是有这么回事,但只发生过一次,也只是在最近,但那次是他做噩梦魇住了,对方来的又太突然。 “……是你太闹腾。” 太凶,在那一刻有莫名其妙的侵略感,他才有点应激。 那大概也是他第一次在武垣面前发脾气,且脾气很大。 “抱歉,”崔芄知道自己有点失礼,“我那夜……” “不用抱歉。” 武垣看着他的眼睛:“我喜欢。” 崔芄:…… 这人被冻傻了? 武垣:“你可以对我更凶一点。” 这话融在风里,莫名有些缱绻,眼神也是,过于温柔,也过于直白了。 崔芄别开脸,没看他:“所以,品仙阁的事,怎么处理?该要处理了吧?” 话题转变稍显生硬。 武垣却只勾唇一笑,顺着他改了话题:“就知道你会懂。” 崔芄当然懂。 品仙阁经营了很多年,可中宗帝却是才当上天子没多久,不可能平这么短时间就牢牢掌握了品仙阁,先前他还要拿玉佩当食物,背着太后悄悄结交外臣呢,所以…… 这一切必然是太后默许的。 从很早以前,太后就在布局,她早早懂了自己的心,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看明白了身边人,知道这件事难度有多大,主力都有谁,这些阻力可能会做什么…… 她其实并没有打算扶持儿子,在她眼里,儿子能力不足以担大位,可世俗如此,她若想走自己的路,就得想办法搬掉这块石头,不能砸了自己的脚,也不能扔了石头不管,他看出了一些人的野心,也知道这些人必定会去找儿子,遂养了这个蛊。 先前不管,是因为一切都在她眼皮子底下,品仙阁看起来无所不能,其实也只是小圈子行为,招来的都是一丘之貉的狐朋狗友,放到整个天下来说,实在不够看,可现在不一样了,一来厉正初掀开了这块遮羞布,二来,也是这事越搞越大,已然是个大患,再纵容发展下去,恐难收拾。 “我原本想,收拾这里应该会很快。” 崔芄觉得,太后既然在一侧看着,就不可能不握点能要这些人命的东西,可现在看着武垣,似乎没那么确定了。 “快不了,”武垣道,“谁叫我发现了意外之喜呢?” 崔芄:“什么意外之喜?” 武垣看他:“不是有所察觉?” 崔芄微抿唇:“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么?” 御刀郎? 武垣正色:“此人非常狡猾,行事亦很低调,如果不是因你,我不会深入往里查他,也不会发现不对劲。” 崔芄指间无意识捏紧:“是什么……不对劲?” 武垣:“可能与倭国有关。 ” 倭国爱行海匪之事,对朝廷也算不上尊重,与东南沿海国土常有矛盾,也爱派细作来挑拨作乱。 如果只是小打小闹,民间小组织,武垣不会特意提出来,他说出来,说明这个人带来的影响很大,可能危害天下。 “原来如此……” 心中解惑解开,更大的危机感笼罩,崔芄眉心微蹙:“那就得好生筹谋,不能打草惊蛇了。” 需要时间,不能着急,最好还要把这个人,这个人身上的事,所有来龙去脉搞清楚。 “你这般说,可是已有了证据?”他看向武垣。 武垣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只冲他偏了偏头:“要不要来我家?” 崔芄有些迷茫:“嗯?” 武垣笑着冲他伸出手:“我家有好酒,炭炉烧的银霜炭,自建的暖阁比你房间的地龙还舒适,窗子推开就是景,马上要下雪了,今日闲暇,不会有外人打扰,我们可以聊很久。” 崔芄看着那只手:“只你我二人?” 武垣颌首:“只你我二人。”
第74章 你懂 这不是崔芄第一次回永宁坊, 却是第一次要去武垣的家。 路很熟悉,路上人的很熟悉,路上的人看向他们的视线也很熟悉。 从最初的警惕提防躲着走, 到后来抄着袖子看热闹, 再到最近一段时间, 翘首期盼他们二人同路,互相眉眼官司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崔芄感念大家不再排斥他,但这样的打趣调侃,还是很想敬谢不敏。 只能说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尤其事关男女……或者男男。 突然一个小孩跑了过来, 撞到他腿上, 往他手里塞了几颗糖:“谢谢哥哥……救了我妹妹。” “小心些。” 崔芄扶住小男孩, 在他眉眼里看出几分熟悉, 想起多半个月前, 一个年龄更小的小姑娘。 临近年节,大街上十分热闹,家长们都很忙,也不想管孩子们太严, 地上到处跑着玩小孩很多,有四邻街坊看着,平时倒也没什么危险, 可每逢年节,总有拐子伺机而动,有人看着的地方不方便行动,可总有各种各样的方法引诱小孩去安静的地方…… 那日他刚忙完活回来, 感觉情况不对, 暗自跟了几步, 发现果然是拐子,把小姑娘给抢了回来。 他长的瘦,个子也不算高大,任谁看都知道他不是拐子的对手,奈何那拐子心虚,而且他背着白箱子,一看就不吉利,拐子吓的当场就跑了。 后来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屠长蛮和桑七,官府方面立刻开始整治,桑七也跟一起子小乞丐和慈幼堂的小孩耳提面命,自身多加防范…… 再后来,听说坊里的拐子少了,孩子丢失的事一件都没发生过。 慢慢的,不知哪里传出流言,说永宁坊有点子邪门,住着个背白箱子的晦气郎君,虽然长得跟单菩萨似的,实则不能惹,他的地盘不能靠近,说是有什么恶鬼守着,敢来做坏事依然遭到报应。 永宁坊竟然因为这个在长安城傲视群雄,没坏人敢来了! 坊内百姓再看崔芄,那可不是相处久了,习惯了,看顺眼了那么简单,大家现在都很感激他,庆幸有他的存在,可以往没对人多好,现在硬生生上去也太尴尬,而且崔郎实在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不怎么擅长或不怎么喜欢和人聊闲天说闲话。 这个小男孩的表现,算是意料之外,有情理之中了。 塞过来的都是看起来有点贵,舍不得吃的糖,小孩大概攒了很久,一股脑塞到崔芄手里,又有点舍不得,眼睛巴巴看着,馋的口水都要掉下来了:“很甜,哥哥吃。” 崔芄看小孩可爱,把糖推回去:“你自己……” “哥哥吃!”小孩背着手不接,小眉毛皱着,“我娘说吃点好的长肉肉,才能壮壮的,妹妹就是太瘦了,才长不出心眼,你也长胖点,别被人欺负了!” 说到欺负,小孩就看到崔芄背后的武垣,高大的个子,长长的腿,还一脸凶凶的,想要欺负人的样子…… “总之你记住,我走了!” 小孩转身就跑,跑出去几步回头,看到武垣突然对着崔芄笑,人也不凶了,眼神也温柔了,跟他那个凶巴巴的阿爷看阿娘时一样。 不知怎的,胆子又大起来,小孩咚咚咚跑回来,皱着眉毛叮嘱武垣:“那个哥哥一看就是不听话的,你要多管管!要多吃肉肉,好好吃饭,糖虽然好吃,能长个子……但不能吃太多,会坏牙的!” 武垣:…… 我用你教? 他裂开嘴,呲了呲牙。 小孩吓的拔腿就跑,这次头也没回。 妹妹……大人好可怕! 武垣本不应该,也不会和小孩子吃醋,可眼睛盯着那几颗糖,越来越看不顺眼。 盯着盯着,突然手心一暖,是崔芄塞过来一颗。 “这么想要,”崔芄笑眯眯,“就分你一颗。” 武垣:…… 崔芄抬了抬下巴:“盯这么久,难道不是馋了?没想到啊,堂堂长安鬼见愁武十三郎,竟然喜欢吃糖? ” 武垣笑了,拉着他的手往前走:“促狭。” 熟悉的院门到了,两个人却没停,越过去,到了隔壁的院门。 “请——” 武垣推开门,带崔芄进去,并立刻狠狠关上了门,看谁还敢过来打扰! 崔芄很快发现了不一样。 虽然是邻居,进门这一块差不多,但往里走就发现不一样了,他赁的院子很小,小小的天井,一目了然的三个房间,这里并非如此,空间很大,很开阔,像是把相连的几个宅子全都买下,且改造了,除干净大路,平阔练武场外,竟然几步一景,有假山有池塘有小桥有小鱼……
99 首页 上一页 75 76 77 78 79 8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