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芄点头,微弯的眉眼里带着兴奋:“准确的说,是经晒干炮制过后的洋金花花瓣,仅边缘模糊,未被消融殆尽,逝者吃下它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武垣垂眸看着这样的崔郎:“而又已经有边缘模糊的迹象……” “吃下小半个时辰才会消化成这样,”崔芄一脸你真聪明,“所以找找逝者死前半个时辰见过谁,吃了什么东西,尤其吃的这个东西经过谁的手,方向就有了。” 只是不知道这些,对武垣是否有帮助。 武垣还没答,屠长蛮跑回来了—— “果然被他们劝动了,老太太收回前言,不再说以后不跟老爷子合葬的话了!” 屠长蛮一脸憋屈:“一群人皆大欢喜,都感动的落泪了,好像完成了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把不懂事的老太太给劝了回来,谁管老太太哭没哭,又是为了什么哭的呢!” 搞得好像老太太在作妖,故意折腾儿女族人似的。 “还有人说到了这个杨成玉的死——” 屠长蛮看着躺在板子上,孤零零可怜巴巴的人:“说他也算死的其所,虽然横遭意外,总算没白死。” “这可是个活生生的人,突然死了,家里上下竟然一个都不关心,兄弟姐妹大小族人谁都不管,也不来看,全不在乎那些虚无缥缈的名声?”
第30章 喜欢我,还是喜欢花? 屠长蛮并不认识杨家的人, 之前也没有任何来往,谈不上是否有什么感情,单纯觉得这事不太像话。 估计杨家自己也觉得不太合适, 那边老太太松口后, 想起这边还有个死者为大的事, 终于过来了,家主杨成安,和他的庶长兄杨成仁一起来的,看上去很重视的样子。 “抱歉,一直在阿娘面前尽孝, 还没用的晕过去两回, 都没顾上弟弟这边……” 杨成安和武垣见了礼, 就往板子上扑:“三郎啊……我的亲弟弟, 你怎么就这么没了啊……” 他哭的极为奔放, 嗓音嘶哑,眼泪说来就来,看上去悲痛极了。 杨成仁比较克制,陪着哭了一会儿, 才把杨成安扶起来,声音哽咽:“二郎也要注意身体……先是阿爷,再是三郎, 我知二郎你难,心里苦,可往后家里还要你主事,切莫过度伤心, 身子撑不住……” 杨成安还要往板子上扑:“可这是我亲弟弟啊……他才三十六……不能这么没了啊……” 杨成仁用力拽住他, 声音比他还悲痛:“家里已经没有了阿爷, 没有了三郎,断不可以再没了二郎……” 崔芄:…… 屠长蛮:…… 武垣:“逝者已去,还望节哀,之后之事还要你们操办。” 内卫,姓武,太后最宠爱的侄孙,凶悍脾气大,不好惹,他身上的每一个标签,都在提醒别人要谨慎应对。 杨成安这才被杨成仁拽住了,没再往板子上扑,袖子擦过眼睛:“十三郎说的是。” 武垣:“事情的确发生的太突然,你们悲痛我也能理解……你们最后一次看见杨成玉,是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 杨成安和杨成仁互相看了一眼,分别道:“大概是早上吃饭的时候?阿爷去世,阿娘有点想不开,拧了性子,全家上下都没心思吃饭,可日子还长,不吃东西怎么撑下去,晨间我妻郑氏哄着劝着,让大家一起用了点粥,那时我看到了三郎,不过大家都在愁怎么说服阿娘的事,别的没怎么关注,后来他去了哪,做了什么,我都没什么印象,但总感觉他没有走远,时不时就会在眼前晃一下这样。” “二郎说的不错,确是如此,三郎之前就帮着家里忙点庶务,而今阿爷大丧,他分到的事不少,跑进跑出的,不过三郎孝顺,总不会离太远,偶尔错眼就会看到他,没人想得到丧棚怎么就塌了,更不知三郎怎么那么倒霉,当时就在那里……” 也就是说,杨成玉活动范围有限,并不曾走很远,就算偶尔消失在众人视野里一会儿,这个时间也不会很长,如果这件事存在凶手,凶手的动作一定非常快。 武垣:“我方才一路行来,见你家的菜不错,酒肉都是上品。” 杨成安:“那是给客人备的,别人愿意前来吊唁阿爷,我们该当心存感激,至于我们丧家的吃食,都是分开的,不会有荤腥,何谈酒肉。” 武垣:“分的很好,井井有条,不会紊乱,厨下事是谁在管?” 杨成安:“十三郎谬赞,是内子郑氏掌理中馈。” “荥阳郑氏,的确家学深厚,”武垣微笑,“既然过府,少不得进一柱香,我可能去前堂?” 杨成安立刻伸手引路:“自然,十三郎这边请。” 武垣并没有立刻走,而是回头看了一眼崔芄。 崔芄冲他微微颌首,示意自己这边还需要时间,就不凑热闹了。 武垣遂迈开大长腿往外走,屠长蛮跟上,但屠长蛮并没有乖乖的跟着一起走,而是找了个理由,把杨成安和杨成仁调开了。 武垣转了方向,去厨房看了一趟,又绕了个弯,从外院过,打路过的下仆托盘里抢了一小壶酒,才走到前堂,看到正在外侧忙碌,只会吩咐下人干活的郑氏。 她穿着一身素白裙子,头系白色丧巾,站在风里有股端肃雅正之美,相貌不是令人惊艳的那种,但教养气韵,让人很难忽略。 长安城没有不认识武垣的,尤其贵圈之中,郑氏垂眸,行了个礼:“十三郎。” 武垣拎着小酒壶:“夫人掌理中馈,厨下看似井井有条,东西却并不难弄到。” 郑氏垂眸:“我只做好我分内之事,别人若不愿守着规矩,非要偷吃,我也没办法。” 这话并不是在指武垣,对方提这话头明显有因,她便也隐晦答了,家中治丧,合该所有人一起守孝,断荤腥,可有人断不了,她做的再好,也管不住有人背地里偷吃。 武垣也是发现,洋金花不在任何膳食单子里,厨下和各种材料里也没有,纵使是晒干的花瓣,也足够大,不是粉末,不溶于水,杨成玉总得有一个吃它的渠道,哪来的,去哪了? “你看到了?” “不用亲眼看到,翻看管事每日食材用物报损就知道了。” “府上可有洋金花?” “那是什么?”郑氏意外,“未在食材单子上见过。” 武垣看着她眼底淡淡青黑:“你好像很累。” 郑氏帕子按了按眼角:“公爹去世,小叔跟着走了,身为宗妇,掌理中馈,合该承担起所有。” 武垣之前见过杨成安,对方的疲惫流于表面,更多是演的,郑氏的累倒是结结实实,看得出的消耗:“为何不叫你丈夫帮你承担?” “宗妇之责,宗妇自担,郎君自有郎君该做的事。” 正说话之际,郑氏视线凝于一点,突然皱眉:“朗哥儿呢?祖父去世,叔叔也去了,他不在灵前守着,跑去哪里了!去给我找!” …… 崔芄这边,正在整理遗体的时候,注意到门口多了个小孩。 小男孩六七岁的样子,小心翼翼扒着门框,整个身子藏在门外,一双眼睛偷偷往里看,又不大敢的样子…… 崔芄不太希望小孩看到这样的画面,因为小孩子会害怕,但现在手上沾血,不方便转身,只能装没看见,用身体把遗体挡得更严实些。 “朗哥儿!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一个年轻女声出现,拉着人离远了。 “叔叔说给我好吃的……”小男孩声音没什么底气,不大舍得走,鞋底和地面发出摩擦的声音,“让我今天来……” “他都死了,能有什么好吃的给你?” “……说特别好吃,本是给他亲儿子准备的,谁知没机会,就让我……” “乖,他骗你的,不能信,他亲儿子早就走丢了,很多年的事,再有吃的,留到现在也不能吃了,他跟你这么说,只是希望你乖一点,听他的话……你祖父没了,你虽是嫡长孙,年纪太小,容易被人看轻,你不想在灵前守着,可有的是人想守着呢,到时该你的东西,可就都是别人的了,你乖一点,跟我走,嗯?” “我不……” “你看这是什么?” “糖!”小男孩声音干脆。 “跟我走,这些都是你的。” “我乖,姨姨最好了……” 声音渐渐远去,崔芄也就不再绷着身体遮挡,年轻女人的声音温柔轻灵,很是动听,小男孩叫她姨姨,是姨母,还是姨娘呢? …… “表姨。” 武垣于内院见到了韦氏。韦氏是杨家庶长子杨成仁的妻子,姓韦,生母却姓武,是武垣堂伯做主牵的线,从家中旁支嫁过去的姑娘,算到韦氏,辈份上比武垣长一辈。 他敢这么叫,韦氏却不大敢应,避过他的礼:“家里乱糟糟的,怠慢十三郎了,来,进屋喝杯茶。” 外面都在忙碌,到处吵闹,没个说话的地方,韦氏带武垣进的,是她起居之所,厢房外花厅,雅致安静,亲戚说话,倒也不失礼。 武垣有些意外花厅的摆设,该有的都有,富丽堂皇,屋主品位不俗,他意外的不是这些用物,是窗前帘下各种不同形状小几上的花,除两盆翠绿盆景外,全都是盆栽鲜花,隆冬时节竟然开的绚烂,争妍斗艳,馥郁芬芳。 而他这位表姨,公爹去世,跟着守孝,表面疲态该有的都有,眉眼却可见的鲜活,心情很好的样子。 他驻足于一盆嫩黄娇艳的花前,轻轻碰了碰叶子:“这是什么菊?” “西湖柳月。” 韦氏笑答:“本来早过了花期,不是季节,谁知有巧匠暖棚培育出来了,前几日才好,让我抢了个先。” 武垣记得在崔芄那里看到过这种花,好像是一个多月前? 摆了那么久,他应该是很喜欢。 “天这么冷还能培育出来,花匠手艺不错。”至少姜年那这个季节是没有的。 “嗯,我年轻时认得一个不错的花匠叫忠叔,现在老了,做不动了,送这盆过来的是他的徒弟,说是过完年要伺候师父回老家养老,下次见不知道什么时候……”韦氏突然止住,“我是不是话有点多?对不住,说到喜欢的事,总是忍不住。” 武垣摇了摇头:“我瞧你这盆花摆在角落,该不是最喜欢,可能予我赏两天?” 韦氏有些惊讶,但并不妨碍她立刻点头:“自然可以。” 她的确喜欢菊花,越珍贵越稀缺的品种越喜欢,西湖柳月她也当然喜欢赏,但的确不是最爱。她看得出武垣不爱此道,不是给自己要的,那就是给别人……会送花,是有心上人了? 她不敢打听,只笑道:“一盆花而已,便送于十三郎了,若花时过了,还想要,支会个人过来说一声便是,我去帮你寻,那花匠能在暖棚里种出第一盆,就能种出第二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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