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想不到的,戎策在青沙道遇见了白树生,后来才知道,白树生的师父廖向生葬身于此。小白如果路过附近,总要来祭拜,然而戎策问他廖向生坟冢何处的时候,白树生一脸愁容。 廖向生当年一意孤行来青沙道独自除妖,无人知道他死于何处。彼时十三岁的白树生知道师父死讯之后,匆匆赶来,却只能从客栈取回他师父的包裹,最后在廖向生的家乡立了衣冠冢。 戎策跟他聊了一宿,告别没两日,又撞见他。白树生已经一扫而光悲伤之情,坐在饭馆最暖和的位置啃一根羊腿。戎策问他:“心情好些了?” 白树生叼着一块肥瘦相间的嫩肉抬头:“尝尝吗?红烧的。” 戎策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费心安慰这浑小子。 这一趟花了戎策大半个月,他又找个借口在森州赖了几日,赏了腊梅才回京。反倒是白树生,提前放了年假,久久不归只因他在路上遇到一人。 帝泽书院腊月初一便关门,除了无家可归的学生一律赶下山,其中就包括了曾皓和他的伴读。曾皓暂居皇室驿馆,通过某些沟通和手段,他得到了出游的机会,但是必须有佐陵卫暗中保护,而且要好几道手续才能出入各州府。 十一王爷到哪,廷争就跟到哪。不过他明面的身份就是个多读了几天书的剑客,因而更自由些。于是自由游览森州美景的廷争,偶然撞到了白树生。 身上烟岚剑所致的伤口刚刚恢复,下雨下雪还有些刺痛。廷争忽然想起,帝泽书院的案子这家伙没参与,他不认识自己。 于是廷争准备报仇。先是提前一步买完了白树生最喜欢的糖渍梅干,再抢占了戏园子里最好的位置,最后在白树生下榻的客栈放了一只猫——第二日白树生脸上多了几条爪痕,然后改掉了吃完鱼不擦脸的习惯。 后来廷争去买木刻年画的时候,白树生正巧排在他身后。戴着九婴面具的廷争忍着不笑,对店家说道:“这几张门神我都要了。” 白树生盯着那英姿飒爽的门神许久,一听这声急忙扯住廷争的胳膊:“兄弟能不能给我留一张?” “有什么好处吗?” “啊?”白树生平生头一次被一个男人要好处。他上下大量一圈眼前这人,和他差不多高矮胖瘦,但是稍显成熟,怀里抱着剑估摸是练武的。这样一看,“好处”应该不是张裕来常念叨的那个意思。 于是白树生坦然一笑:“既然你我有缘分,不如我请你吃顿饭。” “好啊,”廷争从手中的门神画里抽出一张,“我要去梅雪山庄。” 冻得狗都不如的白树生摸着空空如也的钱袋走在回客栈的路上之时,廷争一脸餍足的神色回到曾皓暂住的驿站。曾皓看他乐呵呵的样子,颇为好奇:“你去哪了?” “有人乐意在森州最贵的酒楼请我吃饭,”廷争将那一沓年画塞给曾皓,随后又拿出一张自己保存,“贴在门上避避邪,据说森州有狐狸精。” “燕王家的世子爷在我身边,我怕什么狐狸精?” 翌日,廷争偶然撞见拿着千金不换的古剑烟岚凿冰抓鱼的白树生,内心泛起那么一点点的愧疚。于是他上前,拍拍白树生肩膀:“真是有缘。” 白树生抬起烟岚剑,上面插着一只刚刚灵魂出窍的草鱼,肥肥胖胖:“有缘有缘,想吃鱼吗?” 戎策最后一次在宫城内过春节是十三岁那年,彼时他还偶尔以叶轩的身份出现在各种节日。之后他上了战场,再之后他回到京城,每年的三十都在孟府过节,大年初一则回伏灵司和小白、和尚他们喝到天明。 所以年前最后和母后见面的日子是腊月十五,这也是戎策最有可能摸到印绶监秘密的机会。 好在此次叶南坤没出现,来接应的只不过是淮静宫中的一个小太监。戎策打发李承和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同乡去叙旧,独自一人按照杨幼清画的地图,悄悄摸向印绶监的所在地。 事实证明师父画图的技术比戎策好至少十倍,戎策只拐了三个弯就见到了印绶监紧锁的大门。至少一乍宽的铁门用三道铁链锁着,入夜了门口还站着两人把守。如果是太监,那不足为奇,但戎策坚信他们是穿着宦官衣服的御林军——或者忍痛割“爱”的御林军。
第71章 终于出事了 伏灵司奉行的潜入指南第一条,制造混乱。但是皇宫不是别处,哪有那么容易惹了火又脱身,如果没被御林军和禁军轮流按在地上摩擦,戎策也要被叶南坤一脚踢进御花园的水池里。 于是只能另辟蹊径。 比如发挥伏灵司的专长,妖魔鬼怪。戎策抖了抖袖口,里面钻出一只巴掌大小的肉球,这是刚出生不到一个月的食梦貘。戎策跟伏灵司扫地老妖借他儿子的时候,那只食梦貘接连拒绝,后来戎策瞒着杨幼清给他减了两个月的咒枷期限,这才把小东西带出来。 这只小食梦貘毛都没长全,眼睛刚刚睁开,但是精气最旺盛,也最好奇。不等戎策命令,他就一溜烟跑到了印绶监门口。 两个把门的太监或者假太监刚刚看了他一眼,就着了这小家伙的道,一个接一个歪头睡过去。入睡速度之快戎策都没想到,好在他见得多,对这些伎俩都免疫了,才能及时扑过去扶住要直挺挺倒下的守卫,以免他砸在地上发出巨大声响,再引来巡逻士兵。 戎策唤了两声,小食梦貘又一溜烟跑回来,钻进戎策袖口里,舔舔手指睡过去。 钥匙就在守卫的口袋里放着,戎策轻而易举找到,轻而易举开了门,轻而易举走进了印绶监阴森黑暗的四方院子。等到进了门,戎策才发现,他之所以能够轻松进来,是因为这里设下的血咒对他没用。 钦天监老道士研究的咒法,要求必须是叶家子嗣才能自由进出,否则要佩戴五花八门一共十多种玉佩、腰牌、戒指、项链才能通过血咒。戎策一边心里纳闷这地方到底放了什么,一边走入正殿。 正殿侧边墙上是一排抽屉,从上到下按照年代一个个贴了封条。还有几个尚未贴封条的,戎策抽出一个,正正好,这个抽屉里摆着的是他腰间玉佩的另一半。墨绿色的勾玉躺在红色的软垫之上,下面压着一张字条:轩。 这些都是失散、未入宫或流放的皇子的信物。 戎策数了数,北朔一百二十年有二十七个皇子公主和他一样,有家不能回,但大多数人必定是皇帝出巡留下的情种。贴了封条的,封条上的时间是他们去世的日子,尚在人世的仍有三个。 他爹和他爷爷都喜欢处处留情,戎策觉得二哥很好地继承了家族传统。 正殿翻了一圈,戎策没找到任何关于前朝的记载。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不敢再拖延,来到东厢继续搜刮,终于在最顶层的一堆废纸里面找到了一本古籍,或者说是一本写满了笔记的古籍。 古籍何时写的不知道,但是印刷一定是前朝——北朔已经不再用纯白色的宣纸,因为太贵。上面的字迹是北朔开国前后写上去的,倒不是因为什么墨迹啊笔毛啊,是因为翻到最后的最后有个落款。 书写之人,是伏灵司第一任监察,一个叫衍鹳的还俗和尚。这人据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和鬼神通灵,还能三言两语让作恶多端的魔头归降。戎策半信半疑,但是他写的东西被锁在印绶监,那就是秘密,戎策得好好看一看。 不过还没等他找到亮光仔细看第一页的序言,就听见外面有人怒斥:“为何打瞌睡?” 被食梦貘催眠的俩倒霉蛋,还是被人给发现了。戎策知道那些规章制度,一旦有人玩忽职守,御林军会立刻进入其看守的地方巡查一遍。这就意味着戎策必须要在那些彪形大汉破门而入之前翻墙出去。 可是印绶监的墙哪是那么容易翻的,戎策半条腿刚迈过高高的围墙,就听见门被人撞开的声音。他下意识回头,嘴里叼着那本古籍挡住半张脸,但是一双眼睛在月色下十分明亮。 说到底还是戎策这几年晒得黑不溜秋,不然不会显得双眼这么白。 “是谁!别跑!”御林军手中的长矛纷纷对准了他。 戎策心想我骑在墙头上也没跑呢。他从墙边树上摸了两个冻成球的果子,朝御林军扔过去。那些整日严阵以待的士皆以为是火药,立刻下意识拿盾牌抵挡,等到挺起身观望的时候,戎策已经不见了踪影。 为首的高喊一声:“皇宫错综复杂他跑不远!你们去东边,剩下的人跟我去西边!” 那人声音穿透性太强,戎策听了个真切,他立刻调转方向朝南跑,还翻了两面墙以防被人追上。不过戎策算错了一件事情,皇宫坐北朝南,正大门前面是泰明殿和金辉殿,巡逻比后宫严了不止三倍。 戎策骑在墙头上被两只火把照得脸上发热的时候,大脑里一片脏话。 御林军左将军尚筑,三十来岁,一生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今天是头一遭,见到有人爬皇宫的墙头:“咦?” “啊?”戎策方才扯了一块衣服遮住下巴,一双眼睛里写满了和尚筑一样的疑惑。不过他反应快,随手丢了一颗冻得硬邦邦的梅子,正中尚筑的眉心。尚筑后退两步还未来得及发号施令,戎策已经跳到金辉殿的屋檐上去了。 金辉殿放着北朔祖宗们的牌位,戎策一边说着打扰了一边猫着腰绕到另一边,跳下来飞快往正门跑去。 戎策前面跑着,尚筑带人在后面追着。 看着汇成一路的追兵,戎策心里想,这回闹大了,就算是母后也救不了他。戎策唯有祈祷这些人不要认出自己,否则父皇一生气,他真要被关在叔棠殿一辈子青灯古佛。 “我他妈——”戎策前腿蹬直强迫自己停下来,不是因为追兵堵截,而是他面前一闪而过一道金光。等戎策回过神来,面前的泰明殿竟冒起了熊熊烈火。火势似是在瞬间爆发,前一秒风平浪静,后一秒火浪滔天。 戎策傻了。 这景象似曾相识。 尚筑也傻了,他当差这么多年,一年三百天夜巡皇宫,还从来没遇到这样的大事。他一拍脑袋,对身后的士兵喊道:“你你你,走水了!还不去拿水龙!快去快去快去!” “那贼人?” “烧死他算了!”尚筑看着径直往火场跑去的黑衣人,转身对手下说道,“就说他跑丢了!” 杨幼清在孟兆宁家中等戎策回来,却等到了进门就双膝跪地、脑袋撞地板的李承:“大人,宫城起火了!从泰明殿一路烧到后宫!怎么也灭不掉!还说,说有妖兽作乱!” “阿策如何?”杨幼清一惊,瞬间起身,衣袖不慎碰倒了茶杯,可惜了一杯上好的大红袍。 他这惊讶之色倒是让孟兆宁有几分好奇,戎策若是在淮静宫,就算跳池塘也不会出事,莫非戎策去了别的地方。孟兆宁按住杨幼清扶起茶杯的手:“你让阿策去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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