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忌尘张了张嘴,突然语速飞快地问了一句:“你想不想四处走走?”问完自己怔了一下,抬手抵在唇边,轻咳了一下嗓子,再开口时语气便放缓了,神态也沉静下来,平淡地道,“你初到药谷,如果想熟悉一下环境,我可以带你认一下周围的路,你……” “有劳费心了,倒也不必如此客气。”邵凡安抬手揖了一礼,“今日便就此别过吧,再会。”言毕转身离开。 他前脚一走,段忌尘后脚就跟了上来。他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看,段忌尘就在他身后半丈外,步子跟得近,脸上倒显得十分淡然,坦然道:“我房间也在那边。” 邵凡安顺着他眼神瞥过去一看,好家伙,巧得不能更巧了,他俩屋子挨着,和他房间窗对窗的那一户便是了。 那两人这一道确实同路。 他俩此时都站在廊道上,廊道略有些细窄,两个大男人并行的确有点儿不够地方,邵凡安想了想,侧过身来一抬手,让了步路,说:“请。” 段忌尘顿了顿身,道了一声谢,便越过了邵凡安。 两人换了个身位,还是一前一后的沿路走去。 走下廊桥时,段忌尘停下步子,忽然转过身来,唤道:“邵凡安。” 邵凡安抬脸看着他,他眼睛直直望过来,神态与刚刚似有些不同,声音压得低低的,说:“这两年里,你有没有——” 邵凡安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大师兄。” 一道喊声横插进来,邵凡安循声一错眼,就看见宋继言站在自己房门口,正抬了步子打算往这边走。 邵凡安远远朝师弟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别动,然后朝段忌尘匆匆一抱拳,转身就迎师弟去了。 宋继言微微蹙眉:“他怎么会在这里?” “赶巧了吧。”邵凡安抓抓下巴,长呼出口气,揽住师弟肩膀就把人往回屋里带,“别管那个了,谷主闭关了,你我这两天也别闲着,师父交代的正事要紧,明天咱俩分头在谷里转一转,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他一头扎进宋继言屋里,翻出纸笔来,按着记忆里师父当时给形容的随葬服饰,画出两张图纸。宋继言拿着图看了两眼,一时没说出话来。 “拿反了。”邵凡安把他手里的纸掉了个个儿,自己也觉得太不像样子了,但也没别的招儿了,只得叹了口气说,“是有点不靠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后来还是换了宋继言执笔,让邵凡安复述了师父的话,又重新画了两张图出来。宋继言下笔更细致工整些,那图上的衣服还能看出个大致版型,看着还算差不多点儿。 就这样,当天师兄弟两个在各自房间里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一人奔着一个方向,怀揣图纸,全都出门打探消息去了。 药谷里弟子众多,进进出出来卖草药的人也多,邵凡安和这位套套近乎,和那位聊聊闲天,东扯一句西听一声的,一上午到处和人搭话,碰见稍微有些阅历的就给看看图纸,但也没打听出来啥特别有用的消息。 倒是有老人家说见过这样式的葬服的,可只说了句还得翻过山,往更北边的地方走,可再具体的便不知了。这北边的范围给得太大了,邵凡安没办法定下下一步调查的位置。 重点是师父给的这个线索也太含糊了,光凭个衣领纹饰怎么能找出啥关键线索来。 邵凡安满药谷瞎转悠,发现这药谷比他想象中还要再大一些,起码有一半的地方都是苗圃,种着好些他不认识的花花草草,估计都是些草药。 这苗圃里头铺了小路,纵横交错的,也不拦人,他顺着道儿往深处走了走,七拐八绕的,走着走着便走到一处绿荫地上。 那绿茵地周围郁郁葱葱的,栽着不少宽叶儿树,空气里飘着一股草药香,中间还立着一座八角亭,八角亭里坐着个穿长袍的男人。 那男人坐在石桌旁,桌子上摆满了一宗一宗的卷册,他肩上披了件深色外褂,一手卷着书,一手悬着笔,手边还有一把小算盘。他边翻边记,看着像是个账房先生的样子,旁边还有几个小童伺候着。 邵凡安本来是想去搭搭话的,结果这一抻脖子,看人家面前这一大摊的,像是正在对账,就没敢冒然上前叨扰,正犹豫走不走呢,就被人家注意到了。 那账房先生头也没抬,只是停了手中的笔,和一旁的小童说道:“又跑出来了,领他回去。” 那小童应了声是,出了八角亭,直直朝邵凡安的方向走来。 邵凡安这才意识到那先生嘴里的“他”是指自己,赶紧道:“对不住,是我唐突了,打搅到先生对账了。” 他一张嘴,那账房先生立刻停下动作,抬起头来,露出来一张极为斯文俊逸的脸,看着大约有三十来岁。 “不妨事。”账房先生长了一双天生的笑眼,眉眼弯弯的,放下笔,口气温和地道:“来,走近一些。” ---- 来啦,最近缓一缓,更新频率暂时变成3天一更(卡文顺延) 希望大家都能心平气和的看文
第97章 那八角亭里布了张圆形的石桌,桌旁有石凳,邵凡安走上前去,账房先生朝一旁的石凳上一侧手,说:“坐。” 邵凡安也不和人家见外,撑着凳子坐下来,眼睛略略扫过桌上摊着的那堆卷册,没细看,只是挑了个话头,问道:“先生这是在忙对账?我冒然闯了进来,恐怕是打扰先生了。” “你来得正是时候,我对账对得有些乏了。”账房先生合上卷册,把算盘推到一边,又松了松手腕上的袖扣,“刚好可以歇歇眼睛。” 他一副要暂作歇息,闲谈片刻的模样,一旁候着的小童立刻奉上茶水,一杯落在账房先生面前,一杯落到邵凡安面前。 邵凡安转了转杯子,攀谈道:“这流水账台可都是精细活儿,确实劳心费神。” “都是些成年累月的旧账了,一年叠着一年的,有结有赊,实在不好清算。”账房先生低头抿了口茶,一双笑眼望过来,“特别是,有些账面上走的是金银钱票,可有些不是。这一桩一桩的生意,各有各的代价,每年核算起总账来,总是格外令人头疼。” 邵凡安仔细品他语气:“先生这是……在药谷做了多年的老账房了?先生可是本地人?” “算是半个本地人吧。”账房先生听得一笑,“多年的老账房倒是真的。” 邵凡安一听这话就觉得有点戏啊,住得越久按理说见识就越广,他赶忙把闲聊的话头往这附近的风土人情上带,三五句话聊出去再扯回来,闲天儿垫得差不多了,赶紧把怀里那张纸取出来,展开了递过去:“欸对了,有件事情还得劳烦先生帮我看一看,这附近……可有哪里的人是这种着装打扮的?” 账房先生放下茶杯,垂眼细细看了看那张图,末了抬起脸来问:“这莫不是入葬时穿的丧服?” 一听这句,邵凡安顿时精神一振。 他这一上午到处跟人套话,半句都没提过丧葬二字,不为别的,就单纯怕人家觉得晦气,可账房先生却是自己一眼瞧出来的,看来是真知道些什么。 邵凡安立马回话:“对,确实是葬服,先生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处暗绣,纹在领口里侧,是有死后入极乐之地的意思。”账房先生道,“不过记得未必准确,只是年轻时的一些游历见闻罢了,你若有兴趣,从药谷那个方向离开,往更北的地方去,去幽山山脚下走上一遭,兴许能有什么收获。” “多谢先生指点,已经是帮了大忙了。”邵凡安心中大喜,自己也没想到师父给的这么一条模棱两可的线索,居然真能续下去。 他连声道谢,又和账房先生聊了几句,两人手中的茶水见了底,他没再多做叨扰,起身道了别,想着有缘自会相会,临走前还留了名字。 账房先生站在八角亭外的台阶上,送他离去时,礼尚往来,也报了姓名:“敝姓杜,杜如喜。” 邵凡安从绿荫地里一出来,就绕进了苗圃的小石子路上。他想着得找师弟安排一下下一步的计划,结果师弟没见着,反而在另一条路的拐角处发现了段忌尘。 段忌尘一开始没注意到他,自己低着头在走路,一步步走得很慢,手里把玩着什么小东西。 那两条小路最终汇成了同一条大道,邵凡安看了眼他俩的距离,快走了两步,先一步行至大道上。 可能是他赶路这两下动静大了些,段忌尘慢了半拍抬脸看到他,第一个反应是匆忙间把手里东西收进袖子里,还单手负到腰后。 邵凡安着急走人呢,半回过身和他客套的抬了下手,招呼了一下就想走,结果背后响起脚步声,他侧过头,看见段忌尘快走几步跟了上来。 “好巧。”段忌尘站到邵凡安身边,和他并肩而行。 邵凡安应道:“好巧。” 段忌尘侧过脸去看了看他,瞥了一眼视线就收回来,垂下眼来瞧了瞧路,走了两步又望过去,淡淡问道:“你要去哪里?” 邵凡安是要去寻师弟,便应付着答道:“四处走走。” 段忌尘神态自若的点了点头,过了片刻,说道:“谷主托我去办的事情,我都办完了,现下正好也没什么事情。”他停了一停,握拳掩着嘴,轻轻咳了一声,“咳,我可以带你四处转转。” “嗯?”邵凡安脑子里还在琢磨幽山呢,顿了一下才回道:“怎好添麻烦,不必了。” “倒也谈不上麻烦。”段忌尘抿了下嘴,神情稍稍绷紧了,走了两步,脸上又恢复了那股子淡然,看似随意地道,“这附近有一处桃花源地,不知你可有听闻过,那里的桃花酿堪称一绝,入口甘甜,回味无穷。” 邵凡安哐哐赶路,道:“哦,是吗?” “嗯。”段忌尘神色内敛,显得十分从容,说话的语速也拖得慢慢的,“我记得你不是喜欢喝酒,如果有空,我带你……我请你去喝桃花酿。”话说到后半,他下意识抬眼望向邵凡安。 邵凡安停了步子,也在看他。 俩人的视线一下子撞到一起,段忌尘微微一怔,邵凡安皱起眉来。 这……不太对味儿吧? 邵凡安眉头皱得紧紧的,他其实昨天就稍微觉出点儿不对味了,但当时没多琢磨。关键这事儿也不能说是不是他想得太多,该说不该说的,总得避个嫌吧。 他就开门见山地道:“段公子,这不太好吧。” 段忌尘的神情明显有一瞬间的怔愣,但他立刻错开视线,眼皮一落,那一小撮情绪很快就消失了。他侧开脸,再开口时语气又恢复了平静:“也对,你酒量不好,那不喝便不喝了,那里的蒸鱼也很好吃,我……” “段忌尘。”邵凡安一直皱着眉,觉着自己话说含糊了段忌尘是不是听不明白,便沉下声音道,“我吃什么喝什么,都跟你没多大关系,操心你该操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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