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公子底子好,休息一晚明天应该就能好起来。”宋继言看着邵凡安,“大师兄,你去歇着吧,我来照顾他。” 宋继言话说得很准,段忌尘第二天一早就睁了眼,身上的热度也褪了下去,除了四肢有些乏力,身上倒没再有什么别的毛病。 他在青霄山上住了一晚,又在房里待了一天,青霄派的那个小姑娘过来给他送了两次饭,宋继言进屋给他送了一趟药汤。 饭没碰,药也没吃,段忌尘只是一个劲儿地追着问:“邵凡安人呢,我要见他。”他说话说快了还有些气竭,脸色尚未缓过来,坐在椅子上时背脊却又挺直了,不肯在宋继言面前再多露出半分的病态。 “段公子,把药喝了吧。”宋继言说话听起来客客气气的,面上却又没什么表情,“身体养好了才好上路。” “你把他叫过来。”段忌尘抿紧了嘴唇,坐得板板正正,“我有话要和他说。” 宋继言微微一笑:“你有什么话都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会替你转告大师兄的。” 这会儿,邵凡安其实也没干别的,他就在院子里盯着祝明辰和祝明珠练功呢。 祝明辰在扎马步,扎了好一阵了,腰腿那儿哆哆嗦嗦的,小腿肚子直打颤。祝明珠则在一边儿偷懒呢,马步扎不住了,索性捧着脸往地上一蹲。邵凡安捡了块小石头,拿手指一弹,啵儿一下掸在小师妹鞋面上。 “哎呀呀疼疼疼。”祝明珠立刻叫唤起来。 “谁准你蹲着了。”邵凡安拉下脸来训她,“明辰扎得住你怎么就扎不住,起来,别娇气。” 祝明珠扬着小鹅蛋脸就往邵凡安身边靠,干脆明目张胆地耍起赖来:“不练了,累,我不想练了,练那么厉害有什么用呀,我大师兄厉害就行了,哦?”她甜甜一笑,眨了眨大眼睛。 邵凡安神情顿了一顿,又很快接话道:“嘴真甜,甜出花儿来也没用,你偷懒这会儿功夫都得补回来,补不回来你就没晚饭吃。” 祝明珠扁了扁嘴,刚好嚎,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声响。 邵凡安偏头一看,正好看到段忌尘往他这边跑过来,宋继言慢了几步追在后面,脸色隐隐有几分不好看,右手还捂着左肩。 邵凡安看着他俩,段忌尘先一步靠近了,气息有些乱:“邵凡安,你和我过来……” “段忌尘,你对我师弟动手了?”邵凡安那真是一下就给气着了,上去就扯了段忌尘衣领,“你他——” 祝明辰和祝明珠都在他身后呢,他本来想爆句粗口,硬给吞了,攥着衣领的手狠狠往下一扯,劲儿就没收住。 段忌尘让他扯了个踉跄,有点狼狈地晃了一下,又抬起头,还是那一句:“他一直拦着我,我、我有话……想和你说。” “他拦你你就动手??这是青霄山,不是你重华的地界!你想撒野便撒野??”邵凡安气得握住拳,看着段忌尘那张面无血色的脸,到底没揍出手。 段忌尘想和他说话,他不是不肯听,他是觉得他俩之间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好声好气说过了,恶声恶语也说过了。段忌尘想带他治病,他不需要。以后的日子再难他也能抗,他不需要别人的愧疚。他就想好好过几天安生日子。 可段忌尘居然还能追来青霄山。 “段忌尘,我现在没话和你说。”邵凡安低声道,“你能不能别来缠着我了?” 祝明辰和祝明珠从没见过这种架势,两颗脑袋挨在一起,谁也没敢出声,只瞪着溜圆的眼睛往这边瞧。 宋继言赶了过来,横身挡在邵凡安和段忌尘中间,面色发沉地道:“段忌尘,青霄派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段忌尘眼睛就没离开过邵凡安,从来都挺得笔直的腰背晃了晃,他安静了片刻,白着脸,当着所有人的面开了口:“你不是说你喜欢我,邵凡安,我……我也喜欢你。” “我喜欢你。”他说得很慢,尾音隐约有些发颤,“你能不能……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 下章不好写,有一半的概率会大后天更,不一定,看我状态,嗷
第89章 崇山祭当日,拜山仪式被迫中断,段崇越大发雷霆,当众连降两道天雷。段忌尘负伤跪地,当即被压回主殿,挨了他爹半个时辰的训斥,紧接着又受了门规伺候。 他爹亲自执的杖,在他背上重重打了十一下。 第十二下没落下来,段夫人一把扑到小儿子身后,泣不成声:“段崇越!你真要打死他吗!” 段崇越被气到手抖,松了戒杖,满脸的怒其不争:“他这幅任性妄为的性子,就是你从小给惯出来的。来人,把他关到祠堂跪着去,没我的允许谁也不准把他放出来。”说完甩袖离去。 祠堂是重华供奉历代祖师的地方,段忌尘被罚跪祖师牌位,闭门思过,其他人一律不准靠近,唯有段夫人每天过来给他送饭送伤药。 他从小都是在众星拱辰中被捧着长大的,从未受过这么重的罚,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他苍白着一张脸,一直未曾言语,短短三天就瘦得尖了下巴。 段夫人摸摸他的脸,心疼得直掉泪珠:“尘儿,你说你这是何苦呢,有什么事,你不能等仪式结束以后再去做。你……你那天,是不是想去追一个人?那是谁家的儿郎?” 段忌尘直直跪着,没有回话。 “娘离得太远了,看不清他的脸,你告诉娘,他叫什么?”段夫人攥了攥小儿子的手,“邵……邵什么安?” 邵凡安。 段忌尘呼吸一窒,心底泛出一层又一层的苦涩。 他爹让他对着祖师牌位反思自己犯下的错,可他脑子里一幕幕闪回的全是邵凡安的脸。 那人头也不回的在马上扬鞭离去;那人被到处飞舞的符纸环绕着,夸他厉害;那人侧过脸时不经意露出了浅淡的笑意;那人从兜里拿出糖球来,笑着说“我给你买糖了”;那人醉了酒,闭着眼守坐在他门口,睁开眼时还是在笑,夸他“你怎么这么好看”。 段忌尘的记性一向很好,这望过去的每一眼都记得真真切切,他不会忘。 那人和他做了最亲密的事,和他亲过一个又一个长长的吻,那人还当着他的面亲口表了白,说的是:“段忌尘,我喜欢你,我心里有你。” 段忌尘后背的伤疼到彻骨,心尖儿上的钝疼也丝丝入骨。 他们之间视线交错了那么多次,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从哪一眼开始,他看着那个人就再也转不开脸了。 之前他一直想要带邵凡安去治病,哪怕对方再三拒绝,他也未曾动摇,这件事情在他心里扎了很深的根,他很执着,近乎执拗。他想治好邵凡安,他想补救,他想邵凡安的修为恢复如初,他想他们两个之间恢复如初。 他把治病的话挂在嘴边,反复说反复说,后来才意识到,这话与其说是他讲给邵凡安听的,不如说是他一遍遍讲给自己听的。 他有私心,他想要个理由,能让邵凡安始终和他待在一起。以前是情蛊,蛊毒解了以后,他依然希望能找到一个新的羁绊。 因为他有直觉,他能察觉得到,一旦这个羁绊消失了,邵凡安就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他。 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他这时候还没怎么在江湖上经过历练,他熟悉的地方就是灵昭山,就是重华派,稍稍再远一些的地方对他而言就像是天边外。所以当他站得高高的,远远望见邵凡安在人群里翻身上马时,那一瞬之间,他确实是慌了。 哪怕他正站在崇山祭的祭台上,哪怕他刚刚拿到这一代的年轻弟子能获得的最大殊荣,可他那时只觉得天都要塌了。邵凡安要跑了,他这时抓不住,仿佛就永远都抓不住了。 段忌尘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移了情,是不是对这个人动了心。 爱慕一个人应该会让他觉得心口发甜,会让他想长长久久地伴在对方左右,见不到时会想,见到了就挪不开眼。 他思慕过别人,这些都是意中人带给他的感觉。 甜和喜,邵凡安同样给过他,可带给他的又远远不止这些。他有过心烦意乱,有过躁动难安,他尝到了被拒绝的酸涩,还尝到了留不住的苦楚。 他现在还觉得疼。 他不懂自己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疼,得不到回应的感情他也曾经历过,可那时他心里更多的是不甘。他卯足了气力在人家身后追逐了好些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鲁莽和冲动,还有他与生俱来的那股骄傲劲儿。他一次又一次的示好,一遍又一遍的试探,他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期间也曾动过歪心思,养了情蛊。 他活得太任性自我,还算不上多长久的人生里没有“应该和不应该”,有的只是“想要和不想要”。 他之前的日子过得过于顺风顺水了,这是第一回 尝到了落败的滋味,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认准自己的心,就一下子疼得几乎挺不直腰。 他佝了佝背,段夫人立刻扶住他肩膀:“尘儿,你是不是伤得厉害啊,你让娘看看你后背……” “娘,你帮帮我。”段忌尘张了张嘴,嗓音都是干哑的,“你帮我去我屋里拿符纸来,我有话……想问我小师父。” 第二天,段夫人悄悄把符纸放在食盒里捎了进来,段忌尘强撑着催动了符术,符纸在他掌中慢慢化成灰,不消片刻,一条半透明的白色小龙缓缓在灰烬中探出头角。 小白龙一点点的变大,升空,最终盘旋在供台上,玄清真人的声音从远方传了过来:“忌尘,怎可如此胡闹。” 崇山祭的事情早已传遍江湖,人尽皆知,段忌尘低头跪着挨师父训,训完认了错,末了又喊来了他小师父。 小白龙虚成一团白烟,几番变化再聚成型,那声音就换成了代华:“尘儿。” “小师父,我……”段忌尘一下子抬起头,“我有话想同你单独说。” 段忌尘在祠堂一口气跪了七天,七天后被他爹赶回了自己院子,接着关禁闭。 他回屋躺了五六天,背后动了筋骨的伤口好了四五成,然后强行用化形术幻化出一个自己来,假的他卧着床,真的他则偷偷溜出了院子,牵了匹马,一路扬鞭赶去了青霄山。 上山的路是羊肠小道,跑不得马,他又不认得后山的路,只能在山脚下就下了马,自己拖着一副未愈的病体,一步一步往山上爬。 他有话想告诉邵凡安,很重要的话,一定要当面说。 他跋山涉水终于见到了人,可邵凡安不愿听他多说一句话,还要赶他走。 他心里砰砰砰的,心脏跳得厉害,脑子是乱的,人也慌了,他顾不上别的了,直愣愣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开了口:“你不是说你喜欢我,邵凡安,我……我也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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