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客客套套、有问有答的进了竹楼大门。 楼里就剩丁小语一个人了,这时他便赶忙迎了上来:“恩公,贺少爷,事情进行的还顺利吗?” “小语,不必太过担心。”贺白珏温声安抚道:“等玄清前辈处理完手上的要紧事,就会帮你看病。” 他俩聚在这里说话,邵凡安便抬脚上了西二楼。就因为段忌尘的关系,他始终觉得和贺白珏相处起来会有些许的不自在。 他进了自己房门,这会儿也没心思做别的,干脆一扥裤腿坐到桌旁,把目前为止遇到的所有未解的谜团都捋上一捋。 首先,是不知以什么目的在行动的鸟面人。他把桌子上的茶杯放到中央来,代表鸟面人。鸟面人的身份成谜,但有一些细微的证据,指向他们的背后兴许是隶属正派的三合派。还有那位早已离世的苏道长,他又把茶托挪过来,代表那座古墓。苏道长的事情他了解的不多,但从玄清前辈的行动来看,前辈多半是在怀疑苏道长死亡的真实性。还有当初被施以禁术的那几位年轻的男子,他摸了摸兜,掏出几根火折子来,暂且代表那几个受害者。那些人被鸟面人抓走,并在他们身上施了镇魂术,镇的什么魂不清楚,但每个人被施术的人身上都留了疤,还得了失心疯。最后,他又摘下腰上的腰牌来,正面朝上放在桌子上,这就当做镇魂符。这镇魂符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关于镇魂符,他其实以前就一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很细节的地方不太对劲,但他一直想不起来。 他随手把腰牌翻来覆去的扒拉了两下,眼神刚开始还是放空的,紧接着他明显愣了一下,整个人突然坐直了。 他把腰牌翻过去,倒扣在桌面上,盯着看了好几眼,登时想明白了! 当时他们发现那几个疯了的人身上都有伤疤,沈青阳还把伤疤给画下来了,但最初他们并没能立刻认出这是什么图案。 后来还是他把沈青阳画下来的图案翻了个面,从背面透着光看过去,段忌尘这才看出来那是镇魂符的符面。 也就是说,人身体上的伤疤,实际上和镇魂符是反着的。 伤疤绝不会反,那只能说明,当初贴符施咒时,要么符纸就是反着贴的,要么干脆就是反着画的符。 不管是何种情况,反过来的镇魂符,这能推断出什么来? 离……离魂? 邵凡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他抱着脑袋想了又想,忽地激灵了一下,背后汗毛都立起来了。 关键他想起一件事来。 就前几天,他和丁小语都在伙房做饭,他出去了一趟,回来时,丁小语“睡着”了。 这是事后丁小语自己说的,说“太累所以睡着了”。但他那时的那个反应,身体软塌塌的,一点劲儿都没有,真的不太像睡着了。 而且邵凡安那会儿还注意到了,丁小语的胸口还有个伤疤。 他一开始以为那个疤是丁小语以前受伤留下的,但换个思路想,会不会恰好说明,丁小语也曾经接受过那个施咒的仪式…… 难道丁小语中了离魂咒,他壳子里究竟住的并不是真正的丁小语?! 丁小语接受过完整的仪式,所以在胸口留下了疤,但他对所有人隐瞒了此事,他说自己失忆了,无处可去,所以便顺理成章的一路跟着队伍来了南疆。 邵凡安一下子站起身来,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但按着这个逻辑走,好些零碎的细节便都串成一串了。 重点是,他和段忌尘当时在村子里遇袭时,鸟面人居然能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布出传送阵来。要知道那周围可都是重华派的弟子,谁能悄无声息的在村子里布出那么复杂的阵法? 除非…… 除非他们队伍里有暗鬼。 如此一来,丁小语真正的身份便更加可疑了。邵凡安起了疑心,立刻起身,拿起腰牌,想召出传音的狼影,将此事尽快告诉段忌尘。 他口诀都念到一半了,稍一犹豫,想起鸟面人之前的目标似乎就是段忌尘,便又临时改了主意,摸了张黄符出来,欻欻撕出个纸做的鸟来,掏笔写了两个大字“速回”,然后就撑开竹窗,将纸飞鸟放了出去。 他撕纸时撕得急,鸟翅膀一大一小的,飞起来也一高一低。 这个纸飞鸟能找到他师父江五,距离越短飞得越快,反之亦然。从竹楼到湿林可不算近,他在屋里兜了两圈,心中正掐算着江五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收到这个信儿呢,门外忽地响起两声敲门声。 他转过头,丁小语端着茶壶推门进来,进门甜甜一笑:“恩公,你喝茶。” 说实话,刚刚也只是推测,邵凡安根本无法确认他到底是不是敌人藏匿在这边的一枚暗棋,一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二是不可打草惊蛇,他便装作寻常的模样答了话:“多谢。” 丁小语进屋给他茶杯里倒了茶,他和对方聊了几句闲话,丁小语将茶杯往他手里推了推,说:“趁热。”然后看着他眨了眨圆圆的眼睛,“恩公,你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邵凡安接过茶,在嘴边吹了吹,但心中存了戒备,没有入口,此时便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丁小语歪了歪头:“不然怎么这么急着要传消息呢?” 说话间,他举起左手来,摊开手掌。 手心里,静静躺着那只已成碎片的纸飞鸟。 ---- 我来了……超长的一章呜呜
第75章 哪怕早有准备,邵凡安的心脏还是猛地紧缩了一下。 情况紧急,他没工夫多想,迅速展开攻势,想抢个先手,打对方个措手不及,试试看能不能一招制敌。 邵凡安拉开架势,横出一掌,直击丁小语面门。 丁小语不见慌乱,后撤半步,轻巧闪过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而后将垂着的那只手臂微微一抬。 就抬手那一下子,丁小语的衣袖倏地蓬起,仿佛有风在里面鼓动着,一整截儿袖子鼓鼓涨涨。方才被他捧在手心的那些碎符纸片,刹那之间被扬了满屋,还未落下,又尽数朝着邵凡安的方向涌来。 邵凡安反应极快,立刻矮身避开,在地上利落滚了一圈,擦着竹帘,直接一跟头翻出了房门。 暂时脱身的一瞬间,他立刻大吼出声:“贺白珏!跑!!” 大堂里空空荡荡,贺白珏在哪儿他并未瞧见,他现在一门心思就是想着赶紧带人跑路——方才他和丁小语过上一招,对方竟能打出掌风。 别说他自己了,若是没有足够深厚的内力,就算是段忌尘那身修为,也不一定能随随便便击出掌风。 丁小语确是反派,这邵凡安想到了,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少年并不是被随意安插在队伍里通风报信的小喽啰,而是一个厉害角色。 打得过打,打不过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邵凡安直接从西二楼上翻身跃下,竹楼里静悄悄的,没个动静,他刚才吼完那一声,贺白珏并未有所回应。他心里顿时更加紧张,朝着贺白珏房间的方向多望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做出下一步反应呢,忽地觉得背后一毛。 他没回头,凭着经验侧身一躲,却仍是晚了一步,一道阴寒至极的压迫感眨眼间包裹住他全身。他眼前一阵模糊,身子没稳住,往前跌了一下。只那一下,他就像是坠入了千尺深潭一般,意识渐渐消散,恍如溺于黑水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邵凡安才缓缓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视线却是朦胧的,他闭上眼再睁开,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开始逐渐恢复意识。他脑壳昏昏沉沉,头是垂着的,手跟脚都动不了,像是都被凭空固定住了一般。他试着挣了一下,挣不脱。 一道声音从他身侧传来:“你醒了。” 邵凡安身上几乎都没法动弹,只能勉强转转脑袋。他偏过脸,一眼就看到丁小语坐在他身旁的台阶上,两手交握,手心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小臂架在膝盖上,也正在看着他。 两人的视线一对接,邵凡安心中暗暗一沉——现在的丁小语,不论是神态还是口气,都像是变了一个人,完全不似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 最关键的还有那身诡异的修为…… 看来他之前推断的没有错,原本的丁小语的确是被“离魂”了,那现在这具身体里到底是谁的“魂”? 目前这个情形简直是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邵凡安浑身都绷着,紧张得心脏砰砰直跳,抬头试着打量了一下四周。 “丁小语”没把他带到别处去,他仍在竹楼的大堂里,背后紧贴着廊柱,手脚明明没有东西绑着,却有很明显的束缚感,身体完全动弹不得。 他转了转眼睛,余光扫见另一头的廊柱上“绑”着贺白珏。 贺白珏同样被抓住了,脖颈软软地低垂着,看样子还昏迷着没有醒。 这下子邵凡安心里更乱了,他看了看“丁小语”,脑子里狂转,寻思着得想办法拖延点时间,便斟酌着开口:“你不是丁小语,你到底是谁……” “丁小语”一撩衣袍下摆,站起身来,走到邵凡安身前,看了他片刻,忽然微微一笑,开口道:“江五把你养育得很好。” “丁小语”原先说话总爱带笑,笑起来会显得有些怯怯的。现在他说话也在笑,可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谈吐间神态自若,面容沉稳,邵凡安甚至能从他的笑意里品出几分儒雅来。 那感觉很奇怪,明明是个少年的模样,可言谈举止却又像个长辈。 他甚至还以那一副熟稔的口吻提到了江五。 邵凡安紧盯着“丁小语”,心里忽然闪过一个有些惊悚的想法。过了半天,他才带着不大确定地语气道:“……苏绮生?” “丁小语”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动,称赞道:“聪明的孩子,脑子转得很快。”他顿了一顿,又道,“很好,比你师父强得多。” 邵凡安心中大骇,竟然真是那位传闻中的苏道长! 竟会如此,当年的苏绮生原来真的只是诈死,玄清前辈怀疑得果真没错!这人不光没死,还在十七年后,又在江湖上掀起波澜,甚至很有可能就是这所有事情的背后推手! 这真是万万没有想到,一直随队出行的丁小语,居然会是当年的苏绮生! “你没死……那当年……”邵凡安简直心神大震,“当年偷了秘籍的人……难道就是你??南陵派的灭门定也与你跑不脱干系!我师父他——” 邵凡安心绪激动,声音也大了起来,这时另一头的贺白珏低吟了一声,脑袋晃了晃,也慢慢醒了过来。 “丁小语”,亦或者说是苏绮生,转头往贺白珏那边望了一眼,淡淡地道:“这场叙旧便到此为止吧。”他将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这一台戏终是就要开锣了,可惜还差一位角儿没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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