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段忌尘养在竹筒里的情蛊,就是他的小师父送给他的。 代华是南疆的禹族出身,自小便于蛇虫为伍,善用蛊毒之术。后来和玄清真人相识相知,结为道侣,才渐渐不再使用这些控虫的异术。代华不用蛊术,只是因为玄清真人为人正派,不喜邪道,自己对这方面却是无甚所谓。后来他察觉到段忌尘心有所属却未得偿所愿,便瞒着玄清真人,将自己暗藏多年的情蛊送给了这个情根深种的小徒弟,还把蛊虫认主的法子教给了他。 “下给你的心上人,他这一生便是你的了。”代华当时是这么跟段忌尘说的。 段忌尘那会儿还不明白“他是你的了”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情蛊情蛊,他一度以为是“钟情”的情。直到后来蛊虫丢了,他左找不到右寻不见,不得已,只能火急火燎的跑去问小师父,问假若有人误中了蛊毒会怎么样。那时他才明白,情蛊的“情”是情欲的“情”,如果毒发时中蛊之人没有和他交合,拖得久了是会闹出人命的。 此时他想起和邵凡安初见时的种种回忆,眼帘垂下去,神情微微有些怔动。 代华拄着脸歪头看了看他,眼睛眯了眯,回答道:“我不是告诉过你,这情蛊一旦种下,便绝无解开的可能了,除非……”他稍作停顿,段忌尘立刻抬眼望向他,他换了只手拄着脸,慢悠悠地道,“除非宿主身亡。” “身亡”这俩字一扎入耳,段忌尘下意识皱起眉。 代华观他神色,片刻后,断言道:“江五那个徒弟身上带着你的蛊吧。” 段忌尘神情顿时一晃:“他……” 代华直言道:“别支支吾吾了,不然你没事跟我打听情蛊的解法做什么。” “我……”段忌尘磕巴了一下,没能说出话来。他现在满脑子里就是代华的那一句“情蛊一旦种下,便绝无解开的可能”,还有那句“他这一生便是你的了”。这两句话就在他心头来回来去的绕,然后他又想起来,邵凡安对着自己师父脱口而出的那一句“我想时时刻刻和他待在一起”。 心脏鼓动的声音又大了起来,胸腔震得发麻,段忌尘觉得自己颈背似乎也有些麻麻的,他不懂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只好拼命绷着劲儿,眉头也拧得更厉害了一些。 代华看段忌尘这一副眉头紧皱的模样,又想起自己这个小徒弟打小就倾心于贺家的漂亮小公子。他拿指尖儿在桌子上敲了敲,心下一转,忽然道:“我当时教你要拿指尖血喂养情蛊,喂足七七四十九天,你喂满日子了吗?” 段忌尘听得一愣,顿了片刻,才回道:“没有,差了一日。” 那时他在祭阳镇外的弃庙里,本来是正要把蛊虫放出来喂血的,结果就被突然闯进来的邵凡安给打断了。他受了一惊,慌乱间赶忙将藏着虫蛊的竹筒和腰牌一并扔进了佛台下,后来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等他再偷偷返回来时,腰牌便找不见了。 “那就好办了。”代华眼睛忽地一弯,抬手击了一掌,“你没喂满四十九次,蛊虫便入了人身,那就不算认过主。蛊虫既没认主,那宿主毒发时找别人解也是一样的。” 段忌尘听得神色有一瞬间的停滞,呆呆地问:“此言……何意?” “就是说解毒不是非你不可,你不必被迫和不相干的人绑在一起,没必要委屈自己。”代华伸手想去摸段忌尘的头,“江五的那个徒弟,他要是不肯去找别人也没关系,小师父来帮你解决这个麻烦。” 段忌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表情直愣愣的,隔了好长一会儿,才前言不搭后语地回了一句:“可是他说他爱慕我,他、他离不开我。” ---- 莫急莫急,这一段的感情戏,让我好好推到位——
第66章 “傻尘儿,他对你存了什么心思不重要,关键是你怎么想的,你不是一直喜欢贺家的独子,喜欢的人就得追到手,你……”代华拄着脸歪靠在桌子上,本来是一幅漫不经心的模样,余光扫过小徒弟的脸,忽然把手放了下来,口吻一变,“还是说,你看上江五那个徒弟了?” 一句话迎头砸来,段忌尘怔了一瞬,而后恍若雷劈,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声儿都挑高了,言辞激烈地反驳道:“怎、怎么可能!谁会看上他!他哪一点值得我喜欢了!论武功稀松平常,论功法修行浅薄,性子又惹人厌,嘴巴还讨嫌,我——” 话没说完呢,门外忽然起了动静。下一瞬,门被推开,玄清真人站在外头,面容带着几分倦意,抬了抬眼看过来:“忌尘,何事如此吵闹。” 段忌尘顿时收声,低着头小声喊了师父。代华立刻起身迎了过去:“你脸色不太好。” “无碍,方才和亦麟通了消息,想办法拿到了一个线索,有些消耗功体,休息片刻就好。”玄清真人在代华伸过来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安抚了一下,又侧首对段忌尘道,“忌尘,你今晚好好歇息,明天我需要你替我去办件事情。” 亦麟是重华派大公子的名字。段亦麟比段忌尘年长了好几岁,为人稳重,出类拔萃。段忌尘自小就常被长辈拿他和哥哥作对比,和哥哥的关系并不算太亲。此时一听段亦麟也在追查此事,便抖擞起精神,将刚才杂乱的心绪强行收了起来,挺直了脊背,领命道:“是,师父。”他想了一想,又问,“明天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深入西南边的湿林,替我寻一处风水地。”玄清真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来,段忌尘定睛一看,纸上画了个八卦方位图,又圈出了好几处卦象。 玄清真人道:“明日,你按着这阵图卦象推算出的大致方位,仔细寻上一遍,替为师找到一处地藏水龙的风水宝地。” “师父,你不跟我一起吗?我……不太擅长风水卦象之术,恐怕……”段忌尘直皱脸,他小时候就不喜这些算风水、算命数的玩意儿,也不太信,在这方面没做过多少功课,应该很难从这卦象里推算出正确的位置。 玄清真人道:“我需要时间准备另一样东西,明日你随你小师父一同出发,探穴寻位之事,到时自会有高人来相助。” 第二天,段忌尘果然见到了他师父口中的高人——江五戴着他那个遮阳的竹斗笠,双手叉腰站在一处林间空地上,说起话来中气十足的,嗓门特别大:“卦象上推算出的地方就是这一片了。” 话音一落,其余几人都没有接话。 他们此行深入南疆腹地,一共来了四个人,江五带着邵凡安,代华带着段忌尘,玄清真人有事缠身没有随队出行,便将卦象交给了更懂风水术的江五来推算。 江五这人一向刀子嘴豆腐心,昨天还跟邵凡安咋咋呼呼的嚷嚷半天,非得要分头行动,后来被玄清真人找过来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嘴上话说得不好听,说不来说不来的,最后还是来了。 邵凡安这个师父的脾气就这样,有点儿怪还有点儿倔,说话做事全凭心情,全无章法。没办法,江五既然来帮忙了,邵凡安自然也跟着一起来了。 他站在江五身后,抬头望了望四周,这地界已经是湿林的最深处,山野间湿气大,林子又密,视野不够开拓,远处还弥漫着昭昭的雾气。 邵凡安忍不住说:“师父,您这范围定得也太大了。” “你行你来啊。”江五瞪了自家徒弟一眼,从腰上摸出葫芦来,闷了一小口酒,咂摸咂摸嘴,又嚷嚷道,“就那个几个破卦象,阴阳不分,九宫不全的,我敢说没人能把范围缩得比我还小了,地方就这么块儿地方,剩下的就不是我的事儿了,该谁上谁上吧。” 风水藏龙之地,想真正找到穴眼,得先寻到龙头,江五只能根据卦象推断出龙头的所在地,但八卦定位不定穴,具体再往下找,靠推算就不好使了。 临行前,玄清真人曾交代过段忌尘,说如果无法准确找到穴眼的位置,那就用御灵术在附近寻找施术痕迹。这种宝地的入口一般都会有法阵加持,所以顺着布阵者留下的咒痕来找,应该就可以找到最终的目的地。 代华抚了抚脸上的面上,忽地轻笑了一声:“做事回回甩下个烂摊子,这么多年了,这习惯倒是没改过。”他话明显是说给江五听的,眼睛却望向了段忌尘,“这么大片地方,东南西北的,总得指个方向吧。” 段忌尘和他小师父对视了一眼,然后不大情愿的转脸看向邵凡安,皱着个眉,也没说话。 邵凡安瞧见了,顿感无奈。 他们这一路同行就四个人,结果三个人都不肯好好说话。 这位小师父似乎和江五有过什么个人恩怨,两人之间并无交流,有事情要讲,小师父就让段忌尘转达。可段忌尘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也不和邵凡安开口说话,于是传话的活儿就全落在邵凡安身上了。 其实两组师徒离得不算远,这深山老林的也安静,代华说了什么谁都听得见,可江五偏偏就当没听见,邵凡安只能凑过去再复述一遍,“师父,能不能给指个大概方向出来?” 江五梗着脖子不发一言。 邵凡安压低了声音:“师父,正事要紧。” 江五耷拉着一张满是青胡茬儿的脸,撩眼皮瞧了邵凡安一眼,没啥好气儿的往东边稍稍努了努下巴。 邵凡安转过身来,再客客气气地朝代华一抱拳:“前辈,是东边。” 代华眯了眯眼,唤道:“尘儿。” 段忌尘横步上前,扬手朝天洒出一把黄符,在符纸落地之前默念咒诀,并指朝东边一点,喝道:“去!” 四下飘散的黄符在落地之前,瞬间幻化成狼形,七八头黑狼伏地而出,一时间只见草丛矮枝一阵晃动,眨眼的功夫,狼群便向着东方呈扇形疾驰散开。 “好!”代华弯着眼睛夸赞道,“几月不见,尘儿的化符术又见长进。” 段忌尘绷着腰杆儿,状若无意地往邵凡安的方向瞥了一眼。 这招化狼确实挺帅的,邵凡安正抱着胳膊瞧热闹呢,后背忽然就挨了一下打。 江五一巴掌糊过来,简直气儿不打一处来:“看什么呢,你也上。” 邵凡安松开胳膊,无语地道:“我……我上什么啊?” 没法子,江五明显是和人家小师父较起劲儿了,讲理讲不通,邵凡安只能硬着头皮上。他从怀里摸出三张符来,想了想觉着别浪费,又偷摸塞回去两张,剩下的一张意思意思撕出个人形来,蹲下身,把小人往土里一怼,快速念了句咒,一抬手,默声道:“起。” 小纸人吭哧吭哧爬起来,面朝东方,迈着小腿儿在草地里艰难穿行。 邵凡安糊弄完事儿,掸了掸手上的土,站起来看看江五。 江五啧了一声。代华在旁边轻轻一笑。 江五可能是觉着被撅了面儿了,正满脸不痛快呢,段忌尘的小狼似乎是完成了搜寻,一头头的开始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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