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易醇叩首认罪,易溟似乎才回过神来,嚎啕大哭。 魏九安轻轻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安抚着他,在他耳边轻轻安慰着。 旁边似乎都空,易溟的脑中装不下其他。 他虽然小,但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知道,易醇认了罪,意味着父亲认下了自己做的恶事,他以后会成为罪人之子了。他也要没有父亲了。 最后,魏九安带他离开了那里,问他要不要见易醇,他不见。 他知道,这对于父亲也是打击,他觉得不见也好。 魏九安带他去饭馆里吃了碗面。 易溟边吃边哭,眼泪落进碗里,又咸又哭,他让魏九安给他加了点醋,最终也还是那么难以下咽。 送他回去时,魏九安没有进府。他也知道,现在易家上下一定恨他入骨。 他就目送着易溟进了易府。 没进正门,终是留步。 易溟跑回来,如从前一般,扑进他怀里。魏九安就抱着他,还轻轻哄他。 易溟又哭了,说话断断续续的:“魏哥哥……我以后……我的父亲犯了错,我……我也要被人唾骂……我不能再去见你了……” 魏九安蹲下,把他抱进怀里,摸着他的头发安慰:“没事的,阿溟,没事的,不会见不到的,不会见不到的。” 他也不知还能说什么了,只是一直在说—— “不会见不到的。” 两个孤苦伶仃的人,除了抱团取暖以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易溟吸了吸鼻子,道:“魏哥哥……我没有父亲了啊……” 魏九安就抱着他,不知道自己哭没哭,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绪是否激荡,就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即使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对不起他了。 这世间有的问题是可论的,有的问题是没有结论的。 顺阳七年冬月初一,“抬价”案结案,易醇等商贾斩首,查抄易氏全部财产,收回府邸。 在斩首的前几天,易醇还被送来见了白羽尘。 圣辰宫内。 白羽尘就静静坐着,闭目养神,没有看易醇。 良久,易醇沙哑着嗓子,道:“皇上。” 白羽尘“嗯”了一声,不多言语。 易醇接着道:“草民冒险见您,有一事相求。” 白羽尘还是闭着眼,没有看他,只道:“说吧。” 易醇道:“草民的家人……” 白羽尘道:“易家人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朕也不会多管。” 易醇叩首,道:“皇上恕罪,但是……臣毕竟也算是那位魏大人的舅父……” 白羽尘的语气加重了几分,道:“易醇啊,朕记得,你从前是帮着御史台弹劾子矜的吧?你不得上书,当时就在民间败坏他的名声,还告诉阿溟,想教唆阿溟也疏远子矜。怎么一到了这般关头,你就来摇尾乞怜了?” 易醇叹了口气,道:“皇上,草民总要投一方。魏大人不会给草民带来太大的利益了,但是御史台不一样,御史台会帮易家青云直上。只要能助易家再起,区区一个魏二,舍便舍了。” 白羽尘这才睁开了眼,看着他,道:“你不是不知道子矜对阿溟的好。” 易醇道:“一个人的好,怎么会比得上一家人的好?易家不止有阿溟,我也不能只保阿溟。” 白羽尘眯了眯眼,道:“你知不知道,这桩案子是御史台提出要再审的?再过几日,等你死了,御史台要亲自去抄家。你以为你帮着的是个什么好东西?给别人做小伏低,你也不看看别人有没有把你的谄媚放在眼里。” 易醇瞳孔一颤,道:“他们答应我,说铲除了魏九安,就帮助易家推动市场的……不应该……不应该是这样!” 白羽尘冷眼看着他痛心疾首,道:“他们骗了你。” 易醇看向他,重重叩首,道:“皇上,草民……入了个龙潭虎穴啊!” 白羽尘觉得好笑,道:“你自己选的路,没人逼你,你自己导致的结果,别想怪到别人身上了。御史台连甲寅变法都反,你还觉得他们有多忠实?我还以为你是商人,就会多长一份心思的,没想到这么不中用。” 白羽尘随手翻开一本奏折,道:“边关吃紧,朕本不想管,谁让你的那点糗事被人查了出来,死也是你自找的。” 翻开奏折后,上面写着,白羽昼获得支援,已经脱险,旧部也在逐渐歼灭。 白羽尘微微一笑,道:“看来要早些杀你了,禁军脱险,朕还要大赦天下,正好你死后,易家那些晚行刑的商人可以免死了呢。” 白羽尘把奏折放回去,道:“朕不想留着你这个鼠辈。” 易醇叩首,道:“皇上,木已成舟,草民认罪,但是,易家被抄家,也实在是可怜……” 白羽尘知道他想让魏九安去接济,直接回绝:“不可能,你们自己做的恶,朕不会掺合,你也别想打别人的心思。” 易醇早料到了,叹了口气,道:“草民知道,但还想求您一件事。” 白羽尘道:“讲。” 易醇道:“稚子无辜,阿溟没了父母,草民想请魏大人多多帮扶。” 白羽尘看了他一眼,道:“阿溟会有人照看。” 易醇又叹气,道:“草民实在是……给孩子丢人了。” 白羽尘起身,道:“你不配做一个父亲。”说罢,径直出门,不再看他。 ---- 好久没一周两更了,这周有时间
第91章 易溟 易醇后来还是死了。 他死那日,易溟去看了。易溟不哭了。 他只想说,罪人之子不是罪人。 易醇死后,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御史台没有作妖,朝堂也不再咄咄逼人。 似乎一切都好了,似乎没有人逼魏九安了。 似乎也只是似乎。 后来,易家搬出来曾经的府邸,之后就再也没告诉过魏九安关于易溟的消息,谢羌想去看,也没进去过。 魏九安不以为然,觉得断干净了也好。 所以日子就这样慢慢过了半个多月,相安无事。 魏九安的病也渐渐有了起色,白羽尘便天天围着他转。虽然早已说过这病的结果,但白羽尘还是希望他能有好转。 魏九安本人还是想见易溟,还是有些担心,毕竟许久没有听见关于他的消息了。 接下来,就该想想怎么过年了。 白羽尘备了爆竹,推掉了年初的一些政务,他这回是下定决心要和魏九安过个好年了。 魏九安开始像从前一样盼着雪了。他记得,他初入京城时,就喜欢盼着冬日的初雪,然后跟陆明泽出去瞎跑,扔他一身雪。 现在也挺好的,白羽昼歼灭了程榭旧部,自己也活着出来了。 所有人都活着呢。至少现在,大家都活着呢。 顺阳七年冬月十二。一个下午。 风和日丽的,又些微风,但是并不寒冷。 白羽尘陪着魏九安在御花园里散步,两个人并肩,慢慢走着。白羽尘就轻轻扶着他,给他讲一些自己听过的好笑的故事。 白羽尘跟他讲:“子矜啊,我跟你说说我祖父。” 魏九安道:“也好。我似乎都没听你提过。” 白羽尘想起自己的祖父,笑道:“他啊,是个‘倔老头’,不让我到处乱说。” 魏九安道:“那画像……” 白羽尘道:“没画过,我祖父没过过好日子,也就没画过画像。” 魏九安垂眸,道:“真是可惜了。” 白羽尘笑道:“没什么可不可惜的,他常说,‘不要总觉得什么都可惜,除了可惜还有满意的事呢。人活在世,总要淡忘些不好的东西的’。” 魏九安也笑,道:“老爷子倒是挺乐观。” 白羽尘也笑道:“他和我父皇都乐观,尤其是他。我记得我父皇跟我说过,父皇小时候爱抓鸟,祖父就天天抓肉虫子来,放在院子里,引那些鸟过来吃。” 魏九安惊异,道:“别人家都是撒秕谷之类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放肉虫子的。” 白羽尘点点头,道:“确实有些稀奇,毕竟当时人都吃不到肉,还用肉虫子喂鸟。不过这也确实是最快能抓到鸟的方法,当时正处前朝末年,鸟都快饿死了,草根被人吃,鸟没的可吃,现在有了虫子,当然是舍弃一切去吃了。但是这种方法只能捕来些瘦小短命的,这种鸟活不长。但是烤着吃还是味道不错的,之前我和羽昼烤过一次。” 魏九安:“啊???” 白羽尘被他的反应逗笑了,道:“当时听父皇说完了这种捕鸟的方法,我们俩去试了试,抓到了几只,不会养就吃了,虽然瘦,但是肉还算紧实。” 魏九安感叹:“我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这么吃。” 白羽尘笑道:“当时什么都不懂,乱玩的。现在一看也挺不干净,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吃下去的。” 不知道是那句戳中了他笑点,魏九安又笑了,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白羽尘就跟他一起笑。 本来还很悠闲,直到安烬跌跌撞撞跑过来,直接跪了下去,道:“皇上、魏大人,奴才有易公子的消息了,易公子……染上风寒,今日突然恶化,无法医治,快要去了。” 魏九安如遭晴天霹雳,怎么也想不到易溟无声无息的染上了风寒。 他膝盖一软,险些摔下去,还好白羽尘扶着他。 魏九安不敢相信,道:“为何不请郎中去看?” 安烬回话:“御史台前几日刚刚抄了易府,一是没钱,二是私心作祟。” 这些道理魏九安都明白,他只是单纯的不敢相信,他要确认,尽管确认再三都是一个答案—— 易溟就是要死了。 魏九安后背出了冷汗,不由自主地用力攥住白羽尘的手。 白羽尘也握着他的手,道:“子矜,去看看他吧。”说着,朝安烬递了个眼神。 安烬会意,立刻退下去准备马车了。 白羽尘将他披着的大氅系紧了些,道:“子矜,别着急,别着急,没事的啊。阿溟还小,天大的福祸都不会降到他头上。” 魏九安似乎还呆愣着,没缓过神。 怎么会沾染风寒呢?怎么不医治?怎么就拖到了“死”的地步? 很快就过年了,易溟不是个没福气的,怎么就撑不到过年?怎么就要死了啊? 马车备好了,白羽尘送他到宫门口,目送着他上了马车。 车上,魏九安一路都在想。 他想起来了不少关于易溟的事。 他想起来,他第一次见到易溟的时候。当时他刚被易云华扇了两巴掌,脸颊还疼,可能看起来有些狼狈,易溟跑过来给了他糖,他让易溟去叫白羽尘来找他。 他想起来,他第一次接易溟入宫。他带着易溟正式认识了白羽尘,下午就带着易溟去喂鱼,易溟说他不喜欢锦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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