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简仲简伯带着禁军大部分兵力埋伏在殇城的城墙上。 魏九安和白羽昼则带着另一批禁军盯着营长周围,以防有人突袭。 殇城城墙上埋伏着的简仲:“哥,明儿是元宵节了吧?” 简伯有些冷,但还是闭着眼道:“嗯,是。” 简仲笑嘻嘻的,笑道:“那明天会不会下雪啊?” 简伯:“……先关注战局。” 简仲:“哦……” 不多时,城里传来一阵尖叫声。 简仲立刻循声望去,看见殇城内火光燃起——南临军队顺着一侧暂时没有人前往驻守的城墙处进去了。 简伯大骂一声,道:“那边是谁在守?!” 一个小兵哆哆嗦嗦地道:“是百夫长。” “他人呢?!” “冻死了。” “……” “顺着城墙进去!转移百姓,血战!” “是!” 简仲和一部分禁军将城内的百姓转移出来,首先是老弱妇孺,其次便是强壮的男子。 简伯则带兵在城里厮杀。 城内已经乱的不成样,那批南临军似乎压根不是奔着收复失地,而是毁了殇城。 他们一进来便烧了房屋,挨家挨户的,能杀就杀,若有屠夫壮汉杀不了的,便挑断手脚,扔进火堆。 南临军也听见了简伯一行人赶来的马蹄声和刀剑声,立刻调转方向,朝简伯等人袭来。 简伯立刻拔刀出鞘,准备迎战。 南临军的铠甲落后,小兵卒的铠甲一般没什么抵抗力,一捅就破。 简伯一刀下去,割下一人头颅,随后,清晰的看见城里的惨状,满眼怒火与泪水交缠,化为无尽的恨意,提刀向南临兵士冲去。 好几个兵士都看见了他,凭他的玄甲,便猜出他是个不简单的兵。一个个都抢着想要头功,朝简伯杀来。 南临兵,真是可笑。一提到奖赏便斗志昂扬,一提到护国守城,便一个个溃不成军。 这也是南临致命的弱点。 很快,传来刀剑碰撞声。 这一下,简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简伯实在不想如此不堪,但一想到火堆里的尸体,有从大梁迁来的中原人,也有南临人,那群人连自己国民都杀啊。 他看见,倒在血滩里的老人孩童。 那个孩子还朝他招手,像是要他来救。 要他们救的岂止是人,还有殇城。 简伯来救他们了。 简伯推开迎面撞来的长枪,骂道:“庸兵小贼!不顾他己,人人当诛!” 随后,一刀刺进他的腹部。 也在同时,一刀捅进简伯的后背。 简伯的瞳孔骤然放大,蓦地有些惊恐。 他若是现在就死了,还怎么救殇城啊。 简伯的手上顿时来了力气,一记回刀,割了鼠辈的喉咙。 当真是庸兵小贼。 简伯的口中涌出鲜血,但他似乎感受不到了,仰天大笑,道:“鼠辈!人为鼠辈,国亦为渺国!” 也正是此时,好几柄刀同时捅进他的腰腹与胸膛。 简伯还笑着,不知在笑什么,但也没误舞刀杀敌。 这时候,一杆长枪.刺.进.了他的大腿和膝盖骨,简伯顿感双腿无力,被刺的右腿跪了下去,单膝跪地。 简伯的眼前渐渐被血模糊了,但还痴痴地笑着,道:“西边啊,是我的家。” “是我的大梁啊。” “是我与万万人的大梁啊。” 他顿时又有了些许气力,一挽手臂,抡起刀向周边击去,他也不在意能杀几个人了,他已经尽力了。 这已经是他杀的人最多的一晚了。 他怒吼着:“鼠辈!何有颜面毁我大梁啊!——” 他咆哮着:“小贼!何有胆识叛我大梁啊!——” 他大笑着:“大梁!于我此刀而始,即兴了!” 他的血债不算什么,大梁的万世太平,才是最最要紧的。 双拳难敌四手,他最终败下阵来,双膝下跪,朝着西边。 简伯笑道:“大梁的盛世,有我一份力。” 他似乎看见了东方升起的晨光,照在他后背上,没有触感和气味,但就是叫他心安。因为这也是照耀着大梁的太阳。 “我这个小卒,这条路就走到这儿啦。” “我为国而死啊,我可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兵。” 他感到肩头有些凉,随后是后背。他倒下去了。 那点冰凉,似乎是下雪了。 顺阳七年正月十五,殇城被禁军夺回,简伯所带领的兵士伤亡严重,简伯为国捐躯,赐十亩良田。 简仲找到简伯的遗体时,简伯已经被伤的血肉模糊不清了。 那场小雪到底是没阻挡住火光。 简仲给简伯换上了自己的冬衣。 简伯虽然被火烧了,但身上一点也不烫,反倒凉极了。 直到正月十五的太阳和小雪都快落下了,简仲启唇,道:“哥哥,殇城守下来了。那个送饺子的大娘的孙儿死了。” “你也死了。” “哥哥,元宵节快乐。” 他亲手埋葬了他面目全非的哥哥。 ----
第79章 对质 夜晚。 简伯下葬了,与那些战死的战士一样,葬在了新的土地上。 简仲一路上头脑昏沉,思绪空灵,踉跄着走回了军帐。 这次,军帐里没有人庆祝这次战胜,他们都心照不宣的知道,这次是禁军的第二次血战。 白羽昼坐在外边,一个人喝着温酒。 简仲脸色有些阴沉,一路走进了魏九安的军帐。 军帐内,魏九安刚服下药,现在在看地图。 谢羌站在魏九安身边,看见简仲进来,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道:“简兄来了。” 简仲瞥了他一眼,也没多说。 魏九安抬眸,起身,道:“简兄,昨夜,辛苦你们守城了。” 简仲似乎突然崩溃了,一步上前,猛地推了魏九安一把,眼中蓄着泪,大声质问道:“你为什么偏要守殇城?!” 魏九安踉跄着后退几步,谢羌扶住他才勉强站定。 魏九安看着他的眼睛,许久才道:“我知道,简伯死了,你怨我。” 简仲还是没有冷静下来,依旧喊道:“你为什么要守殇城?为什么就偏殇城不可?!” 魏九安道:“因为,禁军在这个岛上攻下的只有殇城,若是殇城丢了,禁军便是为鱼肉者,要任南临军士宰割,到时候,若想再攻下一城,难上加难。” 他顿了顿,又道:“况且,殇城里有不少移来中原百姓。” 今晚的魏九安格外平静,语气没有波澜,没有怒气也没有伤感。 这回,两人都沉默了。 良久,简仲再开口,声音嘶哑,道:“为什么不能派军队去另攻他城,殇城当时已经被烧了大半,救他有什么用?” 魏九安耐心地道:“因为里面有人命。” 简仲嗤笑一声,道:“你不过是怕,丢了殇城你就会成为罪人,成为碌碌无为的庸将。” 魏九安没有答复。 谢羌却先道:“他没有这个意思。事到如今,城守下来了,你敢说一点好处都没有吗?” 简仲质问:“以禁军血肉换来的好处算什么?以我大哥和诸位将士的性命换来的好处,算什么?!” 简仲是在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去兄长的他现下有些失控。 简仲拎起魏九安的衣领,道:“互相掉一层皮有什么意义?你守殇城有什么意义?!你不过是为了去找皇上邀功,反正你武艺尽废,也不用你上阵打仗,一个没有武功的人,不配称为我的将军!” 说到这儿,他松开魏九安的衣领,魏九安显然也没料到他会这般激动,但是既然提到武艺之事,确实是自己的痛处,他也不想再提,便闭了嘴,反正该说的都说了。 简仲道:“要不是你的变法,何以至程榭起义?何以至大梁与南临成仇、何以至如今这般田地?” 魏九安张了张嘴,却也实在无法为自己辩解半句。 他知道变法确实影响了政局,但若是要和简仲论起来,他也不知从何说起。 简仲眯了眯眼,道:“左不过是有个靠山罢了,因为你的那位‘靠山’,要不然你怎么可能扶摇直上到现在,也难怪你会提出守殇城这般失败的军令。” 魏九安还是忍不住,又一次道:“守殇城,不止是为了某一个人,我说过,殇城存亡与否,与日后攻南临京都有大关系,你又何苦,非要将一切都至于不仁不义的田地?” 简仲从来没见过自己的战友或是兄弟战死,一时心急能理解,但是魏九安还是不愿意他一直误解下去。 简仲啐了一口,道:“你倒是仁义!你用我大哥的命来换太平!一个废了武艺又没上过私塾的乡野村夫,不值得我效忠!” 魏九安一惊,失去这么一个武将是对朝堂的损失,他亦是难接受。 简仲摘下自己腰间的佩刀,重重拍在桌案上,道:“我不要官位了,我不想和你一样脏。” 魏九安道:“我解释过的,殇城不仅仅是为了功绩,殇城关乎着日后的战局。” 简仲却不听,大步走了出去,还不忘朗声嘲讽:“一个病秧子做摄政王,能有什么正确抉择?!” 他走后,魏九安浑身都瘫软下来,一连吐出好几口黑血。 谢羌给他顺着气,怕他心酸,慰道:“主子,咱们禁军众人都没言苦,我们都知道主子的打算呢。” 魏九安笑了笑,道:“心不合,在所难免的,不想打仗就不打仗,他兄长战死,朝廷赐了田地,他去过舒坦日子也没什么的。” 谢羌还是有些遗憾,道:“但他恐怕要恨您一世了。” 魏九安笑道:“恨便恨去吧,恨我的人不少啦。只要仗打赢了就好,我此番来,也是为了开疆扩土。” 魏九安擦干净嘴角的血迹,道:“谢羌,你说该不该守殇城。” 谢羌道:“禁军要攻下南临,便一座城也不能丢,微臣是个不通战术之人,只知道攻城便要守,若是一座城不能攻下太久,那就没有必要去攻。” 魏九安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看来你懂我。” 谢羌当然懂他了,一路看着他走过来的,谢羌算是他最贴切的好友了。 顺阳七年正月十六,副将简仲辞官还乡。 顺阳七年正月十七,禁军东征,一路披靡。 殇城之战的死伤,似乎都不算什么了,这种无形的哀痛似乎变成了怒火,一路随着禁军东征。 ---- 简仲看的是自家亲情,但是魏九安看的是战局,这个对错没法说。
第80章 天阙 天阙。南临国都。 顺阳七年二月初三,禁军东征一路顺利,连破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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