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尚齐也思考着,道:“再取个‘九’字。” “长久的‘久’?” “非也。九霄之‘九’,九重平安。” 战乱终于结束了,中原及西北一统,百姓的生活终于稳定了下来,不必颠沛流离了。 苍山脚下。村落。 魏九安还小,加上村里和他同龄的孩子不多,所以天天跟在哥哥魏逸明身后。 魏九安:“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魏逸明:“唉唉唉唉。活祖宗你要干嘛?” 魏逸明也只比他大两岁多些,所以两人还很能玩到一块,魏逸明的玩伴也很喜欢逗魏九安。 魏九安:“没事,就是想叫你。” 魏逸明:“……走,咱们去苍山采蘑菇。” 魏九安:“怕,不去。” 魏逸明连哄带骗:“好吃着呢,吃完之后能变聪明。” 魏九安:“!我去!” 苍山山脚。 魏逸明还是不敢太往上走的,只带着魏九安在山脚下摘蘑菇,还要“精挑细选”些。 不一会儿,魏逸明举着个鲜红的蘑菇跑来,笑道:“九安!吃这个!好吃着呢!” 魏九安看了眼红蘑菇:“……哥,我不傻。” 魏逸明:“……哎呀好吃着呢。” 魏九安:“………………” 魏逸明又开始坑蒙拐骗:“你别看它红,但是也不是红蘑菇都有毒呀,我刚才吃了一个,看见咱祖宗了,你也吃一口,刚才咱祖宗还让我带你去看看他们呢。” 魏九安:“……” 但还是傻傻地吃了一口,顿时感觉天旋地转,眼前看不见现实景物。 魏逸明激动地问:“怎么样怎么样?!” 魏九安:“前面怎么花花绿绿的。” 四岁那年,大旱,魏尚齐觉得日子有些难过,打算带着全家逃荒。 那天下午,魏九安和魏逸明从田间回来。 他们二人刚去捉了泥鳅,正开心,蹦蹦跳跳地进屋,还不知日后数年的颠沛流离,便也不觉奇异。 看见魏尚齐在收拾东西,魏逸明好奇,道:“阿父,咱们去哪啊?” 魏尚齐脸上还带着愁容,却没有在孩子面前展露出来,强颜欢笑道:“咱们去京城过日子,以后就不会吃不饱了。” 收成不好,孩子们也挨饿,魏逸明他们虽然不说,但魏尚齐和易云舒也都知道。 易云舒收拾好了包袱,蹲在魏九安面前,将他的碎发整理了一下,笑道:“京城可是个好地方,天子脚下有福泽庇佑,不愁吃穿。” 魏九安道:“比家里好吗?” 易云舒道:“等到了京城,京城就是咱们的家。” 魏九安摇头,道:“我只认苍山的家。” 易云舒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笑骂道:“倔孩子。” 魏九安幼时也是个倔性子。 几天后,一行人出发了,除了魏尚齐一家,与之同行的还有张李两家。 路上,两家的孩子彼此熟悉,也能带来些乐子,大人们看着也高兴。 只是,张李两家的男丁似乎故意甩下了担子,魏尚齐心软,不愿看他们日后到了京城挨饿受冻,便将他们的行囊也带着,一来二去,所有的东西都推给了魏家夫妇。 易云舒察觉到了不对,几次开口,魏尚齐却笑道:“没事啦,就当积积福报,累不着。” 易云舒也只好不再多言,默默帮着他。 直到后来他倒下,也还劝自己是在为两个儿子积福报。 易云舒心力交瘁,也陪他去了。 几人继续赶路,没人在乎魏逸明的年纪,只是让他成为了下一个魏尚齐。 张家长辈以魏逸明二人年龄小为理由,拿了地图,故意乱走,耗尽魏逸明的体力,想以此至他于死地。 魏九安先察觉出来,与魏逸明商量了。但魏逸明却罕见地认真思考起来,最终,道:“若张叔真的要灭口,那你我迟早要死一个。你太小了,我来。” 魏九安没听懂,也不明白为什么张家长辈要杀他们。 若是真的要死的话,张家那个和魏逸明玩的好的长子会拦着吗?张家长辈下得去手吗?为什么他们要死啊? 魏九安统统不知道。 果然,那一天到了。 魏逸明口干舌燥,缺水。 魏九安去向张家那几位长辈求情,让他们分一点水给魏逸明。 张家长子有些动容,但其父道:“你想多一个人和你分名利吗?我收了钱,你不要掺合。” 魏九安没听这些,只是一遍遍把头磕在地上,求他们分一点水。 他的爹娘都没有了,他不能把唯一的亲人也舍去。 没人理他了,没人听他说话了。 魏逸明知道自己没有活路了,不想让魏九安那般卑躬屈膝,便抬抬手叫他过来。 魏九安心里似乎也有不一样的感受,他也感受到自己很快就会是一个人了。 于是连滚带爬地过去,紧紧拽着魏逸明,不想让他走。 魏逸明仿佛突然有了些精神,摊开手掌,里面还攥着几粒玉米。 虽不救命,但也能充饥。 魏逸明笑道:“你能活了。” 魏九安边哭边摇头,道:“不、不要、不活。一起、一起活。” 魏逸明笑骂道:“你个傻子。没人会陪你活着,总要有人走的。” “我就先走一步了。” 之后几天,魏九安没惯着那两家,便是一点东西都不拿,便说自己年纪小,也惹得两家长辈不满,但魏九安不在乎了。 一天晚上,魏九安正熟睡着,突然感到一阵窒息,救生本能使他不断挣扎,想要浮出水面,却感到一双大手死死按着他的头。 张家长辈笑道:“九安呐,世道太乱了,我也要活啊。” 那魏逸明不能活吗,那阿父和阿娘不能活吗。 那他自己不能活吗。 世道乱和孩童的生死又有什么关系。 在张家长辈眼里,他的命就是白花花的银子,世道乱,银子也还是好东西。 他不愿死,他知道他的命是全家的死换来的,他不止一个人苟活于世,他还要替家人活。 不能死、不能死。 后来他自己都忘了自己是怎么昏迷,似乎是后脑被打了一棒,他记不得了。 只记得后来醒来的时候,是在一户人家的床上。 他吓了一跳,立刻抱着被子缩在墙角,身上还抖,警惕地看着四周。 直到门口进来个人,魏九安立即喊道:“谁?!” 那人一怔,随即笑道:“我还要问你是谁。” 魏九安这才发觉,此人身型与他相像,算个同龄人。 此人走近,在他面前蹲下,将一碗药端到他面前,故作遗憾,笑道:“我捡到你的时候,你都快淹死了,还是我将你带回家,你却这样对我喊。” 魏九安垂下眼,轻声道:“抱歉。” 此人对药扬了扬下巴,道:“诺,喝了我就原谅你。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从郎中那儿找来的。” 魏九安觉得他不是什么图人命的人,至少与张家长辈不同,便伸出手,将药喝了下去。 此人开玩笑道:“你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日后我好去讨报酬。” 魏九安还是声音小,道:“魏九安,云南来的,云南苍山那边。” 片刻后,道:“这里是哪儿?你是谁?缘何救我?” 此人也笑道:“此地是徽州,我姓陆,陆明泽。出门挑水巧遇个水中仙,就救啦。” 魏九安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陆明泽以为他在哭,刚想安慰,却听到了他的笑声。 似乎还是破涕为笑,魏九安眼角还有些湿润。 陆明泽:“……我说话很搞笑吗?” 魏九安边笑边道:“没有,我就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是觉得表达方式有点……恍恍惚惚哈哈哈哈哈哈。” 陆明泽:“………………” 陆明泽开玩笑道:“好好好,我不救你了,你出去吧。” 魏九安的笑僵在脸上,须臾,起身,一句话都没多说,就往出走。 陆明泽这才有些慌乱,忙拉住他,道:“你别走啊,我开玩笑的,切莫当真!” 片刻后,低声道:“我也知道别人不要我会很难受。” 下午,两人就坐在屋子里,席地而坐,将自己的经历都说了出来。 同样的孤苦无依,魏九安觉得可以与陆明泽一同往京城走。 将这个想法告诉陆明泽后,陆明泽倒也认真思考了一番,随后笑眯眯地道:“也可以,同样无依无靠,你我还能做个伴。” 魏九安却愁了,他本来也没打算真的和陆明泽一起走,只是想借此离开陆明泽家中,毕竟总是住在别人家,也不好。 陆明泽又思考了一阵,笑道:“不过嘛,咱们没什么银钱,就算这边的房子卖了,也不够你我日后在京城定居的。” 魏九安颇有些目瞪口呆,道:“你若是卖了房子,你爹娘怎么办?他们一辈子不回来了吗?要不要商量一下?” 陆明泽摆摆手,道:“不必。他们当初舍弃我的时候也没跟我商量过,卖他们套房而已,就算他们知道了,也找不到你我。不必担忧。” 魏九安:“?!” 但是,还是钱的问题,他们的钱不够日后去京城定居,便只好在徽州住下几年,去给大户人家当当伴读什么的来挣些钱。 两年后,钱终于攒够了。 陆明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省吃俭用这么长时间!终于!终于不用省着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魏九安将行李系好,无语道:“那这些钱还不够你挥霍半个月的。” 陆明泽轻咳一声,掩饰尴尬,笑道:“哎呀说着玩啦,我可心疼钱。” 于是,两人先买了张地图,随后便出发了。 路上,经历了很多很多事。这段路很长。他们觉得他们走了很久很久。 遇见了很多人,告别了很多人。 好在,很久之后,他们还是到了那身心安乐之所。 一年后,京城。 他们的钱还是不够买宅子,于是,他们有一次想到了去做工,这样可以住在主家,还不用愁吃喝——可能就是差了点。 但陆明泽不愿去做工寄人篱下,打算去服兵役,看看能不能进入禁军的队伍,日后保家卫国,也是英雄。 但魏九安觉得没戏,便去各位亲王府询问,打算在亲王府里当个下人。 询问一圈,最终也只有睿王府上在招人。 睿王府。 魏九安还是去敲了门,没见到睿王,只见到了管家。 管家看了魏九安的信息,轻蔑一笑,道:“今年十三?” 魏九安点点头,道:“快十四了。我能当伴读,也能洒扫,若不然,看门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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