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受了伤,即使说话有气无力,但仍透着一股子威严,梁郁尘端正地立在一旁听其安排。 俞尚临饮着梁郁尘喂的菌汤。 梁郁尘担忧道:“可我若离去,主子怎么照顾自己。” 俞尚临面色微缓:“那位沈大夫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主子该如何和州府大人交代。” 俞尚临低头盯着碗里的汤,沉声道:“我自会向父亲请罚,确实是我疏忽大意,此次贼寇未灭尽,四处逃窜,如若逃到聚风城近内,就怕他们肆意报复,劫杀四周村民。” 说到此处,俞尚临重叹一声:”军中无主将,你回去报平安,统计伤亡人数,再通知聚风城县丞加强对聚风城的戒备军力,以防贼寇来袭。” 澜州处西南方,左右环着涣州和地仓州,接壤中擎。澜州州府俞宗廷掌握澜州驻防军力,澜州七城巡防兵力部署皆由州府统一指挥。 此次剿匪由兵部下书,势必是要铲除匪患的。出了纰漏总要有人担着这责任。 匪群建立在涣州与澜州界限处的柳叶群山,时常骚扰两州百姓,劫掠粮食,欺压民生。 这群匪患于逐沙之战时期形成,后来天启帝接手启真大境,一心改革朝政,对境内的匪患虽有打击,但力度不是完全强硬,每次作战都不彻底,才让他们由此壮大规模,汇成一股势力。 俞宗廷坐镇澜州首城——雁鸿城,距离柳叶群山较远,不利于长途跋涉之后打伏击战。 而与柳叶群山相近的就是聚风城,所以此次带兵的就是守备聚风城的俞尚临。因为后备粮草有聚风城。 原计划是短距离交战,速战速决。 可他败了,意味着柳叶山群匪如今的势力不仅庞大,且还有了与军队对峙的实力。 聚风城距离柳叶群山不过四五十里,倘若匪徒追击而来,这周遭百姓就有危险。 而这桃蹊村就是处在这之间的一个村庄,像这样的村子这几十里还有十几个。 眼下俞尚临又受重伤,即使回去也难肃清奸细党羽,更会动摇军心。 昨夜兵分两路,一路由他的副将昔明带领从柳叶群山东南方撤退,一路由俞尚临带领从西南方撤退。 半路遇上伏击,山路错综复杂,土匪又比军士熟悉地势,打得艰难才撤退出来。 梁郁尘带着他穿梭在林间,和大部队走散,一路向南撤退,大部队按照脚程此时也该回到大营了。 俞尚临眉间尽显阴翳,但他此时实在动弹不得,只有将差事交给梁郁尘道:“郁尘,辛苦你了。除却让老师和昔明知道我安在,其余人问起就说你与我走散并不知我在何处。” 俞尚临让梁郁尘去探消息,主要是让他回去打探虚实,既然军中出了奸细,那么将计就计。 主将不见了,奸细自然会利用这个机会,要么继续夸大战败事实,让百姓恐慌,要么就给自己的主子报信,想法脱身。 这时候就能盯着奸细冒头而出。 梁郁尘安慰道“主子不用太过担心,据之前侦察的情况,土匪不过千余人,不敢往聚风城硬碰硬。” 俞尚临听了神色也并未轻松。 因为他也带领了近三千人赴战,三千军士对战一千土匪竟落败而逃,这一战估计就是个笑话! 梁郁尘接了令,仓促用过饭后就与沈白舒辞行。 沈白舒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旁边栽着棵与竹屋齐高的桃树,现正枝繁叶茂。结着拇指大小的桃儿。 梁郁尘抱拳道:“沈大夫,我家主人拜托您照顾几日,待事一了,我便回来。” 沈白舒作揖,虽然知道他姓甚名谁,却还是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便颔首示意他明了。 看着梁郁尘离开的背影消失在弯道尽头,沈白舒独自一人坐在桌边撑着脑袋哀哉。 想来梁郁尘的离开是有要事要办,那么照顾俞尚临的汤药就成了他的事。 沈白舒有些郁闷,他只想负责看病开药,不想负责服侍喂饭喂药! 伺候人的事他自打出生到现在也未做过,何况还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沈白舒神色恹恹盯着屋内,无奈叹息。
第3章 疗伤 沈白舒很倦怠,但毕竟有个伤者,该照顾还得照顾,不可能放任他不管。 快到晌午时,沈白舒看着竹篮里早晨挖的笋,想着中午吃腊肉炒笋片,顺便煮了粥。 为了方便照料俞尚临,他在榻前摆了一张小木桌,将刚炒好的腊肉笋片端了上去。接着又出去添粥。 俞尚临起不来身,也动弹不得,不过用余光扫视到小桌上的菜,看着有腊肉,闻着有蒜香,心里觉得沈大夫当真是对他极好。 不过下一刻沈白舒就将腊肉笋片放到自己身前,在俞尚临那一边放下了粥,沈白舒如是说:“有伤口还是少吃发物的好,笋片不利于伤口恢复。” 俞尚临现在连手都抬不起来,看着肉片端走自然也阻止不了,只能闻着味道嘴馋。 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沈大夫是为他伤势着想,况且自己在他家由他照顾本就给人平添麻烦,他不想再给沈白舒添堵。 沈白舒扶着他靠在床头,给他喂完了粥自己才坐下来吃。 沈白舒细嚼慢咽的吃东西,动作也极其斯文,刚吃完饭,沈白舒没让他让躺下,而是靠在床头消食。 他盯着沈白舒吃东西的模样有些出神,他总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沈白舒,只是印象里缺失了那部分画面,似曾相识却无从说起。 只是那身影恍然间给人极为熟悉的感觉。 沈白舒发觉俞尚临在看他,想着是不是自己刚才生火做饭时弄脏了脸,忙摸了一把脸:“我脸花了?” 俞尚临嘴角微扬:“没有。” “那你看我作甚?” 俞尚临将视线转开看向窗外:“想来沈大夫炒的菜味道应该极好。” 沈白舒从他话里听出了抱怨的味道,瘪嘴道:“尚未品尝如何得知,万一不似看见的这般美味呢?” 俞尚临试着抬了抬手臂,牵扯到伤口疼得厉害,“但愿我的伤能好快些,能有幸品尝沈大夫的厨艺。” 沈白舒冷声回应“我劝你不要抱有太大希望,我的厨艺并不好。” 这次俞尚临没再接话,只是笑了笑看着窗外的竹林。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吧,他以前绝无可能认识眼前这人。 沈白舒吃完饭收拾碗筷离开,俞尚临盯着小桌上尚未吃到一半的菜,咽了咽口水。虽然刚才喝了粥,但仍觉得饥肠辘辘,食不果腹,没吃饱…… 下午沈白舒搬着凳子坐在榻前看医书,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俞尚临问道:“沈大夫学医多久了?” 沈白舒专注地看着书页回道:“打小就学的。” “师从何人?我瞧着沈大夫医术精湛,想必令师也是杏林高手。” 沈白舒闻言眸中掺杂几分悲痛,却没叫人看出异样:“嗯。” 显然沈白舒不想再搭话,俞尚临只好闷闷地闭了嘴不再打扰他。 香炉内仍不断飘出轻烟,没一会儿俞尚临便打起哈欠来,沈白舒扶着他躺下给他盖上薄毯:“我在屋外,有事唤我就好。” “劳烦沈大夫了。” 沈白舒安顿好他,瞧着下午的太阳耀眼,便将草药端到院子内的木架上晾晒。 等何时城门不封锁了,他也可拿去卖了换些银钱。 晚间沈白舒想着还是给他做点别的菜吃,光是粥太清淡不利于养伤,可自己会做的菜屈指可数,况且食材也少,封了城他买不到菜。 瞧着竹篮里刘婶拿的鸭蛋,沈白舒眉头一挑,想出了法子。 于是他给俞尚临做了蒸蛋,自己则吃的面,加着中午没吃完的菜再热一遍和在面里味道还不错。 晚上沈白舒学聪明了,不当着俞尚临的面吃,他先给俞尚临喂完饭自己才独自坐在院子的石桌上吃,这样就不会让俞尚临眼馋。 吃完饭洗漱后,沈白舒给他换药,因着俞尚临自己的中衣已经破损,上半身除了绑着细布什么也没穿。 沈白舒想了想道:“若不嫌弃,穿我的如何。” 俞尚临看着自己光溜溜的上身,确实有伤大雅。 沈白舒拿出自己的中衣给他换上,有点小,加之又有伤,所以也没系,只是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 沈白舒刚伸手去解裤头时,俞尚临立马止住他的手:“裤子我自己来!” 沈白舒想着他受伤,换衣服定然不方便才在换完上衣后接着为他换裤子,但多少是外人,还是不该擅自做主。 “抱歉,是我冒犯,我先出去,你换好了再叫我。”沈白舒掩嘴咳嗽一声离开了屋子。 他愣愣的坐在桃树下的石凳上,眼帘微垂,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愣了半天才小声呓语道“都是男人怕什么?” 房内俞尚临心跳都停了两拍,差一点就让人给脱了裤子,想来那沈大夫也不是不懂礼数的人,怎么今晚就手欠? 他自己慢慢磨蹭着换了裤子,裤子大小合适,毕竟两人身量差不多。 俞尚临想着要不要唤他进来,就瞥见自己肩胛骨的位置刚换好的细布又渗出血来,好不容易长好的痂痕因方才制止沈白舒动作猛烈而裂开了。 他也不好隐瞒病情只好又唤沈白舒进来:“沈大夫,伤口……裂开了。” 沈白舒神色如常入了屋,这次连正眼都没再瞧俞尚临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敷了药端着药盘便离开了屋子。 两人历经这尴尬的一环,却也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后面几日还是沈白舒服侍着,好在俞尚临也不挑,煮什么便吃什么。 俞尚临也不嫌药苦,每每都是一口饮尽,看起来他俩相处也较为融洽。 沈白舒仍是如常为他看伤,俞尚临有意打趣两句,沈白舒回答也是短短几字带过,话语间都带着淡漠的意味,终是不可深谈。 这一待便是七日,俞尚临伤口已经开始结痂,能自己端碗喝药吃饭。也可下地走两步。 又是一个雨夜之后的清晨,因为夏季到来,烈阳也出来得快,沈白舒在院子里捡着草药晾晒,见俞尚临扶着门框往外走,沈白舒回头看见他,嘱咐道:“小心些门槛。” 俞尚临扶着门框驻足道:“沈大夫不用操心,你忙你的,我自己走走,活动活动。” 沈白舒就不再理会他,继续捡着自己的草药。 沈白舒也不是不理他,有些人的伤不仅是身体上,更伤在心里。 不能关心太过,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废物。不能一直像呵护瓷器一般的小心翼翼。 显然俞尚临不是伤到精神实质的。 俞尚临走了几步就到了梁檐下,似是想起什么道:“沈大夫,这几日不知怎的总是睡不醒,感觉头脑有些昏沉,难得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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