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轶觉得自己真的可笑。 然而许岩却并没有笑,依然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只摇着头:“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 一股悲凉和得意混杂的莫名情绪涌上傅轶心头。 他点头:“是啊,现在风水轮流转,许大人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会成为丧家之犬,会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吧?” 许岩平静道:“是没想到。” 如今地位颠倒,傅轶是高高在上的朔方军统领,而许岩则是一昔覆败的阶下囚。无论如何,他都翻不了身了。 傅轶心中冷笑,道:“以我对你的了解,像你这么狡猾的人,会想办法逃出去的。” 许岩接道:“是啊。傅统领能否念在旧情一场的份上,让他们别看得那么严?” “什么旧情?酒醒过后,我都忘了。”傅轶挑眉。 许岩不说话了。 “你还是等着明早进宫见陛下吧。”傅轶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房间。 出了房门,他才看到驿站的屋檐滴着断断续续的水珠,林子里传来沙沙的声音,原来是下雨了。 这好像是今年的第一场秋雨。 山林的夜晚比城中还要冷几分,傅轶怀着心事检查周围的守备,确保无误后才回到许岩房间的楼下。 他将许岩周围守备的士兵都遣散,只留自己一个人坐在长凳上,抬头看二楼的楼梯,望着许岩的房门发呆。 许岩会逃跑吗? 他那么羸弱,肯定不能自己一个人逃跑,但他带在身边的那个女子可不一定。 房间里的烛光终于熄灭,傅轶一时失神。 守了许久之后,他忽然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 “咳咳咳……” 傅轶起身犹豫。 “咳!咳咳……” 许岩咳得非常剧烈,像是几乎要把肺咳出来,傅轶再也忍不住,三步并作两步踏上楼梯,推开他的房门。 房内昏暗不可视物,傅轶点上油灯,见许岩伏在床上,他的身上里衣单薄,面上苍白毫无血色,长发倾泻在枕边,眼角泛着被激出的泪水。 傅轶皱着眉头,下意识扶他坐起来,问:“做什么?” “帮我倒杯水吧。”许岩喘着气道。 傅轶想,此时他应该摔门而去的。 一个朝廷重犯的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 “要热的。”许岩又道。 房间里没有热水,不知怎么,傅轶竟鬼使神差地转身出门下楼,去厨房里捧了一杯热水,又冒着细雨跑回来,递到许岩面前。 “喝。”他冷着脸道。 许岩看了看他,无言地接过水杯。 他喝了两口后,又开始剧烈地咳起来,手里的杯子却一抖,剩下的热水全部洒出来,好巧不巧泼到傅轶飞鱼服的褶子上。 傅轶一愣。 许岩瞅着他的下半身,轻声道:“你衣服湿了。” 说完,他清瘦的手指搭在傅轶的褶子上,轻轻擦拭起来。 傅轶的呼吸滞住,他立即扣住许岩的手腕不让他继续,发狠地盯着他。 上次,许岩只是稍微勾一勾,用一个吻就换了傅轶的一次酩酊大醉。 “这次你还想做什么!”傅轶甩开他的手,低吼。 许岩却一点也不恼怒,抬头直视傅轶:“傅轶,你说我要是回启安,会是什么后果?” 傅轶咬紧牙关:“你回去就是死。” “对啊,我想活。”许岩的声音极轻,像深夜里枕边的呓语,轻撩着听者的耳廓。 他靠近傅轶,嘴唇微张,“傅统领肯放我走么?” ◇ 第61章 61 副cp丨完结后锁请勿订阅 “我惜命得很,我不想死。”许岩道。 “所以我绝不能回启安。”说完,许岩继续用手拂去傅轶腰腹下的褶摆上附着的湿水。 但怎么擦拭都没办法干了,傅轶重新扣住他的手,嗤笑:“关我什么事,我只是奉命行事。”但他却不放开,反而握得更紧,像是要把人捏碎,“你攀附逆王,致先皇后和先太子惨薨,死不足惜。” 许岩恍若未闻,挪动身体靠近他。 屋外袭来丝丝寒风,一阵阵沉闷地拍打陈旧的纱窗,傅轶能感觉到许岩微微打了一个寒战。 “傅轶,我冷。”他道。 傅轶僵住。 似曾相识的感觉,令他没来由更加烦躁。 许岩甚至都没有抱他,也没有勾住他脖子不让他走。他只是把额头抵在他肩膀上,轻轻喘气,像是有点忍耐不了的难受,一声声的,如同一根早秋的芦苇在傅轶心上来回轻挠。 他的里衣单薄,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近乎透明。 傅轶只感觉喉咙干涩难耐,他喉结滑动:“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你没喝酒,怎么会上当?”许岩道。 他抬起头仰视傅轶,嘴唇上还残留着刚喝过的水渍,倒映着烛光,像瑰丽无比的琥珀一样动人心魄。 “放我走,好不好?”他轻声道,“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傅轶内心一震,哈哈笑起来,极尽嘲弄道:“你觉得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你如今对我来说一文不值,想拿自己跟我做交换,你没有资格了。” “我知道。”许岩点头,靠他更近,“但是我很冷。” 他的语气是如此自然又平和,仿佛是在陈述事实,一点也不像在勾引,然而却成了一缕蛊人的香,直刺入傅轶的耳朵。 亲一下,就亲一下,没事的。他想。 反正对方现在也是阶下囚,还不是任由自己摆布。 对,亲一下怎么了? 这个念头一闯入脑海,傅轶便不再犹豫,抬手捏住许岩的下巴吻了上去。 他的力道很大,几乎要把许岩的下颌捏碎。 许岩的薄唇带着被热水附着过的温意,被悉数舔舐殆尽后只留下沁人的清冷,混杂着微微急促的呼吸声,凉,且甜。 傅轶的心脏不停捣鼓,一声声都是在催促他释放自己的欲念,许岩拽住他腰上的革带,说了一个字:“疼……” 他仅存的最后一点理智终于被打碎。 与欲念同时升起的是一股没来由的悲凉。 原来许岩想的办法就是这个么?傅轶想。 那他成功了。 傅轶知道自己很没出息,但他认了。 他放开许岩,下了床反手关掉房间的门。回到床边时,他咬紧牙关,一手将许岩的肩膀摁在床板上,另一手掐住他的脸,虎口箍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用盛满星点灯光的眼睛看自己。 “许岩,你记住,现在是你求我!”他狠狠道。 他的力道太大,许岩的声音含混不清:“嗯,我求你……” 傅轶告诉自己,这是许岩求他施舍的,不是他要的,他只不过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想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回答:“好。” 手指向下游离,粗暴地扯掉对方衣服上的系带。 傅轶忽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 也许对许岩来说,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国子监,但他不知道,在更早的多年前,傅轶已经牢牢将他的脸记在了印象里。 傅轶忘了具体的年月,只记得自己约莫十来岁,那大约也是在夏秋之交的时节,启安城街坊大路湿漉漉的,傅家的马车从街上驶过,行人看清了车笼上的“傅”字,都识趣地纷纷避让。 尚且年少的傅轶和傅妤坐在宽大的马车里玩闹,准备进宫去见自家的姑母,当时的皇后。 但一声马鸣骤然响起,马车突然停下来,车外响起喧闹和呵斥。 “什么人莽莽撞撞的!可别惊扰我们姑娘和二公子!” 傅轶掀开车帘,刚巧看到眼前的画面。 马车停在一家药铺前,自家的下人正在训斥一个瘦小孱弱的小少年。那少年怀里抱着一沓药包,身上破旧的衣裳染上雨后的泥水,显然是刚摔过一跤,但他仍无暇擦去污泥,而是忍痛紧紧护住怀里的药草。 “看点儿路,知不知道这是谁家的车?” 小少年似乎对下人的话充耳不闻,冷冷瞥过眼,虽然身形单薄,眼里却满是倔傲,尤其眼下一点红色的泪痣格外晃眼。 傅轶被他的样貌勾住,竟痴看了片刻,才叫住下人。 “等等!” 他立刻掀帘跳下车,走到对方面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皱起眉头,目光从傅轶头上的红缨冠移到他腰上的禁步,随后躲开,像是怕有人抢了他手里的药一样。 傅轶一愣,又朝他走近:“你……” 这次,少年再没看傅轶一眼,转身跑向身后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他身子虽瘦小,速度却像兔子一样快,转眼间不见了背影。 “喂!”傅轶想喊住对方,却无济于事。 他很想问问对方的名字,问他住在哪里,是奴是民。看他衣装打扮肯定不富裕,如果是奴,正好讨来给自己做书童;如果是民,也可以问他愿不愿意来傅家一起念书上学。 但傅轶终究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只能寄希望于在偌大的启安城里,他们还有第二次见面的时候。 驿站的条件很差,原本只有一张草席,是忽然下了秋雨,店家才奉上一层被褥,但也只有薄薄一层,跪着也能感受到床板的硬坚。 但不妨碍傅轶想毫不留情蚕食许岩的所有。 窗外的雨下大了,沙沙沙,将忽高忽低的喘与吟湮没。许岩半阖眼,眼中盛着被激出来的泪水,微张的嘴里压抑了断断续续的声音,每次将要溢出来时都被适时压回去。 他方才还说冷,如今额头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再没有机会说冷了。 傅轶架着他两条腿,俯下去问:“怎么不叫?” 他又一用力,泪水从许岩眼角流淌而下。 “是不是怕隔壁的人听到,嗯?叫出来,许岩。” 但许岩还是没叫出声。 只有被雨声埋没的破碎且克制的喘息。 不管摆弄了多少回,两个人都再没有说过话,直到秋雨渐渐停止。 这只是一场交易。傅轶想。 是许岩认为的交易。 后半夜,床上的人昏睡过去,呼吸深沉。傅轶扯过被子给他盖上,独自下床穿衣服,又下楼添灯油,再去厨房烧水。 驿站里外守卫的朔方军还在守着,傅轶把他们全部叫回房间休息,又把许岩手底下的那个叫罗衣的女子叫醒,让她驾车沿着驿站道跑出一里地。 水烧热了,傅轶端着盆子回到房间。 他沉默地拧干帕巾,坐在床头轻轻擦拭许岩的脸和身体,擦掉上面残留的黏腻的湿汗和液水。许岩似乎太累了,还在沉沉睡着,连傅轶为他穿好了外衣也浑然不觉。 傅轶把自己的披风盖在许岩身上,打横抱起他。 许岩终于有了反应,下意识蹙起眉头抓住他的袖子,喉底轻唤:“傅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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