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儿子、皇子、太子还是棋... 姜冕看了眼天色,说:“真是不巧,今日本宫答应了月儿进宫陪她用晚膳,念不了书了。” 贺恂倒也不是真心想让太子殿下温书,他只是想着法子逗弄太子罢了。 “殿下早些回来,臣在东宫等您。” 姜冕应了一声,恍惚间竟不知贺恂说的是“臣”还是“臣妾”。 太子殿下进宫时颇为注意形象,他换了身衣裳,又让彩明为他梳头。 彩明用沾了玫瑰油的梳子替太子殿下梳好了发髻,拿起桌上的玉簪正欲动,却听得一直站在一旁的贺伴读说: “殿下怎么不戴微臣送您的金玉冠?是不喜欢” 姜冕委屈,他喜欢那冠喜欢的紧,只是几日他出门皆戴旒冠,还没来得及用一用那金玉冠。 彩明听罢,便笑盈盈地从旁边的抽屉里取出那冠来在太子殿下头上比了比。 她说:“这冠好精巧,奴婢手笨,还是让贺公子来为殿下戴冠吧。” 姜冕抿着嘴笑,他透过铜镜与贺恂对视:“贺伴读,请吧。” 贺恂极为甜蜜的接过金玉冠,仔仔细细地为太子殿下戴好。 待到打理好一切,他突然俯下身子,趴在姜冕耳边嗅了嗅,“好香。” 太子殿下捏住他的下巴印上轻轻一吻,“孟浪。” 贺恂舔了舔嘴唇,沉声道:“臣只对殿下孟浪。” 太子殿下生怕公主等急了,快马加鞭地往未央宫赶去。 只是他刚进宫门还没走几步就碰上了皇帝仪仗……以及伴驾的陈贵妃。 姜冕颇为不情愿的给皇帝请了安。 老皇帝歪在龙辇里,靠着两只织锦银丝软枕,腿上盖着厚实的虎皮毯子,脸色不怎么好看。 “太子,今日怎么想起来进宫了?” “是月儿让儿臣进宫陪她糊花灯……” 姜冕未说完,龙辇上的老皇帝就重重地咳了起来。 他眯了眯眼睛,说:“皇后太惯着你们了,瞧瞧她把孤的孩子养成什么样儿了。”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否生气,却令人害怕。 “陛下,依臣妾看,太子殿下芝兰玉树被皇后娘娘养得很好呢。殿下今日戴的金玉冠也十分漂亮,臣妾以前好像在哪见过。” 陈贵妃有一下没一下的给老皇帝顺气,娇滴滴的语气让老皇帝平复不少。 皇帝看向了姜冕头上的金玉冠,他略顿了顿,说:“这冠老大曾有一个。” 随即,他的语气变得严厉了起来:“太子,你在哪得来的此物?” 姜冕瞬间跪了下来,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自己父皇如此生气的模样了。 “父皇,这金玉冠是儿臣在首饰铺子里偶然得来的。” 他想了想,还是没把贺恂抖搂出去。 皇帝却震怒,他猛然喝道:“这冠封存在御儿的住处,怎会被你从首饰铺子里买回去?” 他口中的“御儿”就是薨逝多年的大皇子,大皇子名为姜御,可见当年皇帝对他的第一个儿子是多么的重视。 姜冕完全可以找来那首饰铺子的老板对簿公堂,但这样一来贺恂送他金玉冠的事情就会暴露。 不知为什么,太子殿下并不想这样做。 老皇帝见他不说话,更加气氛:“你可知这金玉冠是孤与先皇后共同为御儿打造,只可惜他还未戴上就……” 说到这里老皇帝潸然泪下。 姜冕茫然抬头,眼底也多了些悲痛:“父皇,难道儿臣不是您的儿子吗?” 老皇帝垂眼,眼底是无尽威严:“你是孤的皇子,你不该觊觎你哥哥的东西。” 太子殿下这一瞬间只觉得悲凉,他抿唇,说:“儿臣没有说谎,这金玉冠确实是儿臣买来的,儿臣不曾觊觎哥哥的东西。” 老皇帝却冷笑一声:“太子,有关于你的谣言孤都知道,孤没放在心上,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所以,你不必觊觎御儿的东西。” 姜冕握紧了拳头,他觉得这天气太冷了,冷得他心都要冻住了。 他猛然站起了身,苦笑一声,道:“儿臣已经是太子了,儿臣怎么会觊觎兄长,儿臣是活着的太子,他是薨逝的皇子,我有什么比不上他!” 老皇帝被他气得咳嗽连连,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就立即从身侧抓住一个软枕砸向姜冕。 他颤巍巍地怒斥:“太子你太不像话了,你不仅欺君,你还大不敬!来人!把太子给孤下放刑部大牢!” 话至此处,宫道上的宫人呼呼啦啦跪了一地,就连刚才还幸灾乐祸的陈贵妃也吓得花容失色,下了龙辇跪在一旁。 一瞬间,长街上就只剩下姜冕还站在原地了。 他眸中氤氲了湖光,可到底还是没落下了来。 他颇为冷静的说:“大皇兄是您的儿子,是您的骄傲,而我就只是皇子、是太子,若是这般,这太子不当也罢。” 说罢姜冕转身朝宫门外走去。 这时候站在一旁的金吾卫也反应过来,远远的跟在姜冕身旁——毕竟老皇帝还没说废太子,所以姜冕进了刑部也是太子。 老皇帝深深呼出了一口气,他无力的瘫软在龙辇上,眼底是深深的哀伤。 他轻叹:“太子……” 姜映月等不到皇兄,稍加打听就知道了此事,她急得团团转,想要去找皇帝求情,却又被一道圣上口谕禁了足。 她跺了跺脚,急道:“这可怎么办!哥哥连那大皇子的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为了一个金玉冠就去偷盗!” 李桁倒是很冷静,他建议道:“殿下还是传书出去告诉贺伴读吧。” 姜映月不喜欢贺恂,“写给他又有什么用,倒不如写给秦将军和齐小公子!” 李桁摇头:“不可,贺公子稳重,又有皇后娘娘帮持,是第一人选。” 姜映月不情不愿道:“伺候笔墨吧。” 贺恂在东宫等了半天,他等的天都黑了也没等到他的太子殿下,反而等来了湖阳公主的一封信。 他看完了来信,心下一沉,大抵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彩明也急得团团转:“贺公子这可怎么办呀,奴婢还未见过陛下发这么大的火过!太子殿下娇贵,在那牢房里吃不好也睡不好……” 贺恂蹙眉,他又看了一遍公主来信,才道:“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皇上只是把殿下打入大牢,还没有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说罢,他吩咐人马上去找那家首饰铺子的掌柜,自己则递了帖子要进宫面圣。 过了一刻钟,就有人来回说那首饰铺子早已关门大吉,那个掌柜的也不知所踪了。 而贺恂进宫的帖子也被驳了回来,说是夜深了,皇帝不便见客。 贺恂有些诧异,看来这皇帝是一点求情的余地都不给他了。 那为何又要留下姜冕的太子之位呢…… 正当贺伴读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宫里有人来说皇后召贺公子觐见。 贺恂眼神一亮,知道这件事还有转机。 贺恂到的时候,皇后娘娘正在小佛堂里抄经。 她见贺恂来了,便搁了笔。 贺恂正欲开口,却听皇后问: “这些日子一直在东宫?” 贺恂微不可闻的抖了一下,没说话。 高皇后叹息道:“我儿,你犯下大错了。” 贺恂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索性就不解释,他说:“太子现在身陷囹圄,还请皇后娘娘救他。” 高皇后垂眼:“谁是太子?你才是太子,他不过是你的一颗棋子,我儿你怎么能对棋子动心呢?” “母亲,”贺恂跪在高后身前,“他不是棋子,请母亲救他!” 高皇后缓缓抚上了贺恂的发顶,“你很少叫本宫母亲,为了他你竟愿意……” 她顿了顿,又说:“二十年前,母亲费劲心力让他顶了你来做这个不讨好的皇子,为得就是这一天啊,若他能替你受罚,也是他的福分。” 贺恂的心都要碎了,他声音嘶哑:“他已经被下了大狱了,万一皇帝真的要杀他该怎么办?” 高皇后似乎有些不忍地闭上了眼睛,她双手合十:“那也是他命中该有此劫。” 贺恂蓦然站起,眼角微红,他说:“若是用他的命来换我的命,那我这条命不要也罢!” “母亲,您救他就是救我,若他真有什么事,我就永远是永乐侯的儿子,就再也不是您的太子!” 高皇后露出些不可置信,她望着贺恂的脸,突然觉得无力。 “心妄动,则伤其神,我儿你糊涂啊。” 贺恂转身,他背对着高后,轻声道:“儿不怕心痛神伤,只怕他有恙。” 高后向前半步,可到底还是没能留住亲儿。 待到贺恂走远了,高后略垂了眼,向立在一旁的秋叶道:“去告诉永乐侯一声,让他着手为恂儿议亲。” 秋叶担忧道:“恐怕选不得称心如意的好女啊。” 高后闭上眼,似是在轻叹:“那也比他们如此胡闹要好。” 贺恂出了皇宫已是深夜,他却不觉得困乏,直奔刑部大牢去。 姜冕也还没睡,他根本就睡不着。 仅仅为了一只金玉冠,老皇帝就如此冷酷的将他下了大狱,难道他当真一点父子情义都不顾吗? 太子殿下的牢房是最豪华的牢房,里面无论是床榻被褥还是椅子矮几都是顶好的,就连脚下也通了地龙,丝毫没有阴冷之气。 孤影珊珊,落叶声残。惨白的月光自一线天的小窗里漏了进来,洒在太子殿下扬起的脸上。 他闭着眼,无力地靠着墙壁,他觉得此生凄凉——没有慈母同样也没有仁父,只空有太子之位。 可东宫之位并非他所求,他一出生即为太子,这就注定了他此生得不到父母之爱、兄弟之谊。 【作者有话说】:太子殿下,是挺惨的
第三十三章 负荆请罪 贺恂在刑部门口被拦了下来,他连忙拿出高皇后小印,这才得以通行。 残灯无焰,可他还是一眼就看见了月辉下的殿下。 太子殿下闭着眼睛,眼睫微微颤动,眉心蹙着,孑然一身,似有千般惆怅。 贺恂走过去,轻声道:“殿下……” 姜冕缓缓睁眼,他问:“金玉冠何来” 贺恂眸色颤动,他如实回答:“那日首饰铺子买来赠予殿下的。” 太子殿下坐直了身子,他摸上发顶,粗暴的扯下发髻上的金玉冠,如瀑的青丝随之倾下。 “贺恂,本宫原以为你真心待我!” 贺恂浑身都颤抖起来,他带了哭腔:“微臣对殿下之心日月可鉴,这金玉冠之事微臣实在不知啊!” 姜冕冷笑一声,他站起身来,狠狠地将手中的金玉冠摔在地上。 金玉冠磕在牢房的石阶上,发出巨大而清脆的响声,磕掉一角后随即骨碌碌滚到了贺恂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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