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跃拍拍他的手背,“跃非糊涂之人,得你选做姻亲,若存怠慢之心,必现世报!” 弓捷远闻言便不啰嗦,点头上马,“回来再相聚吧!” 虽是公差,郑晴却得带着,宋栖虽然提前知了原委,等到弓捷远来了身边仍旧调侃,“郎中真好威势,老头子也不像你的上官。” 弓捷远只能求恕,“大人包容我些。” 宋栖也没打算难为他,很快盯上了不系,眼睛只是瞧着,出城拐上官道还不转目。 弓捷远只好谦让,“大人喜欢这马?它是父亲送的,不能转赠,借您骑骑却无妨的。有我跟着,不会怎么撒野。” 宋栖立刻摇头,“老头子没有夺人心爱的癖好,只是喜它神骏,过过眼瘾!良驹总要年轻人骑才赏心悦目,驮着老迈朽身岂不败兴?只你也该配把刀剑,瞧着更加精神。” 弓捷远笑,“下官也非武将,陪您来赴公差,如何张狂?” 宋栖闻言隐住心里叹息,“年轻人张狂点儿怕什么?老头子虽然不中用了,还是愿意看小孩子‘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你有一手好射功夫,跑跑颠颠的干这张罗营生也可惜了。这也得怪你那个呆愚的老爹,我若是有这样的儿子,决计不肯留在京里受人使唤,怎么也得放在长城上面,即便喝风饮露,总归是畅快些。” 弓捷远默默听着,没再讲话。 不日到了蓟州,府官瞧出宋栖是不受奉承的性子,未多啰嗦,认真陪到兵器厂里。 这儿的兵器厂远较燕京规模庞大,炮厂船厂皆是单独分设。 宋栖领着弓捷远瞧了两天刀枪制造便耐不住,要去炮厂里住。 陪着的官劝他,“炮厂离城虽远,快马也可当日来回。那里房屋简陋蚊虫厚重,大人已有春秋,何必受罪?” 宋栖把眼一瞪,“我来走过场的吗?要怕蚊子就在京里躺着不出来了!你若嫌苦就莫跟着。” 那官见状不敢多劝,老实陪着过去,快到地方又往侧方指指,“那里就是韩总兵的校场。” 宋栖勒马细望,“倒不遥远。” “总兵大人治军严谨,城里不够宽敞方便,因此只在此处驻扎,方便训练。除了巡防之兵轮换进城,剩下的都在这里。” 宋栖就问,“他与炮厂一壁之隔,可来巡视?” “概是偶尔。”陪官答话,“毕竟各有职守,军队虽然不离枪炮,制造之事还属份外。” 宋栖点了点头,没再废话。 炮厂果然简陋,然而原料与锻造之地区隔清楚,工棚与食所也都井井有条,看来管理严明。 弓捷远瞧着宽慰,晚饭时候便对宋栖说道,“这里原无炮厂,定是迁都之后新建起来的,看着倒不糊弄事情。” 宋栖大口吃饭,“这个韩峻有点儿用处。” “大人此言何意?”弓捷远自然问他。 “你莫听那陪官说话。”宋栖答道,“什么份外之事偶尔巡视。今儿我问那些工匠底细,可听他们提了知府半个字吗?动不动就总兵大人总兵大人,还不明了?” 弓捷远早听明白,就是没立场说,这时才赞赏道,“不怪皇上信赖,韩总兵果是良才。” “他抢了你爹的好处!”宋栖扒着饭粒瞧他,“你倒公私分明。” “多管地方就是好处?”弓捷远淡淡地道,“若都能是韩总兵这样有本事的人,我爹告老享福才是最好。” “你这句话很是明白。”宋栖立刻点头,“心系防务是一回事,有谁乐意总打仗呢?人人都以为皇上一喊我,老头子就屁颠屁颠地赶来是为了功名利禄,其实很乐意享点儿清福,但能踏实便成。不过大祁广阔,只弓掣穹和韩峻不成,所以才不能躲懒不管,若有机会,总想干点儿活的。” 弓捷远听了心里感慨,暗想并非人人都懂这个道理,或者说,愿意相信这个理由。 “咱们在这儿多住两天,看能等着韩峻不能。”宋栖接着说道,“之前那种短暂相见没有用的,说不了话。要能逮着机会当面唠唠才好。” “大人想要同他说些什么?”弓捷远见他果然应了谷梁初的话,便询问道。 “造门大炮太不易了,”宋栖放下饭碗,思索地说,“我老头子毕竟在家闷了许多年,脑子跟不上趟,得问问他,到底有没有法子再快速些。” 弓捷远管不了上官事情,只逮着炮厂的精匠们研究内膛机括,不断画图记录。 有个叫李愿儒的主事看见他的举动,便询问说,“郎中要用这个回复皇上?” 弓捷远摇头,“我还没有面君细陈的资格,画来琢磨琢磨,寻找精进之道。” 李愿儒听了便道,“郎中是尊贵人,何必费这心思?工匠们一辈子都做这个,若好精进早便想出办法来了。” 弓捷远听出这话虽然言辞隐晦,还是露了讥嘲之意,是在笑他不自量力,并没吭声。 自己委实初出茅庐,人家自可相疑。 几个大工匠凑了顿酒,晚间特地来请宋栖和弓捷远。 宋栖不好吃喝,也不习惯给人面子,立刻拒绝,“都已用饱了饭,还吃什么夜酒?人老胃肠虚弱,多一口东西都消受不得。” 负责陪伴他的小官就劝,“工匠们也是一番盛情,拿钱的这几个虽然都是精手艺的,每月也无几吊进项。他们这是敬仰大人是位廉洁好官,才想着凑份子邀请。干苦活的大多心实肠直,您若不去,恐会冷了他们的心。” 宋栖还是不肯,“我一见黑就要睡觉,真没精力陪着。不过你这些话听着也对,他们赚钱不易,既已整治下了酒菜,都不去就瞎了好意,便让郎中代劳,告诉工匠们说老头子有年岁了,谅解谅解。” 弓捷远听他随口就把自己推了出去,不由苦笑,“好教大人知道,捷远最不善饮。” 宋栖伸手搡他一把,“那便吃菜,谁还硬灌你吗?” 他是不信弓捷远当真没酒量,也未在意长年在底下苦哈哈讨生活的人性子难缠。 正官不肯去,几个出头邀请的大工匠心里已经不大舒坦,热络招呼两轮,眼见弓捷远只肯举杯陪着,就是不认真喝,脸色越发不自然了。 李愿儒是这几个人的头儿,自然率先开口,“郎中如何只要敷衍?这里虽然山偏地远,酒还是好的。” “实不相瞒,”弓捷远态度诚恳地道,“我真不善饮酒。明日还有公务,恐误了事。” 李愿儒的笑容里面带些挤兑,“这么说更是瞧不起人了,郎中有公务,我们难道能歇着吗?并不劝你多饮,统共这么点酒,喝完了就散,不死拖着郎中陪我们这些苦巴干熬。” “我很乐意相陪。”弓捷远还是好言好语,“兄弟们相聚一处也是缘分,倒不急散。各位慢斟慢饮,我在这里听听大家说话。” “若论官职高低咱们是不敢为难郎中的。”李愿儒仍旧说道,“若论兄弟,却逃不过三杯,再多就不逼了。” 弓捷远面露难色。 他已嗅过酒的气味儿,极其辣烈,这里器具又大,三杯下去,自己肯定昏了,不怕难受就怕丢人,宋栖也得骂他。 陪官见状便开口说,“李主事何必难为郎中?他与侍郎行路劳累,到了厂里直接忙活,还未安歇,肯来就是大情面了,还以叙谈为主,莫要一味相胁。” 李愿儒本就不高兴了,听见这话深觉刺耳,立刻冷笑,“是啦是啦!我们工匠自然低贱,白日干一天活也不知累,非找名头贪这杯酒,妄想沾上高官脸面。” 弓捷远也觉陪官言语略微生硬了些,忙找补道:“主事此言差矣,大祁如今最缺工匠,宋大人心里甚是看重诸位,所以才派我来。” 李愿儒的火气已经起来,听什么都不对劲,听了非但不好,竟然一砸桌面,“差矣差矣!咱这身份自然什么都不该说。郎中如此端着,真不知道是来看重还是特地羞辱人的!” 这就把话给说僵了,弓捷远素来骄傲,连连遭怼难免气堵,面容即刻冷了下来,“怎么?我说看重不行,非得任你摆布才算给情面吗?主事好大气势,竟比捷远的许多上官还难伺候。” 陪官又帮腔道,“这就没大小了,李主事何敢放肆?” 另外几名工匠紧忙着劝。 谁料这李愿儒竟然是个火性儿,不听吓也不听劝,只要发起混来,一推桌子站起了身,“恭敬不成自然便是放肆,郎中既不高兴,只管教训便是。” 弓捷远再没耐性好好说话,侧首冷睥着他,“你要掫桌子吗?” 李愿儒竟笑起来,“这上面的饭菜郎中没出一个子儿,掫了不吃是猪脑子。来日构陷告状,甚至收押下狱都是来日的事,你若是够爽快,现在就与老李斗斗,也好散散心里闷气。” 陪官闻言提了嗓门大喝,“李愿儒!郎中本不欲来,是本官替尔等陈情才请过来,怎敢这般无礼?当真不要命了?” 李愿儒越发起了牛脾气,“就算我不要命了!你们也没带着官兵,死活后面再想,如今只说敢也不敢!” 为劝几杯水酒翻脸约架,这人也够糊涂。 陪官还待再骂,弓捷远伸手挡住了他,眼睛盯着面红耳赤的李愿儒,声音仍冷,“主事这是欺我身单力薄,安心想要打压欺凌,以树声望?且说一说,如何斗法?”
第170章 酷总兵出言试探 李愿儒声音里面全是讥嘲,“既然认了单薄,你来选择就是。” 弓捷远闻言扫视扫视四周。 屋内也无别的东西,只一把秃了头的小破扫把矗在房角。 弓捷远起身过去抓在手里,把沾灰尘的一面对了李愿儒道,“主事再找一个武器。” 可把李愿儒气得不轻,迅速抱了下拳,“那就冒犯了!”说完根本也不寻找什么武器,合身冲来,当头就是一拳。 他块头大,拳头也大,极似锻铜造铁的锤子,带着呼呼的风声袭向弓捷远的面颊。 听着力道必然不小,若是砸中,脸也得塌。 弓捷远看出这人功夫刚猛,这下也未留手,便不客气,拧身避开那拳,手中扫帚从下撩起,啪地击在他的腕口。 一股灰尘立刻飞散开来。 弓捷远自己也离得近,不由蹙眉屏息,拔起脚跟向后移了一步,手臂同时挽了个花,扫帚再打李愿儒的胸口。 李愿儒见这白脸小郎中身形灵巧行动迅速,手上的活也使得妙,竟不是个寻常文官,心里生了忌惮,身子急速后蹿,侧身躲开那击,想要说话。 换成弓捷远起性子了。 他已久不动武。 除了跟柳犹杨学功夫,除了偶尔教教谷梁瞻,基本没有施展拳脚 之处,间或在房中同谷梁初比划比划,即使是被让着,结局也必落于下风。 可这并不代表人人都可小瞧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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