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弥声知道他口中的“走吧”是什么意思,是让他丢下一切,不闻不问的回到青泽去。与这周国的一切,在无半点关联。 可辛弥声是个有血有肉的的人,他无法做到什么都不在意,回到青泽度日。 如果他真是那样的一个人,他现在就不会蹲在裴羡风的面前。 辛弥声站起身,神情没有什么起伏,“改日我再来看你。” “别来了。”裴羡风兀自发出一声笑,笑容里充满了落败和心酸,“辛弥声,别来了。” 他不想因为自己,让阿蓝陷入到万难的境地里。与其为了他,甘愿囚于牢笼,还不如从来就没和他认识过。 辛弥声脚步微顿,收敛好心绪朝江淮序走去。 江淮序嘴角勾起一抹笑,在辛弥声靠近时,抬手亲密地揽住了他的肩。 挑衅的神色落在裴羡风身上,对方的眼睛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几个洞来。 江淮序眉梢微挑,声音浑厚带着胜利者的语气,“裴羡风,本宫是太子,也是将来的天子。阿蓝跟着本宫,会幸福的。” 裴羡风让他心里有多不爽,有多憋屈。在看到裴羡风身在大牢,且浑身颓败时,他就有多愉悦。 辛弥声偏头盯着他,语气深沉,“不是要走吗?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江淮序收回目光,转身揽着人大踏步离开,背影带着无尽的快感。 裴羡风闭上眼睛,胸腔内好似被冷风灌溉,无法呼吸。 阿蓝,你又何必自投罗网呢?倘若知道是如今这样的场面,当初我怎么会放你离开? 你救不了我,我也救不了你。 我们这一生,注定阴阳相隔。 * “你什么时候放了他?”冬日的阳光并不暖,照在人身上非但感受不到暖意,倒是感受到了刺骨的冷。 “放?”江淮序轻笑一声,手臂紧紧勾着他的脖子,凑过去低声道:“阿蓝,周国律法你不懂吗?” “结党营私、霍乱朝纲、养私兵、与后宫夫人苟合。无论是哪一个,都足以让他五马分尸,抄家灭族。”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呼吸微微一滞,声调不自觉放轻。 “阿蓝,裴羡风活不成了。就算父皇能放他,本宫也不会放了他。”眼中浮现出一层冷意,江淮序收敛情绪直起腰背。 辛弥声脸色煞白,十指掐住掌心,竭力维持着云淡风轻的神情。 江淮序余光扫了他一眼,偏头盯着影一,“带他回东宫,本宫还有事情要做。” 影一恭敬应下,立在原地没动。 手掌轻抚着白皙细腻的脸颊,大拇指停留在饱满水润的唇肉上,旖旎绯色的气氛弥漫开。 江淮序盯着他空洞的眼眸,心里揪了一下,警告道:“辛弥声,乖乖的。你要是敢做出什么自残的行为出来,本宫会把那位晚凝夫人,亲自带到你的面前来。” 江淮序可以眼睁睁看着他去在意其他人,也可以眼睁睁看着他不在意自己。 可唯独不想眼睁睁看到他心存死志,在眼前自戕自残却没有半点可控的把柄。 辛弥声望去前方脏污的积雪,对江淮序的话充耳未闻。 江淮序也没在意这些,对影一挥手示意带人回去东宫。 而他自己则是转了个方向,往深宫的方向走去。 玄色蟒袍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萧条,又有些疾步匆匆。 辛弥声往东宫走去,影一跟在他的身后。 “宫里,是发生了什么事?”辛弥声微微偏头,询问道。 要不然江淮序不会一直往宫中跑,裴羡风也不会落入牢狱里。 影一迟疑了一下,并不是很想提及这些事情,但想到他迟早都知道,索性就说了出来。 “御用神岐是裴羡风的人,裴羡风想谋害皇上,搅乱朝纲。”影一微微低着头,说:“皇上如今到了病入膏肓之态,怕是过不了今年。” 辛弥声身体僵了一瞬,随后放松下来。裴羡风,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他在心里怀疑,所谓的祸乱朝纲,是不是墙倒众人推?是不是他们随意找的借口? 辛弥声乱糟糟的想着,很快就到了东宫。 东宫的气氛比以往要肃严许多,就连宫院里也多了许多佩剑的官兵巡逻。更别提那些宫女太监,井井有条的忙碌着。 影一送他到了寝宫后,就转身退了下去,独留辛弥声一人。 辛弥声坐在窗棂下,左手探进右手的袖袍当中,拿出了一个木盒子出来。 他打开盒子,里面赫然躺着一只风铃。白色的羽毛在寒风里摇曳浮动,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张眉眼含笑、温润尔雅的脸来。 伸出指尖去触碰,如同泡影一般,无声碎裂。 “裴羡风,我是个没用的人。除了哭,除了心软,却什么都做不了。” 救不了你,也无法对你诉说我的心意。 【周国气运已尽,就在这几年。】辛越青说的话,跳出脑海,一直萦绕挥之不去。 辛弥声闭上眼睛,脸色苍白无血色,气息微弱到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 可是,我看不到。 看不到你口中的气运。
第50章 梦魇 夜晚时,江淮序带着一身寒气踏进了寝宫。 没给辛弥声安排住的地方,也没给辛弥声一个身份,身份以及地位尴尬不已。 辛弥声侧躺在暖和的床榻上睡得正睡,江淮序匆匆洗漱一番后,掀开一旁的被角钻进了被窝,左手一揽就把人揽进了怀里。 辛弥声从青泽来到周国,长途跋涉。加上心里忧心忡忡,前一夜和江淮序缠绵了一个晚上,如今疲惫到眼睛都睁不开。 冰冷的气息席卷而来,辛弥声打了个哆嗦,迷迷糊糊往前方挪去。 腰腹间的手如同洛铁紧紧钳制住,辛弥声含糊不满道:“别动我。” 江淮序嗯了一声,滚烫的胸膛贴着纤薄的脊背,热度直往身上钻去。 江淮序在他后脖颈亲了一口,忍不住困意沉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江淮序睡的并不是安稳,他梦到了小时候在冷宫里的那段日子。 冷宫两年,他却见到了这世界上最大的恶,也经历了常人无法经历的磨难。 都说墙倒众人推,当一个生来身份矜贵的人,有一朝落了难,什么妖魔鬼怪都能遇到。 冷宫荒废凄惨,殿宇里的杂草无人打理,长了半人高。 他小小一个缩在铁硬的破被里,却丝毫感受不到半点的暖意。 发出窣窣声,眼睛刚一闭上,就会被蛇鼠爬行的声音惊醒。 新立的皇后刚死去不久,周天子为了稳固朝纲,纳了一个又一个的夫人和嫔妃。 新上任的神岐说他是个灾星,身体内有恶鬼作祟,要废黜他的皇子之位,放在冷宫里等恶鬼无利可图自行离去才能恢复地位。 神岐说,恶鬼附身便不会离开,除非处死这个人。 但周天子谋划几十年,登基没多久,怎么可能废黜自己的亲生儿子? 无论神岐如何说,周天子把人丢在冷宫不闻不问,也没把二皇子的身份废黜。 可不知从哪儿流出的谣言,说他有碍国运,活着难以让江山永远稳立。 周天子这才下令废黜了他的皇子之位,身在冷宫无人看顾。 不管是宫女还是太监,但凡在贵人面前受了气,都会找个机会来折磨侮辱他一番。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心中平衡起来。 新立的夫人是世家权贵,曾在他母妃手里吃了个教训,派人来冷宫里看望他,同时也揭开了一个秘闻。 “江淮序,你江家就是个谋权篡位的小人,你的下场,将来也是江鸿盛的下场。” “你母妃能在江鸿盛登基之时死在封后大典上,那是上天对你们江家的惩罚。” “周国的国姓姓姬,也是微生家的天下,你们江家凭什么?” “江淮序,我不会让你死在冷宫的。但我会在后宫里,每日都要听到你受尽欺辱的事迹。” “我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但我会让他们一个一个接着一个去给姬家陪葬。” “我会让他们日日夜夜都会梦到姬家的冤魂,让他们终日不得安生。” “即使江泓盛为了稳固朝纲派了微生灵去和亲又怎么样?这天下之人谁不知道周国是姬家的天下?” “江淮序,你看那边,那是姬家的冤魂在向你们江家索命呐,哈哈哈哈哈……” 他朝那边看去,结满蜘蛛网的破布上明明什么都没有,但在风吹摇曳的微弱烛光里,杯弓蛇影般真如同玉夫人说的那样。 是姬家的冤魂来向江家索命了。 那是临观元年,新帝登基第一年。 江淮序五岁,大皇子江兰亭十岁。 * 江淮序猛然睁开眼睛,后背出了一身细密的冷汗,贴在身上格外不舒坦。 转头看去,辛弥声紧紧抱着床里侧,神色惊恐地盯着他。 江淮序面不改色,拉了被子盖住自己,嗓音略微沙哑,“阿蓝,过来让我抱抱。” 辛弥声紧紧抿着唇瓣,浑身紧绷着试图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见他半天没有动静,江淮序重新睁开眼睛,眼眸里还带着浓稠的戾气,“辛弥声。” 江淮序看起来心情好像不太好,语气平淡没有一点语调,但辛弥声还是听出了话语里的戾气以及深沉。 辛弥声无视麻木的腿,小心翼翼躺下朝他靠拢过去。 江淮序伸手一捞,就把人捞在了怀里,下巴蹭着他的肩头,冷不丁发问,“阿蓝听到了什么?” 辛弥声僵了一下,闭上眼睛否定,“什么都没听到。” “小骗子,我许久没有梦到小时候的事情了。”江淮序并没有责怪他,是事实。 听到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想听到他心中的答案。 但好像,问没问结果都一样。 江淮序失望地阖上眼眸,嗓音带着没睡醒的沙哑,“下午陪我一起入宫,见天子。” 辛弥声有些不情愿,又霍然睁开眼,“这是你们贵族之间的是非,我跟着你去见他做什么?” “去见那位夫人,她问起过你。”江淮序知道他不想去,就拿那位夫人做借口。 只要是关于他在意的人,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愿意。 果不其然,说完这话后,他沉默了没多久就答应了下来。 答应下来顺着提了一个要求,辛弥声嗓音有些干涩,“我要去见他。” 腰间的手一紧,江淮序幽幽地盯着他的后脑勺,眼里闪过一丝意味,“辛弥声,本宫给你一根杆子,你还知道顺着往上爬,看来也不笨。” 辛弥声懒搭理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人,背部贴着滚热的胸膛,连心跳动的声音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辛弥声没了困意,但也不想睁着眼睛,微微闭眼假寐着问,“听说裴羡风和宫中的夫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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