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官家的多疑猜忌,如今更也成为阻碍的缘由。 鹿安清的眉心微微肿胀,好似有什么奇异,片刻后,他找到了感觉,轻轻触动了意识的边界。 强横、又熟悉的精神力蔓延而来。 如同藤蔓,如同爬蛇,攀附在鹿安清的意识之下。 它缓缓、徐徐地调动着他的感知。 -“鹿安清?” 鹿安清模糊地意识到,公西子羽在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偶尔总会直呼其名,亦或是表字,而不是简单的祝史。 -“公子,敢问现在何处?” -“思庸宫。”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公西子羽仿佛就在他的意识内潜伏着,时时刻刻都能与他对话。 这便是契合的感觉? 鹿安清有些懵懂。 -“京都出现了灾祸,但不太对劲。祝史们怀疑,真正的重头戏,在车尺国的贡礼上。” -“我知道了。” 公西子羽的声音平静传了过来,“我会给你争取时间。” 这种无需多言的信任,让鹿安清的心有些奇妙的松软。 不过一瞬,一切情绪被丢在脑后。 鹿安清深吸一口气,余下的还要看他们。 … 启明殿内,正是载歌载舞。 临近夜宴时分,各国的使节都入座在侧,为皇太后贺寿。 前些日子,宁皇后之所以出宫为皇太后祈福,缘由便也在此。 在贺舞结束后,已经有使节按捺不住,纷纷送上贺礼。 眼下正在观赏的,是车尺国送来的珍兽。 那只小兽毛发光顺,类狐类狸奴,娇|小可爱。只是兽瞳看着猩红,有几分怪异。 车尺国使节操着一把奇奇怪怪的官话,正得意地介绍:“……此乃我国珍兽,异常难得,花费了上千人力,才从深山里捕获……另有奇兽,因着巨硕无比,今日才得以进京……” 宁皇后坐在明康帝的身旁,夫妻两人丝毫看不出裂痕,端得是雍容华贵。在外国使臣面前,宁皇后不会下了明康帝的面子。 她对那只珍兽没什么感觉,不过皇太后却是觉得有意思,正命人将那珍兽给提溜过来。 两个侍从上前去,一左一右将精致的笼子扶起。 车尺国使臣笑眯眯,瞧着很是高兴。 正此时,启明殿外略有骚动。 不大不小的声音,将靠近门口那几桌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大公子,大公子,您不能进去,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明康帝注意到这骚动,不由得挑眉。 “何事?” “官家,大公子说是,想要给太后娘娘祈福……” 皇帝问起,便有宫人回话。 不说明康帝如何,皇太后却是高兴的,忙叫人进来。 这说话间,两个侍从便也站定,没有再动。 公西子羽缓步走了进来,其俊美出挑的容貌,令好些使臣都不由得侧目。有些常来往两国的,更是认得出来,这是当年的太子。 公西子羽直到台阶前,方才行礼。 明康帝不动神色将他叫起后,他声音朗朗,“太后寿诞,草民想为太后娘娘,送上一礼,还望太后娘娘莫要嫌弃。” 皇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听着那句“草民”又略有刺痛,令人将公西子羽带来的匣子送上来,好好端详了一番里面的字画。 就在皇太后观赏的时候,公西子羽漫不经心地看了眼那笼子,“这便是车尺国送来的贡礼?” “既是一介草民,怎在殿上这般无礼?” 车尺国使臣不满地说道。 他知道这是曾经的太子,可既是“曾经”,如今便是庶人。在最光彩的时刻打断了他的贺礼,皇太后的满腹心神,显然都落在公西子羽带来的字画,压根顾不上那只珍兽了。 公西子羽浅浅一笑,灿若桃李。 “草民不光无礼,甚至,还想瞧瞧这只珍兽。” 他随手挑起了那笼子上重新盖着的黑布。 “当真,鲜红的一双眼。” 明康帝不满地皱眉。 不喜他这略显出格的举动。 不过在明康帝心里,这个原本样样喜欢的嫡长子在厌弃后,自也样样都不喜欢了。 跪坐在明康帝身后的史官抬起头来,那正是今日轮值的祝史之一刘明德。他在听到公西子羽的话后,重新仔细打量了那只珍兽。 红眼。 这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特征。 可是红眼…… 尽管他没有觉察到任何气息…… 然,红眼。 刘明德微微皱眉,正要欠身往前,与明康帝说上几句。 “——” 尖锐至无声的暴鸣在启明殿响起,尽管殿内的人听不到这个声音,仍觉得耳朵剧痛不已,最近的两个侍从直接七窍流血,软倒在地上。笼子随之摔落,精美的外表不堪一击,直接被摔得裂开。 那只珍兽慢吞吞爬了出来,蓬松的大尾巴环在身前。 眼见它要往前爬上台阶,公西子羽上前,将其一脚踢开。 它轻飘飘地飞到半空,诡异地扭动脖子,鲜红的眼珠子对准殿上的几人,凭空停住了去势,直直朝着明康帝飞扑而去。 轰—— 寻常人肉眼看不到的金光骤亮,明康帝看着那只被无形屏障挡在一臂之外的珍兽,再是平静的脸上都流露出震惊与恐惧。 珍兽裂开嘴巴,密密麻麻的牙齿锋利异常,它趴在半空,一点一点啃噬着庇护明康帝的真龙之气。 守在明康帝身后的刘明德和另几位祝史急步出来,护在了皇帝身前。 刘明德刚一对上那只珍兽,便浑身一震。 ……这么近的距离,他终于觉察到这只珍兽……不……灾祸的气息远在他之上! … 将将赶到皇城外,鹿安清的脸色骤变。 他蓦然停下动作,面无表情地盯着前头正等待通行的同僚。 繁文缛节,是惯例。 此刻,却是要命的阻碍。 鹿安清不喜欢。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眉心。 身体蠢蠢欲动地提醒着他从前的做法……他一直都是怎么做的……闯进去,拔除,离开,无需多余的对话…… 行吧。 他听到自己在说。 无所谓了。 鹿安清锐利地看向皇城口。 人命是等不了的。 在明武焦虑等待皇城门口的查验时,他感觉到一股风,从身边掠过。 那动静不够强,却带着足够的存在感。 他立刻抬头,却难以捕捉到一瞬。 江臣垂下的胳膊无声无息地扯了扯他,略微僵硬,小声且急促地说道:“鹿安清进去了!” 他的能力,让他的眼睛捕捉到了残影。 ……几乎连他都看不到的残影。 鹿安清是怎么做到的? 不对,他这是擅闯皇宫! … 启明殿乱成一团。 珍兽的鸣叫声震昏了一大片人,勉强还能站得住的就寥寥几个,刘明德等四个祝史都在和它缠斗,却依旧无法拔除它。 它的速度快得惊人,往往祝史跟不上它。 一个疏忽,灾祸就撞上明康帝的屏障,屡次冲击之下,皇帝的嘴角已经溢出一丝血,腥甜涌上喉咙,又被他强行吞下。 宁皇后脸色苍白,扶住了他。 明康帝深深看了她一眼,借着皇后的力气站稳,掩盖了摇摇欲坠的身形,重新望向启明殿中的混乱。 公西子羽守在皇太后的身前,清润的眼眸盯着启明殿的入口。 ……来了。 那道轻灵的意识,倏忽而至。 以一种远超乎他的身形会有的强大凌厉,如同流矢一般闯进了启明殿。 他踏在半空,居高临下地盯着那只正在戏耍祝史的灾祸。 ……是的,戏耍。 从那几个动作间隙,鹿安清隐隐约约觉察到了这一点。 但很好。 他体内涌动的力量,它们同样迫切地需要一个发泄口。 在那只如狐如狸奴的灾祸高高跃起,再度冲向明康帝的瞬间,无数狂暴的触须拥满它的退路,逼得它发出怪异的鸣叫。 然而,声音,独独声音…… 比起鹿安清曾遭遇过的种种心声,不至十分二三。 灾祸缓缓地扭过头颅。 一个缺口。 唯一一个缺口,站着一个人。 祝史和灾祸的斗争,往往如同独角戏。 除非地级以上的拟物灾祸,普通人无法得见。即便看得见灾祸,许多怪异的景象,他们也无法看清。 即便如此,他们仍能看得出来。 鹿安清是不同的。 秀美的脸上满是肃然,自他出现,灾祸再不曾靠近任何一个人。 ……除了他。 而公西子羽能看得到更多、更多。 他看到鹿安清的力量,强大,壮美,如同磅礴的海域,充斥着最原始的洪流。 洁白无垠的精神触须散发着甜美的活力,轻巧地扎穿灾祸的胡尾。以摧枯拉朽的姿态,鹿安清彻底撕毁了它。 尽管他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在这场不知何时中止的厮杀里,在那只灾祸被摧毁后,在那个男人终于落地,那条不甘隐藏的瘸腿隐痛发作,踉跄摔倒在地时,公西子羽大步地走了过去。 他轻巧地、越过了无数残骸,走到了鹿安清的跟前。 在公西子羽靠近的瞬间,他耳边持续不断,狂涛如浪的心声骤然远去,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公西子羽将近乎昏厥的鹿安清抱了起来,以一种稍显暧|昧的姿态,捂住了他的耳朵。 他目睹了一场厮杀。 很美。 他想。 他们想。 华丽,漂亮。 足够强大。足够坚韧。 连其疲倦狼狈的模样,都闪闪发亮。 【作者有话说】 我做到了(骄傲)
第21章 ☆夜晚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刻。☆ “互相契合的祝史,是什么感觉?” 带着诸多同僚的慰问上门,江臣甫一见到鹿安清,就听到他这话。 这是皇城出事的第二天。 鹿安清刚醒半天。 他在启明殿拔除了灾祸后,就力竭昏迷了过去。对后来发生的事情可谓一无所知,江臣原本以为,他会问起这些,却没想到,他居然问及契合之事。 江臣将那些困惑推到一旁去,认真地说道:“就像是多了一个十足默契的同伴。” 鹿安清:“如同手足?” 江臣:“比手足更甚。” 他凝眉思考了片刻,像是在犹豫如何解释。 “就好比多了手,或者多了脚,却不觉得奇怪,正是刚刚好。”江臣道,“只需要一点动作,他就能明白我的意思,在战场上有这样的同伴,会让人倍感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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