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一瞬,所有的心声都被中止。 鹿安清微顿,抬头,便看到非石搀扶着公西子羽出来,他的边上,还跟着姚英,显然是明康帝不放心,特地将这位总管派出来。 鹿安清虽在记录着今日之事,余光却也不免看了几眼公西子羽。 这细微的动静,好似被他敏锐捕捉到,下意识抬眸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对上,公西子羽的面色苍白,却还对着鹿安清微微颔首,垂落下来的右手上,布满了刺眼鲜红的血迹。 四皇子带来的侍卫也都被皇帝身边的士兵压了出来,全都跪在庭院里。 那些侍卫的眼神都带着惶恐,不知自己的命运会怎样。 如果四皇子伤了的是宫内其他人,哪怕是三皇子,都不至于这么严重,可偏偏动的是大公子…… 谁不知道,这是宁皇后的命|根子? 当初明康帝执意废除了东宫,从此帝后决裂,连明康帝遇上宁皇后,有时都不得不稍避锋芒,更别说其他人! 四皇子仓皇的声音传来:“父皇,父皇,您相信儿子,儿子,真的没有伤他的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就……” “你是说,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子羽动手?”明康帝的声音低沉,“这剑,难道不是在你手上?那伤,难道不是你刺出来的?” 四皇子百口莫辩。 他承认,会带人来思庸宫找公西子羽,本就是为了警告他。 可他根本没想过……至少在一开始,的确没想过会闹这么大。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 【滴答——】 那一刻,耳边好似有清脆的水滴溅落声。 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疯了似地砍向公西子羽。 “儿子,的确解释不清楚,可是父皇,再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对大哥动手啊!” “那你带这么多人来思庸宫,寓意为何?” 四皇子语塞,一时间,不知要说些什么。 他为何要来思庸宫……自然,和三皇子有点关系。 废太子一直深入简出,不怎么露面。这些年,他们这些皇子不少以三皇子为尊,毕竟除了公西子羽外,就属三皇子出身最高。 偏偏就在三皇子活动的节骨眼上,这位好大哥就开始频繁出宫,这不是对东宫之位不死心,又是什么? 后宫中没什么秘密。 四皇子刺伤公西子羽的消息,飞一般地传遍了后宫。 三皇子正来探望母妃,听得这个消息,和唐贵妃对视了一眼,母子两人一般精致的容貌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唐贵妃的神情苍白,到了她这个岁数,滑胎对她的影响太大,可也还能看得出其漂亮的容颜,“子桓,你说,子璜真的会这么做吗?” 三皇子公西子桓的表情有点奇怪,他倒是猜得出来四弟去思庸宫的目的,可是刺伤长兄? 不,他不会这么做。 四皇子是性情粗暴冲动,可他不是傻子。 能在后宫顺利活下来,又得了父皇几分宠爱,怎可能一点脑子都没有? 言语是一回事,动手又是另一回事。 … 鹿安清上值期间,不得擅离明康帝身旁,为此,也见证了四皇子此人……并非他面上显露的粗鄙无脑。 刺伤公西子羽的事,在他声泪俱下的哭诉里,几经辩解里,连带着明康帝的表情都好了些。 太医那边,也将公西子羽的伤势处理好了。 说是都皮肉伤,休养些时日便好。 明康帝的眉头微蹙,只一瞬又立刻松开,“无事就好,老四,你给寡人滚过来!“ 明康帝带人去看望公西子羽,鹿安清自然跟了上去。 偏殿内,公西子羽赤|裸着上半身,整条右胳膊都被缠绕起来,看着可比太医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危险得多。 四皇子畏畏缩缩地跟在明康帝的身后,探头发现公西子羽的伤势,脸色顿时愈发惨白。 “大,大哥,我错了,我……” 公西子璜对上公西子羽的脸,不知在看到了什么,舌头都开始打结,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眼底不自觉流露出他都不知道的恐惧和敬畏。 明康帝略皱眉,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 清脆的响声打醒了他,公西子璜捂住脸,硬着头皮说下去。 “大哥我错了,我给大哥赔不是,你要要打要骂,要不,你刺我一刀,给大哥解解气。” 公西子羽淡淡说道:“不必。” 事主不追究,这事就好办了。 明康帝:“滚回去禁足三个月,罚俸半年,再有下次,就滚去守陵罢!” 四皇子被人带走,余下的侍卫还被压在庭院里。公西子璜被带走的时候,压根连都没看他们一眼。 明康帝:“尔等身为四皇子的护卫,却无法劝阻主子,还任由他做出如此荒唐之事,着实可恨,全部都……” “父皇。” 一道温和的嗓音响起,公西子羽被非石搀扶着起身,平静地说道:“四弟要他们动手,他们也没动手,四弟才是主子,他们能如此,已经算是如此,就莫要重罚了罢。” 明康帝幽幽地看了眼公西子羽,半晌,哼了一声:“既然子羽给你们求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全都杖责二十。” 处理了这事后,明康帝又似模似样地安慰了公西子羽几句,如果不是曾听过他心声里的憎恨,光是这份演技,的确难以发觉他的不喜。 待要离开时,明康帝沉吟地看向自己身侧,点了鹿安清的名,“鹿史官,你留下,确定子羽伤势无碍后,再来回禀。” 忽然被点名的鹿安清缓缓眨了眨眼,欠身行礼。 乌泱泱的队伍离开后,整个思庸宫总算安静下来。 公西子羽:“鹿祝史,坐下说话罢,站着累。” 鹿安清慢吞吞地在他点的位置坐下。 离得有些近了。 公西子羽身上淡淡的雅致茶香和血气纠缠在一处,仿佛也晕染在他的身上。 非石小心翼翼地走来,手中捧着的是公西子羽刚换下来的血衣,他面带愁苦地说道: “公子,仆将这衣裳……” “烧了便是。”公西子羽随意地说道,“留着作甚?” 非石:“皇后娘娘怕是想知道内情。” 公西子羽:“那就更要烧了。” 非石脸色更苦,出去烧衣服。 间或的,公西子羽会和鹿安清说上几句话。 鹿安清的声音低而软缓,安静时,眼神也没有落在公西子羽身上,而是虚虚地定在殿外落进来的日光上。 他看着一只飞蛾,正缓缓扑闪着翅膀。 在阳光间慵懒地飞过。 这里静谧得鹿安清想睡觉。 “……” “鹿祝史,方才想说什么?” 鹿安清有些困顿间,意识到那句话已经从嘴边溜了出去,只是含糊不清。 沉默了片刻,慢吞吞地说道:“臣在想,公子身上,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公西子羽:“鹿祝史是想问,缘何我无法避开四弟的剑?” 鹿安清露出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 以公西子羽的能耐,不至于被人所伤才对。 公西子羽倾身,将茶盏推到鹿安清的身旁。 近了些,那淡淡的气息越发清晰。 而后,纤长的手指看似不经意地落在鹿安清的手背上。 鹿安清蹙眉,自然地将手抽|出来,落在茶盏上,低头吃了一口。 “自然是因为……”公西子羽的声音慵懒地响起,“有用。” 【滴答——】 鹿安清白得通透的指头捏在茶盏上,好似生生能压出红来。 一种无来由的感觉,叫他有些不安。 “公子,可知道为何官家命臣留下?” “祝史,祝史……堂堂一位祝史留下,还能是为何?”公西子羽微微俯身,那点点熏香越发浓烈,“父皇,自然是怀疑他的好儿子被谁人蛊惑了。” 【滴答——】 鹿安清:“臣没看出来。” 尽管公西子璜百般辩解,说自己不至于那么犯蠢,然鹿安清在思庸宫内,确实不曾察觉到半点诡异。 唯一令他隐约感觉到不安的人…… 是公西子羽。 不过在这些年里,鹿安清也曾遇到过一些身负奇才的人,他敏锐的神经便会一再提醒他……倒也是正常。 非石处理好血衣,重新回来时,刚到门口,便莫名其妙打了个哆嗦。 【滴答——】 他有些头皮发麻地看着殿内,正在和鹿安清“相谈甚欢”的公西子羽,一种无形的气势笼罩了下来。 【滴答——】 鹿安清奇怪地蹙眉,他好像听到了什么…… 【滴答——】 滴答—— 高高的屋檐,坠|落的雨。 青石板路很快变得湿腻起来,蜿蜒爬行着扭曲的水痕。 倾盆大雨倏忽即下,是近来常有的事,天变得比夏日还快。 非石惨叫了声:“落雨了!” 随后跑去收拾庭院后的衣裳。 雨声拍打的屋檐,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雨声。 鹿安清疲倦地捏了捏眉心,是近来常做的梦,让他有些疑神疑鬼了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08 21:25:45~2023-08-09 21:0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岩王帝君的狗 10瓶;黑心甜汤圆 2瓶;梦中幻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精神的力量。☆ 在下雨后,那重叠在鹿安清耳边的滴答声消失了,正印证了刚才的种种,且算是他的错觉。 公西子羽的胳膊自上而下,被划破了好长一道伤痕,的确是皮外伤,却也贯穿整条手臂,异常刺目。白色的布条包扎起右臂,这就让他穿衣方面,显出了几分为难。 非石是特地剪开了衣裳的右侧,这才让他穿上了。饶是这般奇怪的模样,出现在了公西子羽的身上,便又觉得,如此也别有一番韵味。 公西子羽的面上略带一丝歉意,温声说道:“父皇让鹿祝史留下,许是有几分猜忌,却是我连累了鹿祝史。” 鹿安清:“天子脚下,灾祸横生。这个节骨眼上,官家谁都不会信。” 天子有真龙护身,天子脚下,不该有灾祸频繁出现。可是自打城南那件事后,迄今为止,祝史已经陆陆续续拔除了十来只灾祸。 这消息会传递到史馆,自当,也会出现在明康帝的案头。 想必明康帝会非常,非常不高兴。 这无疑是在戳他的心窝子。 灾祸频繁滋长,岂非是在剑指他这个天子……其位不稳?
61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