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孙之承,明彰回到了床榻旁,他弯下腰轻轻抚上了燕意欢的额头,虽还有些热,却比刚才好了许多,睡得也安稳,暂时应是无虞。 “听闻你已有许久不曾发病,是被吓到了吗?”明彰此刻的嗓音如落叶飘至水面般,轻柔却能激起丝丝涟漪,飘荡在寂静之中,“听闻燕王很是严厉,对儿子的教导甚至可以用严苛来形容,却对你纵容到了极致,是不是也是因为你特殊的命格?” “不过他们不仅过度地纵容了你,也过度地保护了你,但就连失去了燕王府的庇护,皇上也把你放在身边时时守着。”明彰就像是教导自家不争气的弟弟似的,目露嗔怒地伸出食指,轻点了一下燕意欢的额头,“你说你的命怎么就这样好呢?” “不过保护的太好了可不是好事。”看到被自己的轻点而微微蹙眉的燕意欢,明彰露出了甚至带着丝宠溺的微笑,“人总要长大,就让我来帮帮你吧。” 说完,明彰将床幔放下,吩咐人看顾好燕意欢,自己却换上了官服连夜进了宫。 最近事情太过杂乱,李玄明看出了燕意欢的不对,可自己日理万机根本顾不上他,于是便顺了他的意放他出宫几天,由明彰看顾着倒是能放心。 可他没想到的是,当晚明彰就进了宫。 “瞧见了徐辛尧的尸首!”李玄明将手中的奏折猛掷在了桌面,“你怎会让他瞧见这个!” “的确是臣疏忽了。”明彰躬身垂首,“当时离宅子很近,臣想着不会有什么便让凌尘护送他回去,没想到徐辛尧的尸首竟被人故意放在了那里。” “意欢是临时起意出的宫,怎么那尸首就能提前放在了宅子门口。”即使此刻的御书房灯火如昼,却依然照不进李玄明晦暗不明的眼底,“莫非是有人洞悉了他的行踪。” “臣猜想在宫中应是有内应。”明彰抬起头来,目中只剩了担忧,“燕太史似乎是被徐辛尧的死刺激着了,到了臣家中便发起了高烧。” 明彰将燕意欢的情形细细禀报着,李玄明显然已经无法安坐在龙椅之上,可他仍稳着,看起来似乎比平日里更为沉稳,只有隐在桌下握着座椅扶手的那只手,紧得泛了白。 “孙之承是这样说的?” “是,现在燕太史的情况还比较稳定,但臣唯恐有什么不好,所以连夜进宫请诏,望能请道人过府。” 清霄观既是皇家道观,自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请出山的,明彰进宫也正是为此。 “你自己拟诏吧。” 明彰点头,就在平日里燕意欢坐的那张桌案上拟诏,李玄明默默地看着他专注且带着丝焦虑的动作,突然道, “朕早知道这宫里不干净,你让幽罗鉴的人细查下。”突然停顿的话语让御书房瞬间陷入了一阵沉寂,但很快李玄明打破了这胶着,“就从御书房查起。” “臣领旨。”明彰虽应着,手上的笔却一直没停,须臾后落下了最后一笔奉于御前,李玄明看着诏书沉吟少倾,在明彰诧异的眼神中执笔在末尾加了一句, 毋言,径入宫面圣。 这一行明显与明彰的字迹不同,明彰眸色微闪,不动声色地李玄明按下了玉玺,恭敬地接过了诏书。 “速去吧。”李玄明抬起手让明彰退下,开阔的御书房内此时再无一人,满心的焦虑也终是形于色,不必再加以掩饰。 原来今日燕意欢的不对劲,是因为有人向他透露了徐辛尧的事,李玄明以手指按压眉间,缓解着发胀的额头。 是,他知道徐辛尧死了,明彰在今天面圣时曾提过,但在诸多繁复的国事之前,这件事根本微不足道。 可他没想到的是有人竟趁此机会故意刺激了燕意欢,甚至致使他病发。 他一定是吓坏了,李玄明一想到燕意欢现在一个人躺在陌生的地方,身边甚至连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就心烦意乱,恨不得现在就出宫。 可他不能,再有一会儿,他就要校场点兵,送新封的怀远将军杜承恩领兵北上,奔赴沙场。 李玄明思忖片刻,按下焦灼唤了沈钊泉进来 “送淮德去明彰府上,意欢与他熟悉。” 沈钊泉领了旨刚要退下,李玄明再次叫住了他,“朕虽在诏书上已言明,但还是让淮德盯着些,清霄观的人无论看出了什么都不许多言,直接进宫。” 作者有话说: 今日依旧双更,呜呜呜,9更杀我。
第71章 燕意欢只觉得整个人忽冷忽热的,明明困得很却睡得极不安稳,一会儿觉着是在临京家中,刚放下心来又忽想起自己应是在宫中,心里突然就咯噔一下,慌着想醒来,眼皮却被黏住一般张不开。 浑浑噩噩间也不知过了多久,燕意欢渐渐自混沌中醒过来,他感到有人在喂自己喝水,还十分细心地及时擦去了来不及吞咽的水渍。 “谁……?” 燕意欢觉着自己用尽了力气,却也只是含含糊糊,只是旁边响起了一个清透却十分陌生的声音, “三公子,您醒了吗?” 三公子? 这个称呼让燕意欢心头一跳,蓦然睁开了双眼,可眼前的一切既非燕王府,亦非皇宫,而旁边那个唤着自己的声音更是属于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人,竟是清霄观的佟自若。 “师父。”佟自若满目欣喜地转头,“三公子果真是醒了。” 见燕意欢挣扎着想坐起,佟自若刚想伸手将扶,却被旁边的人和声阻拦道, “让奴才来吧。” “淮德?”燕意欢怔怔地看着走到自己身边的人,在这一刻他就明白,自己仍在皇上的掌控之中,而在这一瞬间,徐辛尧那张死不瞑目的脸就毫无征兆地闯入了脑海中。 一阵剧烈的抽痛袭来,燕意欢痛苦地敲打着额头,却仍不忘推拒着,“你走……” “淮德公公,还是让我来吧。” 淮德的手仍僵在一半,明彰上前来同样伸出了手,燕意欢在看到明彰的那一刻,眼神中的迫切与依赖让淮德露出了些许诧异的神色,可那只是一瞬,他紧接着仍是温和地笑着退了半步, “那就麻烦明大人了。” 淮德看着明彰将燕意欢扶起,小心翼翼地靠在床头,这个过程中燕意欢一直紧紧抓着明彰的手臂不放,尤其是对自己刻意的回避,这都让淮德心生疑惑。 但他仍不动声色,反倒又退出了些距离,转身对佟自若以及他身边的道长走去。 “正阳道长。”淮德躬身礼道,“燕太史刚醒,不若您先休息下,待他好些再询问吧。” 被称为正阳道长的这位已是须发皆白,虽清癯身姿却极为挺拔,但容颜看起来却像是三十几岁,果真如世人所言,修道之人少相,是看不出年纪的。 “道长请留步。”令人意外的是,燕意欢竟出言挽留,“我想与道长聊聊。” 正阳子闻言停下了脚步微微颔首,看向了仍坐在床边的明彰, “还请明大人先行回避。” 明彰知道皇上特意将此事添在了诏书之上,他虽极想知道燕意欢身上的秘密,但仍是拍了拍燕意欢拉着自己的手背,“那我先出去。” 燕意欢虽觉得此时气氛古怪,可他根本无力多思,便顺从地点点头,收回了自己的手。 不消一会儿,屋里便只剩下了正阳子与燕意欢二人,就连佟自若也出去了。 “道长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家人对自己是有所隐瞒的,燕意欢儿时便能感觉到,可他心大,不说就不说了,反正自己一样过得快活。 正阳道人的到来绝非偶然,燕意欢甚至猜想自己会不会是个灾星,才会害死了徐辛尧。 看出了燕意欢的惶惶不安,正阳子并未直接发问,而是微笑道,“当年在临京,三公子遇到的那位道人乃是贫道的师弟,道号玉真子,三公子可还有印象。” 燕意欢原本十分紧张,忽听他这样说,就觉着亲近了许多,心神也稳了下来。 “我记得的,是玉真道长。” “那三公子可知道在前朝有一位名叫薛乾一的国师,道号不周道人?” 燕意欢点点头,“自小当传说听的,都传这位不周道人就是天上的神仙。” “其实这清霄观就是不周道人的徒弟所建,他亦是贫道的祖师。”正阳子道,“现如今传到贫道这里,已是第六代主持,终是等到了要等的人。” 燕意欢心头一跳,心中有什么东西好像呼之欲出,让自己极为忐忑,“要等的人……?” “这位要等的人,正是三公子。” “等我……,等我做什么?” “三公子幼时体弱乃是由于你天生比常人少了一魄,而这一魄乃是你的前世从你这里借走的。” “啊?”燕意欢听蒙了,努力消化这句话,这样怪力乱神的言辞要不是从正阳道长口中说出,他定是要嗤之以鼻,可现在他不由地挺直了些许, “愿闻其详。” “前世的你本应是短命的,在将死之际不周道人助他向后世借了一魄续命,后与爱侣共担了这一魄,在相伴数十年后同日而逝,而这一魄也随其同葬,等待着正主将其寻回。” “等等!”燕意欢瞠目结舌,“这我听过,不就是讲历朝的历宣文帝高长风和他的那个内侍的故事?” 不止是燕意欢听过,这个故事不仅流传甚广,甚至还有不少改编的话本,几乎世人皆知。 “道长的意思是传说中那个与宣文帝共度一生的内侍,就是我?!” 正阳道长缓缓颔首,不出所料地看着一脸震惊的燕意欢。 他不是不信鬼神之说,只是现在突然告诉他,从小当传说听的人竟是自己,燕意欢觉得太过不可思议。 “三公子应也听过,他二人逝后并未葬入皇陵,而是为了躲避世人,独选了一处不为人知的地方,那一魄也随之隐藏在其中。” “而后清霄观的每一位住持都会传下一个卷轴,卷轴所书便是皇陵的位置,但……”正阳子面露遗憾,“在新旧朝交替之时,清霄观曾受重创,那卷轴便也消失在了战火之中。” “那我若不寻回这一魄会如何?”燕意欢怔怔地问着,“我并未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若不寻是不是也无大碍?” “没了这一魄,三公子的命格就变得极为特殊。”说话间正阳子的双眼就没有离开过燕意欢,将他每一寸细微的表情都尽收眼底,他也由此确定,燕意欢应是知之不深。 正阳子迟疑了一瞬,并未详解,而是转而道,“当然不止是命格,三公子亦会心若童蒙,情爱不识。” “情爱不识?”燕意欢诧异地指着自己,满目不信,“我对父母家人,不,不仅仅是父母家人,但凡对我好的,我都报以真心,怎可能是情爱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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