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瑛微阖了下眼,再睁开时里面出现了凶狠的绝诀,“我要姚家的冤案昭雪,崔家满门也落得当初我家那般境地。” “你想的很聪明,不过与我目的相同的条件不算。不如你换一个,比如让崔邺不得好死之类的,这样既直接又解恨。”梁蔚的声音带上了蛊惑,像是引诱凡人堕落的魔鬼。 “杀了崔邺崔家仍旧存在,太后去卒保帅的事不是没做过,我想要的是百年后世间再无崔姓郡望,崔姓就此没落。”姚瑛清醒地坚持着。 她看的很远,像是把这些年的恨意都敛入大局的筹谋里,从某种意义来说她远比梁蔚更狠。 暮春时节万物皆着了层清爽的绿意,衬得天地间碧空如洗,苍茫无波。 青布马车终于消失在了官道尽头,梁蔚摘下头上的纬帽,他今日并未用妆容修饰自己颊边的棱角,只留了两缕碎发垂在额前,让他冷峻的脸庞多了点柔和。 “殿下,您今日本是要去韩老大人府上拜会的,之前接了宫里暗桩的消息就赶来这里与姚娘子见面,耽搁了时辰,现下是否直接回府。”炳刃从亭外走进。 “找人暗中盯着姚瑛,不管她以后姓刘还是姓张我都要知道她的去向。”梁蔚看着石桌对面的茶杯,面无表情道。 他对并未完全相信姚瑛,那个女人心思缜密,又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图谋未定必不会善罢甘休。 炳刃要答话称是,有些不解地问道:“殿下,她既然有如此心胸,为何还执意要取了赵泉的性命?” 梁蔚这会儿到知无不言,“当年姚家倾覆前,赵泉已跟姚家长女姚琬定了婚。崔先瑜买通了赵家,姚家被姻亲之家当众构陷,证据确凿,满门上下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而上门抄家之人就是赵泉,他亲手逼死了自己的未婚妻。姚瑛是姚家的小女儿,被心腹丫鬟顶了名讳,才得以改名换姓隐入教坊司。” 以牙还牙,恩怨分明,姚瑛可以暂时放过崔邺,但赵泉必须死在她手上,在她进宫之时就已经为赵泉敲响了丧钟。 梁蔚从亭内走出,他瞧见了天边被风扯成蝉翼状丝丝缕缕纠缠在一起的云彩,心中却想到了昨晚李尘徽半隐琵琶半遮面的身形。 “早些回去吧,赶上去接夫君下值,半日不见,挺想他的。”梁蔚前言不搭后语,他邪性的勾起唇角,叫炳刃和隐在暗处的暗卫通通垂了头。
第14章 峰回 李尘徽是在灵枢院吃的午饭,是公主府的下人托辛阳送进来的。李尘徽在自己午间休息的偏厅见着他时,又一次惊叹于他的来去无踪,不过驸马爷惯会拿乔,面上的神色显得早已习惯。 “你吃过了吗?”李尘徽边摆餐盘边向辛阳问道。 辛阳坐在一旁的小几边没理他,他仿佛还没从早晨的阴云里走出去,只是听完这话后用手扶上了自己小腹。 李尘徽看着食盒里的两副碗筷,不禁失笑道:“过来一道吃吧,你主子心里念着你呢。” 辛阳听到他说“主子”,暗淡的眼眸立刻亮了,府里的下人怕赶不上驸马吃午饭只是匆匆把食盒递到他手里,并未交代些别的,他原本以为自己今日得啃干粮了。 李尘徽看着走过来的小孩连脚步都变得轻快不少,在心里叹道:“果真还是年纪小,喜怒哀乐都现在脸上,明快地让人羡慕啊。” 辛阳谨慎地看着桌上的几盘小菜,两盘都是他喜欢的样式,不禁心头一热,他的殿下还是像刚把他捡回来时那么细心。 坐在他对面的驸马含笑给他递了双筷子,眼底的温柔让人想要放下戒备,辛阳险些沦陷在那眼神下。 “多谢驸马。”辛阳低头接了筷子,有些拘谨地等着他的下文。 李尘徽看他这副样子,便直接动了筷子,“今日还做了油焖春笋,这可是春日里才有的美味,你若再不吃就全归我咯。”他作势要把餐盘往自己这边挪。 辛阳见状就皱起了眉,立刻把筷子伸到盛着笋的盘子里,在美食面前他再也顾不上拘谨,就着莼菜羹和李尘徽一道把盘子里的笋吃了个干净。 李尘徽见他腮帮子鼓得如松鼠般可爱,像是把所以郁闷都发散在了这顿饭里,自己也觉得心里面轻松了不少。 论收服人心梁蔚称第一无人敢称第二,她把贴身暗卫塞到自己身边,用情义把人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上,又主动为辛阳提供李尘徽搞好关系的机会,这是信任李尘徽的表现。 他二人风卷残云般把几碟小菜都咽下了肚,只怪公主府的厨子手艺太好,李尘徽罕见地吃撑了,辛阳也像是身有同感般放下了筷子,还轻轻地打了饱嗝。 “我与你在吃饭上意气相投,以后有你做伴恐怕不到两月我就得重新做身官袍了。”李尘徽弯起眼角看着辛阳,温厚的脸上满是善意。 辛阳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他看着李尘徽起身,自己便也跟着起来还自觉地帮着收拾碗筷。 “我午后还要去一趟库房,那里有些新奇玩意说不定你会感兴趣,不如你跟我一起吧。”李尘徽伸了个懒腰,状似随便地提议道。 整理食盒的辛阳耳朵一动,公主殿下要他寸步不离地守着李尘徽,说白了就是监视,但李尘徽把这事挑到明面上来说,让人觉得怪怪的。 辛阳听说过灵枢院的来龙去脉,对这里也很好奇,今日已隐了身形在院里逛了一圈,但偷看肯定比不上大大方方地看,他心里头痒痒,便开口答应了。 “是,待属下把食盒交给门房后,就陪驸马一起去。”辛阳霍然起身,往门外走去,身影一闪就消失在了门外。 李尘徽听见他自称“属下”,明白他此后都会放正心态为梁蔚做事,这对自己来说虽非好事却也绝不是坏事。 辛阳回来后,李尘徽便带着他去了库房,路上遇到了几个同僚,都夸赞他身旁的小长随容貌俊秀,英气逼人,叫辛阳渐渐红透了半边脸。 李尘徽见辛阳转着脑袋打量着古旧斑驳的院墙,便耐心地给他介绍了院中各司的职能。辛阳是修行之人,他对自己熟悉的东西听的很认真,时不时还会插两句话,在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竟和李尘徽谈起话来。 等辛阳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驸马”长“驸马”短地喊了一路。 李尘徽身上有一种温水般的气质,看着没有丝毫的侵略性,却能在不动声色中把人密不透风地包裹,叫人不自觉地卸下防备。 辛阳见李尘徽敲了敲库库房边的小门,门房里的小吏打开了门上的小窗,见是李尘徽,立刻熟络地跟他打招呼,“李大人,又来这里找东西啊?” 李尘徽把谢长史的手令递给他,又当着辛阳的面塞给了那小吏两包烟草,惹的那小吏眉开眼笑,没耽误一下就给他开了门。 辛阳见李尘徽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默默在心里把这件事记下了,他该做的事不能忘。 门轰然洞开,他们刚踏进门,就见壁上的油灯自发亮了,将整间屋子都照亮了,辛阳看见那灯上暗光流动,可见是被修士刻下了咒术。 屋内正中央一排排木架上罗列着各种材质的符箓,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架子上还按类标出了每种符箓的用途,辛阳扫了一眼发现还挺齐全。 李尘徽兀自走到堆放着杂物的角落,转头对辛阳说道:“你随便逛吧,不过西面那间上锁的房间你莫要去看,那里面是我们谢长史的宝贝他在那上面留了道很霸道的符咒,若有人靠近他会知道的。” 辛阳看了一眼那刻着暗符的门,竟发现自己看不出那里面的名堂,他好奇地看向李尘徽,“驸马怎么知道?院里的人跟你说的?” 李尘徽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少年,实践出真知啊。” 辛阳:“......” 李尘徽在角落里扒拉了一会儿,欣然道:“找到了,辛阳小兄弟,麻烦过来搭把手。” 辛阳闻声过去,只见李尘徽从一堆杂物里翻出了一块带着锈迹的废铁,他不解地问道:“驸马是要属下帮你把这个抬出去吗?” 李尘徽擦了把头上的汗,“不。”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想让你帮忙从这块铁臂上削一块碎片下来,最好削的匀称点,让它看起来跟原来无甚区别” 辛阳疑心自己听错了,他觉得正常人不会让他做这么离谱的事,李尘徽方才是正大光明地从门口走进来的,可他现在又是在明目张胆地偷东西。 辛小公子跟着梁蔚杀过人放过火,却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做贼做的这么缺德,他现在承认李尘徽有些时候和他主子还是挺像的。 “我做不到。”辛阳看透了李尘徽的本质,他是个坏东西。 李尘徽挑了挑眉,“好吧。”他打量了一会脚下躺着的铁臂,退而求其次道:“那你随便削,削几块都行。” 辛阳在他热切的目光下转动手腕现出了自己的弯刀,刀身上泛着蓝色的流光,是辛阳凝于刀上的灵力。 凡人通常是难以看到修行者运转的灵力的化形,但李尘徽是个例外,他从小就能看到这些,但却无法使用灵力。 和州的老修士说他天生灵脉通达,但却不完整,若是想要修行只能止于入门,与常人并未多大的区别,李尘徽很是随遇而安,修行之事对他来说太过艰难,索性就放弃了这条路。 “咔嚓。”清脆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李尘徽看见辛阳手起刀落间,一大块精铁就地裂成两块,他有些无言地看向辛小壮士。 “喏,给您切好了。”辛阳一脸坏笑,他就想看李尘徽这个样子。 李尘徽忍住心里的窃喜,面上还是忧愁道:“小兄弟,你切的有点多啊。” 辛阳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无辜,“那怎么办呀?” 李尘徽瞥了眼角落里闪烁着灵光的留影符,继续无奈着,他指了指地上那块小一点的“没办法,只能这么着了,拜托你帮我把这一块搬出去吧。” 辛阳:“......”太欺负人了! 李尘徽带着被迫当劳力的辛阳回到了制器司,出库房前他还欲盖弥彰地让辛阳施了隐形符,骗过了门房的小吏。 他让辛阳把铁臂先保管好,等待他下值后再一道带走,辛阳瞪了他一眼,转身飞上了屋檐。 他没在公案上忙了一下午,晚间被人叫到了谢长史的官邸,果然,他毫不意外地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目无王法,欺下瞒上!我一眼没看住,你就给我顺杆子往上爬!”谢长史花白的胡须都快要竖起来了。“李尘徽,你好大的能耐啊,不如我这长史之位也拱手让你吧。” 李尘徽闪身躲过长史扔过来的公文,“不至于,不至于,您老消消气。”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公文,把沾了灰的地方拍干净。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心里在想什么,那精铁虽废了,但你还能找地方把它融了炼成新铁,那么大一块你只用在弩机上当然用不完,你一定还想再把他用到别的地方吧?”谢长史眯起眼打量着面前的青年,眼神里带上了几分老辣的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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