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瑞王是在以退为进,恳求景元帝高抬贵手,饶过太后一命。 眼下并无太多证据,能够证明瑞王与太后这件事有关系,如若在这个时候景元帝毫无缘由废除了瑞王的王位,定然会招惹天下非议。 皇帝做事向来随心随意,当时朝堂之上有不少朝臣听到瑞王的请罪书后,一瞬间竟是在担心,要是景元帝听了这些言论,顺水推舟把瑞王的王位给废除了,那该怎么办? 这可不是他们多想,而是这么些年里面景元帝,做出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许婕妤只要一想到前朝的那些事情,就有点烦心。她们虽在后宫里面,但是后宫妃嫔与前朝百官也是息息相关的,不然她们为什么要入宫? 先帝在这件事上做的可比景元帝好多了。 先帝那段时候平衡了前朝和后宫的关系,虽然他对外手腕有些软弱,这也是个很和善的君主,算得上君臣相宜。 就算没什么作为,可也是个好的。 景元帝……虽然看着比先帝有能力得多,可他却不是一个会在乎声名,在乎口诛笔伐,在乎后世笔墨的人。 他做事向来随心,只要一点不如意,就有可能痛下杀手,这样喜怒不定,手段残忍的帝王,就算再有能力,他们都觉得心有余悸。 会在意,有弱点的皇帝,某种程度上才会让他们更为喜欢。一个浑然没有弱点,做事随心所欲的皇帝,远比前者更叫人害怕。 因为有恐惧之事,行事才会收敛。 许婕妤收敛了眼神,低下头去看着那些姹紫嫣红的花,这些花长于温室之中,被搬出来感受寒冷的摧残,如今已是有点可怜地垂下了头。 有三三两两的太监穿行,其中似乎是在侍弄它们。 不多时,许婕妤重新走回那些妃嫔之中,仿佛是在融入她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后宫主子交谈时,丝毫没有避开这些忙碌穿梭于御花园的太监,他们本来就是属于这座皇庭的一个摆件,就像是那假山,那花,那随手摆放在路边的石头,没有任何的差别。 … 谷生一路冲回直殿监的时候,并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而是脚下一拐,径直去了杂务司。 他脚步匆匆,引来了世恩的注意,从后头追上了他。 “你走那么着急,是去做什么?” 今日谷生被借调去御花园做事,现在宫里面人手不足,有些时候就略显紧凑,虽然从外调来的人来,但新来的人还不能立刻上手,有些事情还是指着老人来做。 “我听到了一些……我想找慧平确认一下。”谷生的脸色有些奇怪,很难用语言形容那到底是怎样一种复杂的表情,就好像整张脸都皱巴在了一起,“你先等我确认之后……”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撞到了慧平。 他正站在庭院里面跟廖江说着话,两个人一来一回,神情有些紧绷,不过语气平和,应该是在讨论正事。 说了一会儿,他们两个才留意到有外来人。 廖江朝着他们两个点了点头,就招来了小太监吩咐他们去做事。慧平则是迈开步伐,朝他们两个走来,“这么急匆匆来找我,是有了惊蛰的行踪吗?” 前几天传来的消息,说是太医院已经找到办法,把蛊虫从虫奴的身体里面赶出来,大部分的宫人已经恢复了意识,只需要休养一些时日就能够重新回到位置上。 这是个好消息。 原本以为这些被蛊虫控制的人,已经没了活路,却没想到他们还有活下来的可能。 而今他们多数人都怀疑惊蛰就在太医院,正翘首以待着太医院的消息。 谷生:“你随我来。” 他一把拉住了慧平的手,把他拉到了角落里,这种避人耳目的动作引来了世恩的注意,他心神一动,就站在他们的不远处。 这个位置能够让他听清楚他们两人的交谈,却也能够知道有没有人刻意靠近,为他们把风。 “慧平,你老实跟我说,你知道惊蛰平日里还有谁来往过吗?” 谷生被这话问得有些懵了,这句话问得就有些奇怪。 “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就别管这么多了,快告诉我。” 慧平皱眉,思考了下:“郑洪,云奎,胡立,明雨,北房的人,还有容九。还有侍卫处的人。” 容九。 谷生脸色微变,背着手在慧平的面前走来走去。这些名字都是他们都知道的。 “除此之外真的没有别的了?” 他忍不住追问。 “你到底想说什么?”慧平皱眉。 “我今日在御花园帮忙的时候,听到几位主子在说话,我听到她们说,乾明宫多出一位主子。”谷生慢慢地说道,“是个男子。” 这件事已经在后宫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 就连他们在私底下也曾讨论过,原来景元帝喜欢的是男人而不是美娇娘,怪不得这些年皇帝对后宫总是兴趣缺缺。 “乾明宫的事情与我们无关,还是少打听为妙。” 站在不远处的世恩,因为听到谷生的话,远远抛来了这一句,好奇心太重并不是什么好事,反倒容易被好奇心给害死。 “我的意思是,那个主子的名字……”谷生咽了咽口水,“是惊蛰。” 就算他只是在不经意间听到这个名字,他也绝对没有听错。 惊蛰,怎么可能会在乾明宫呢? … 太医院内,宗元信背着手走来走去,神情很是严肃,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前些天他刚刚带着人把那些安分下来的蛊虫一一检查完毕,确保它们都在坛子里面,没有随意乱飞,之后又开始着手检查那些苏醒过来的太监宫女。 他们的身上大部分没有明显的伤痕,对于自己曾经做下的事情也根本没有记忆,只是依稀记得,混乱之前的事情。 除去侍卫处的那些侍卫之外,大部分的宫人都是在除夕当天才被这些蛊虫控制的。被控制的时间短,恢复的速度也就更快,不过几天的时间,大部分太监宫女就都能够下床走动,基本就没了大碍。 在确定这些太监宫女的身体没有问题之后,他们已经被陆陆续续放了回去。 余下还躺在太医院的,要么就是那些控制时间比较久的侍卫,要么就是曾经受伤的人。 被蛊虫控制的时候,就算受了伤,伤势也不会太严重,蛊虫会控制血液的流动。只是两方厮杀,到底不会留手,那些断手断脚的就太过严重。 这些人就算好了,也肯定会被挪出去,只不过而今靠着皇帝的命令,太医院也不吝啬药材,使得他们至少能保下一条命来。 这连着好几天的忙碌,让太医院看起来有些乱糟糟。宗元信的样子也正是头发凌乱,双眼布满血丝,只是这精神却很亢奋,就算想睡也睡不着。 “陛下所言,未必没有道理。”宗元信赞叹,“妙啊。” 刚刚景元帝亲至,宗元信还害怕又出了什么问题,然而当皇帝提出了一个猜想的时候,他却猛有一种豁然洞开的感觉。 他对蛊虫到底不算熟悉,是因着这两次宫里面出事,这才陆陆续续有所接触,他也逐渐意识到蛊虫是虫,同时也是药,既是药,自然能够入毒。 既然如此,那皇帝身上的毒要是真的是蛊,也未尝不可能。 分明依着他之前的判断为皇帝拔除毒性,虽然艰难,却不至于这么寸步难行。 可皇帝已经三番两次,因为药性太过激烈而性情大变。虽然宗元信面上看不出来,私下已经大动肝火。 他有时是有些放浪,可在自己的本职工作上,却是非常尽心。这么多年来,宗元信已经夸下海口,也多次针对这毒进行研究,结果真的开始动手,却有这样的偏差,哪怕毒性的确已经解开一半,可现在的进程在宗元信看来,多少还是失败的。 “蛊毒,蛊毒,如果是蛊毒,我倒是有个思路……” 宗元信自顾自说着话,根本没顾上景元帝,过了好一会,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转头看着景元帝。 “陛下,臣想问您要一个人。” “黄仪结明日会过来。”景元帝淡淡说道,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宗元信要什么。 宗元信笑了起来:“陛下真是急人所需呀。” 景元帝冷淡地说道:“顺带盯着她,有异动就杀了她。” 宗元信微讶,挑眉说道:“臣还以为,这人劳苦功高,陛下会加以褒奖,多加赏赐呢。” 景元帝斜睨他一眼,甚是冷漠:“赏赐归赏赐,想杀归想杀,有什么干系?” 宗元信哽住,一般来说,那还是有点干系的。罢了,景元帝也不是一般人,发点小疯只能算作日常。 就在景元帝将要离开前,宗元信无意说道:“陛下,您是怎么想到,这毒有可能是蛊呢?” 宗元信一边说,一边还觉得妙。 若是依着这个想法,那些无法解释清楚的反应,竟是有了合理的脉络。这对宗元信来说,已经足够他再兴奋干上几日活。 景元帝薄凉的视线落在宗元信身上,他立刻反应过来,闭嘴低下头。 景元帝倒是不急着离开了,他扫过屋内:“那些蛊虫,都收在哪?” 宗元信:“它们喜爱阴暗潮湿的地方,所以,臣之前叫他们挖了个地窖,布置好后就把它们送进去。” 他带着景元帝一行人到了地窖前,隔着厚厚一层板,都能听到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抓挠,嗡嗡叫,摩擦声,这种可怕怪异的声响,寻常人听了只会害怕,宗元信却两眼放光:“它们从宫人的身体离开后,似乎能听得懂一点人话,不管是驱使它们到罐子里,还是让它们在这地窖,它们都能反应过来。” 景元帝盯着地窖,黑沉的眼眸里看不出神情,片刻后,他冷淡地说道:“晚些时候,会有人过来加固,除你与特定的人之外,寻常人等不得随意进出,安神香必须全日不休燃着。” 皇帝的命令,当然是好事。就算宗元信能想到方方面面,但是他到底不能够要求太多——在没有景元帝的允许下。 然而,景元帝为什么会这么做? 陛下刚才的命令,正是为了皇宫安全着想。谁也不知道这些蛊虫为什么会突然撤离虫奴的身体,又为什么会听从宗元信的命令……宗元信还没到那么自大,会觉得这些蛊虫偶尔的服从,是真的把他当做主人。 那要是这些蛊虫再失控该如何? 这是宗元信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可是景元帝? 他可不会在乎。 某种程度上,如果不是景元帝的放纵与无谓,皇庭可不会遭受这接连的打击。 景元帝根本不在乎会死伤多少人。 这样一个冷漠无情的人,突然会下令将这些蛊虫与其他人隔开,还有所强调……要么就是这东西至关重要,要么就是,这与某个人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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