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揣着这二十两出门的时候,不仅银子沉甸甸,这心也不住往下沉。 “你说,徐嫔找我是为何?” 惊蛰思忖,忍不住戳了戳将他扯进这漩涡的系统。 “便是她和姚才人是亲戚,可这都快三月了,她才找我问话……不觉得太久了吗?” 【系统不知。】 系统只是个系统,系统还能做什么? 不过在宿主的威逼下,它还是勉强自己的程序跑了跑。 【宿主为何要将银针之事告诉徐嫔,不说,也无人知道,不会威胁到宿主。】 惊蛰叹了口气,“你猜,徐嫔会不会是那个派人去北房搜了姚才人房间的人?” 系统呆住。 系统不知。 惊蛰喃喃:“这后宫事可真乱,宛如泥潭。” 一旦涉足,怎么都抽不开身。 不管是不是徐嫔派的人,可徐嫔冒着被人关注的风险都要让他过去,此举已经足以见得,徐嫔是知道点什么的。 比如……发现姚才人的针线包不见了。 什么样的人会关注姚才人的事,亲人,朋友……也可能是凶手。 姚才人身上的事,竟比他预料的还要麻烦。 好在惊蛰已经将针线包给剪开,避开旁人缝在了被褥内侧,四零八落,绝不会被人发现。 北房这原本看着最清净的地方,现在因着姚才人,反倒隐隐成了许多危险的源头。 可是承欢宫,那是绝对去不得。 去了,说不定就死了。 北房在众目睽睽之中,反倒能保住他的命。 徐嫔这二十两可真是拿着烫手啊! 惊蛰头疼,非常头疼。 不过于他算是幸事的是,他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容九。 就在通往北房的路上。 两排侍卫排成队列,而韦海东则对着边上一人说话,那人就是容九。 惊蛰避开到一旁,免得叫人误会偷听。 韦海东远远瞥了眼惊蛰,突然抬起胳膊,在容九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记。 远远看去,好像是上司在亲近下属。 容九抬头,漆黑森凉的眼眸,冻得人心寒。 韦海东背后发毛,立刻远离这位阴森森的主子。 他可他娘手贱去撩拨老虎须啊! 惊蛰看着那位统领离开的模样,怎有种落荒而跑的错觉? 不过容九抬头望他时,惊蛰就高高兴兴地将那些杂事抛开。 容九今日穿的侍卫服有些不大一般,闻着有那森凉的气味,惊蛰刚要走近,就听到他冷淡的话:“刚杀了人,气味不好。” 惊蛰一愣,这迈开的脚顿了顿,从大步走,换做了小步挪。 到底是走到了容九身旁。 惊蛰吸了吸鼻子,的确闻到了不大寻常的血气,应当是动手是染上了些。 他忽而想起那日,容九和他比着手掌大小时,他说不是杀人的手…… 这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容九是真真杀过人的。 容九看着惊蛰低下去的头颅,淡淡地说道:“不怕?” “有一点。”惊蛰老实地说,“不过,容九也不会随意杀人,要是动手,应该也是事出有因。” 他又仰头望着容九,笑了笑。 “我又没做什么坏事?怕什么呢。” 从这个角度看容九,又有一种不同的韵味。 棱角分明的俊脸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这是不管容九换了多少衣裳都无法掩饰的风姿,漂亮清透的黑眸微动,长而微卷的睫毛就落下,打下一片暗影。 容九垂眸,望着惊蛰。 也听着那天真柔软的言语。 “如果我要杀你,你该如何?” 容九兴起。 杀人,为何需要理由? 他向来随心所欲。 正如此刻。 冷白的手指摩挲着腰间佩戴的刀,不经意的动作显露了恶意,无形的杀气如同怪诞的毒蛇,吐着蛇信。 毒液蓄势待发,已然张开了獠牙,盯着目标皙白的脖颈。 目标扁了扁嘴,肉痛地将揣着的二十两塞给容九。 “这二十两可是我的讨命钱,刚从承欢宫赚来的。”惊蛰可怜兮兮地说道,“我用这二十两,和压箱底的礼物,讨我一条命吧。” 容九冷不丁被他塞了满怀,又听到他后半句话,挑了挑眉:“可真是滑头,那是我的礼物,本该就是我的。” 双手接了银锭,就无手握着刀柄。 惊蛰:“可还未送出去,那还是我的!”理直气壮,且偷笑得光明正大。 好一赖皮小狗。 容九定定看了他半晌,将银两揣进怀里。 反手用刀背拍了一记惊蛰的后背,将人压了个踉跄,差点五体投地。 好不容易站稳,容九已经揣着二十两走远了,他微凉的声音传来:“这买命钱我收下了,礼物可莫要忘了,下次送来。” 惊蛰倒不记恨那失去的二十两。 说实话,那钱是承欢宫给的,他其实一点都不想要。 倒是礼物…… 惊蛰撇撇嘴,走得倒是快。 容九平日里肯定是个管杀不管埋的主儿,下次轮值是什么时候,怎不说个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深受其苦的宁宏儒:的确是管杀不管埋的主儿(抹泪)可你是怎么一而再,再而三活下来的? 惊蛰:花了二十两,买的。
第16章 到了三月,一贯肃穆的皇城外,聚集着许多人。 诸多入京的秀女等候在宫门口,被领着去检查身体。所有身体和容貌有缺陷的,都会在这一关被剔除。 到了午后,就陆陆续续有秀女入了储秀宫。 原本还算安静的后宫,热闹起来了。 选秀是难得的大事,宫人都忙得脚不停歇,外头的热闹,虽和北房没什么关系,可是宫里注入了新鲜的气息,就连人都显得有了些活气。 明嬷嬷的身体总算好了些,也不再整日都拘在屋里。据菡萏说,精神头也好了不少,不怎么打骂人了。 前头几日,陈明德也得了信。 说是荷叶,先前的那个荷叶,已有仵作检查过尸体,没有强迫的痕迹,当时吃下毒药的行为,应当是出于荷叶的主动行为。 甭管到底是被迫,还是主动,药,应当是她自己吃的。 荷叶死前,曾去过几次永宁宫,和永宁宫的宫人嘉文有过接触。 嘉文也承认,她们是朋友,荷叶心情不好,来找她聊过几次,除此外并无其他接触。 侍卫搜查过嘉文的房屋,也无毒药的痕迹。 事情到此没了线索。 陈明德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至于明嬷嬷,那是更没有反应。 私下这北房的宫人,心中自有自己的猜想。 那些个宫女待明嬷嬷虽周到,却再也不敢往前凑了。 谁都不想自己成为下一个荷叶。 有了新来的荷叶后,因着她太过能干,将许多事情都做了,其他宫女不知是不是有了戒备心,一个个也都活跃起来,争先恐后。 终于,惊蛰出去取膳时,不再是孤身一人。 近来是菡萏和他一起。 这本是好事。 可惊蛰习惯了独来独往,尤其自己一个人,要是遇到容九,想和他说话也方便,多了人却是束手束脚。 不过自从上一回碰面后,容九再没出现。该是这宫中选秀,侍卫都被抽调去了。 反正东西都做好了,惊蛰也不着急。 “惊蛰,”回去的路上,一直无话的菡萏突然开口,“你有没有觉得……” 她顿了顿,“荷叶,有些奇怪?” “新来的荷叶?” 菡萏点了点头。 惊蛰蹙眉,他不怎么喜欢和人说这些,不过菡萏既然问起来,他隐晦地回了一句。 “绕着走。” 这位新的荷叶的确积极,也讨人喜欢。 可也太会讨人喜欢,有时到了过分的地步。 惊蛰的柜子从来都是上锁的,他的东西,也不让别人碰,自己会收拾。 可自打荷叶来了,惊蛰已经拒绝了不下三回她想帮忙的想法。 太过积极,反倒反常。 菡萏沉默了一会:“明年,我会努力通过考核,离开北房。”她看了眼惊蛰,声音低了下来,“你的时间也快到了,早做准备罢。” 北房就在眼前,菡萏说完这话,就快步走进了窄门,倒是把惊蛰落在了后头。 ……考核啊。 惊蛰过了年,已经二十岁。 今年,的确是他最后一年。如果不按部就班地评等,那除了大机遇外,他这辈子就望到头了。 一辈子都是不入流的小太监。 他原本不在乎。 在北房活一辈子也挺好,怎么活不是活? 可是他遇到了系统,陆陆续续又出这么多事,北房已经不再是个安全的地方,反倒成为众矢之的。而且系统说的未来,略有可怕,如果不思进取,过不了几年,还要吃那外敌入侵的苦。 离开,未必不是好事。 可离开也不容易。 眼下北房这么多人,说不得,个个都想走。 只是……走得掉吗? 惊蛰自打得了姚才人的针线包后,迄今都没敢去储秀宫的原因之一,不便是他怀疑,暗地里有人盯着北房的一举一动吗? 他若去了储秀宫,怕是主动把线索和自己的项上人头奉上! 徐徐图之,徐徐图之。 … 相较于后宫的热闹,乾明宫却是一派肃穆。 刚从寿康宫回来的宁宏儒,一眼就望见宽大桌案上的两块银锭。 二十两。宫造。 这个大小,这个形状,他不会认错。 这俩银锭已经是老熟人了。 不知何时,不知为何,就出现在了这龙案上。 宁宏儒看了眼女官石丽君,这才欠身行礼。 “陛下,这是太后列好的名单,此乃这一次会入宫参选的秀女。” “丢了。” 景元帝说得随性,宁宏儒也干脆,皇帝这话一出,他就直接将手中厚厚一叠名单都撕碎,又命宫人清扫干净。 而后笑嘻嘻地拱手:“陛下,这名单不看也罢,不过,太后娘娘这一次是铁了心,想要为陛下寻位皇后。” 秀女已经入宫,太后好一番折腾,让人摆了宴席,尽管景元帝没出面,却仍是热闹。 原本静如死水的宫廷,已然沸腾起来。 虽然景元帝不耐烦太后,不过宁宏儒说话时还是谨慎,免得将来这皇后讨了陛下喜欢,他就里外不是人了。 “太后想娶,让她娶了便是。”景元帝漫不经心,“沉香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宁宏儒欠身,轻声说:“那批沉香已经准备妥当,只等东风。” 景元帝颔首,这殿内就又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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