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布可以做两身成人衣服,算起来还超余了不少,半夏刚想做罢跟着老板去另一个屋子挑棉花。 周奇摸着一块雪白有竹叶暗纹的料子问掌柜的:“这块布料可有成衣?” “有的!有的!您眼光真好。” 看老板两眼放光的反应就知道这料子定然不便宜,何况还是成衣…… 半夏想要拒绝,嘴还没张就看到周奇朝他微微摇头,最后只能作罢。 “刚好有这小哥的尺寸,您上眼瞧瞧。” 人精一样的老板,眼睫毛都是空心的,自然猜到了这袄子是做给半夏的。 “您上手,这里面放的都是顶顶好的棉花,一点也不透风还轻快。棉衣、棉裤也一共六两两银子。” 六两…… 刚刚挑的布,一匹也才二两…… “那个……” “再要一套藕色的,包一起。” \"好嘞!\" 掌柜“蹭”一下没了身影,两人好像有一股莫名的默契,让半夏拒绝的话硬是卡在了喉咙口。 半夏忽然觉得后脑有些痛。 看他一眼,半夏用口型无声说道:“十二两!” 周奇极快摸了一下半夏耳垂,在老板挑帘子进来之前迅速收手,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 “你穿好看。” 唔…… 脸红了。 “你上眼,一样的料子,一样的做工,没问题我就给您包起来了。” “等一下。” 半夏出言,圆滚滚掌柜的心像是猛然让人家攥住,直突突。 生怕半夏改变主意,到嘴儿的肥肉丢了的话他得心痛死。 “这个颜色的成衣有么。”指着一块玄色带着点缀淡金色绣线的布料,半夏问他。 心脏好像在做过山车,惊喜来的太快,掌柜的有些招架不住。 “有的,有的!” 迈着惊喜的小步伐,圆滚滚的他硬是走出了轻盈的感觉,不多时捧着一件明显大了不少的玄色棉衣放到柜台上。 “小哥眼光顶顶好,这料子可是我们绸缎庄的畅销款,都要预定,寻常是等不到的,不过刚刚好前些日子客人定做的成衣到了日子还没来取,尺寸和您家这位也是颇为相近。” 半夏纤纤玉指仔细翻弄柜台上棉衣,抿嘴浅笑。 样式和料子都不错,老板又是这番说辞,好像这衣服不买也得买了。 看半夏很是满意,掌柜的殷切的说道:“本来这衣服要九两半银子的,看您这么照顾我的生意,再加上是别家预定匀过来的成衣,我给您个优惠的折扣,也……也六两银子好了。” 看的出来是真的心疼了,掌柜咬着后槽牙说的。 半夏点头示意他这回可以一起包起来了。 周奇似有话要说的样子,柜台下半夏轻轻扯起他小指,在掌柜转身的空挡,用口型朝他说道: “你穿也好看。” 男人笑了,明明不怎么帅气的脸,硬是看的半夏有些口干舌燥,赶忙移开了脸。 后来又买了些棉花,一百文一斤,做一套棉衣大概要两斤,半夏让掌柜的称了十斤。 算账的时候,掌柜的算盘扒拉的,听的半夏直肉疼。 三件成衣十八两。 六匹布一共一十二两。 棉花是掌柜送的,说少有这样的大客户,拉他们一个回头客。 周奇有理由怀疑是半夏长得讨喜,掌柜的才会这样大方。 一会儿的功夫,三十两就没了。 想想心头就在滴血。 在街上转了不一会儿,买了些杂七杂八的,还有一条猪前腿,两人坐着晃晃悠悠的牛车往家走。 “啧,这钱花的也太凶了些,看来不赚钱是不行了。” 周奇坐在车辕上,仔细前面路况,尽量挑平坦的地方下脚。 “我说了银钱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半夏给他嘴里塞一枚不知名的糕点,软软糯糯不是很甜,嚼过之后嘴里有一股青梅的留甘,挺符合半夏口味的。 周奇看他双颊小仓鼠一样鼓起,吃的欢喜,默默记下了他的喜好。 “哞~” “哞~~” 日头西斜,已近傍晚,二人吹着风慢悠悠往家的方向走。 不甚宽阔的土路上,迎面走来一群牛,放牛翁是个带着蓑笠的半大娃娃,骑在一头犄角特别大的黑牛脖颈上走在牛群末尾。 牛车和牛群相错,那浑身黝黑的放牛娃忽的露出洁白的两排牙齿莞尔一笑,朝干草堆里坐着的半夏扔过一个什么东西。 下意识伸手接过。 是草叶编织的蚱蜢! 半个手掌大小,栩栩如生。 半夏善意一笑,扔给他一枚脆梨作为回礼。 “咔嚓……” 在胸前的衣襟擦上两把,咬下一大口,清冽的汁水顺着嘴角流下。 那娃子回头和他说了一句什么,距离太远了半夏听不太清,许是“好吃”之类的吧。 扭着头瞧了许久,直到身影已不见,半夏依旧久久没有回过头来。 那少年骑在牛背上的场景,好像一副会动的水墨画,牵动着半夏的心神。 “咚。” “嘶……” 脑袋被敲了一记。 周奇脸色肉眼可见有些不好看。 “人都走了,还舍不得回头?” 半夏咬了一口糕点,笑笑没有吭声。 这种时候不论说什么都是错的,闭嘴不言才是最为正确的明哲保身之策。 周奇回过身继续赶车,就在半夏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的时候。 就听见风中传来周奇无甚起伏的声音: “喜欢年轻的?” 啊? 半夏哭笑不得,怎么想到那里去了,那孩子还没周放大呢! “没有!绝对没有,你可别冤枉我。” 这属于是已经上升到原则性的问题了,继续装哑巴可不行喽。 狗腿的半夏赶忙表忠心,“我喜欢谁你还不知道么。” “谁。” 转过头,目光炯炯盯着半夏,看那架势势必要从半夏嘴里听到点什么。 “呃……” 面颊逐渐充血、滚烫,他少有如此错乱失语的时候,可要他光天化日之下说出那直白的话…… 周奇挑眉—这是他心情不好时候的标志性动作。 不想晚些时候受罪,半夏连忙狗腿的说道: “是你,是你,全都是你,从始至终都是你!满意了?” “敷衍。” 话虽这样说,唇角却是不受控制的翘起。 行至半途,周奇忽的一扯缰绳,停在一对父子身旁。 “先生,回村还有不短的脚程,上车捎你一段。” 先生? 谢安? 光听周杰念叨先生怎么怎样好,怎样怎样用心,百闻还未一见呢。 对了,周杰还说上次胖墩儿母子找他麻烦的时候,先生其实也来了,不过晚了一步而已。 这事儿得谢谢人家。 半夏刚刚转过身,笑容便僵在了脸上,手里捏着的糕点“噗嗤”一下陷进蓬松的干草。 谢安? 谢唯安? 难道这天下竟真的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半夏不信。 可谢唯安明明陨身七年前的那场大火中! 时至今日,半夏仍然记得王府的火光照亮了大半个皇都的夜空。 雄姿英发、圣眷正浓、前途无量的七王爷一夜白头,自此一蹶不振,缠绵病榻…… 同时也是自从那天开始,素来以仁慈著称的七王爷变得喜怒无常、嗜血残暴。 不知多少僧侣、老道招魂超生无果,命丧王府…… 若眼前的人当真是逝去的七王妃…… 那这孩子! 半夏呼吸一窒,不过几个呼吸,额头已经渗出一层细密汗珠。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谢安已经上了车,好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朝着半夏微笑颔首,他身边的小豆丁朝他甜甜露齿一笑,道了一声“谢谢哥哥”。 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的缘故,半夏越看这孩子心跳的越快。 和七王爷萧远玄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叫谢安,是村里的教书匠。” 定定心神,冰凉的手心抹一把额头汗渍,半夏深吸了口气,“半夏,苏半夏。” “我听周杰提起过你,他说你写的一手好字。” “哪里……” 就算苏家如日中天的时候,他也是没有资格和宠王爱妃平起平坐的,现在就这样面对面,近到半夏可以看清谢安鼻尖极浅的绒毛,半夏觉得浑身不自在。 第 49 章 “要不要到私塾教孩子们习字。” 谢安见半夏有些诧异,遂解释道:“孩子越来越多,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早前就和村长提过,想要再找一个先生。” “先生您抬举我了,我就习过两天字而已,还是算了,就不误人子弟了。” 半夏现在都一度后悔让谢安上了牛车,哪里能答应他到私塾里教书,遂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 反倒是谢安神色如常,倒是他怀里的孩童目光好奇的在二人面上来回流转。 半夏强忍住数次想要仔细打量那孩子的欲望,目光平静的转向路旁倒退的山色。 “无妨,等你改变主意,可以到书庐来寻我。” 三大一小一时再也无话,只听牛蹄有节奏的哒哒作响。 天知道这一段不短的乡间小路,半夏经历了怎么样的煎熬。 好容易将父子二人送回书庐,已经站在自家院子里,半夏整个人还是魂不守舍的。 “天爷,你这是把绸缎庄给搬回家了吧,这得多少银钱?” 马双双肉疼的不行,嘴里没忍住唠叨出声。 所有布匹和棉花都搬到了正屋,成衣和另有一些物件被周奇抱回了他们自己屋子,剩下一些吃食给家人分了分也没剩下什么。 “你回屋歇会,我去还车。” 沉浸在欣喜之中的周家人,只有周奇一个人察觉到了半夏的不对劲。 摸了一把额头,不烫。 “嗯。” 甚至连牵强的扯起嘴角都不愿意,半夏面无表情走进西厢房拍上房门。 ‘谢安究竟是不是七年前葬身火海的谢唯安,或者说他们之间到底有何联系。’ ‘若真是谢唯安,七王爷对他的宠爱足以让全天下的男女羡慕,他假死脱身到底是为了什么。’ ‘纸终究包不住火,若七王发现谢唯安骗了他……’ ‘还有那个孩子……’ 冷汗, 顺着额角成股留下。 坐在炕头,半夏心乱如麻,种种思绪翩飞,直到周奇推门而入,半夏身形好似冻结,一动都没动过。 甚至人已经走到他身前,半夏都没有察觉。 周奇从来未见过这样惊慌错乱而又强装镇定的他,有些心疼,更多的是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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