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家姓陆的倒有点起家的苗头,大儿子不是跟着竹匠学过手艺么。” 秦雨一听,这机会不打听打听多浪费,于是装作不经意问道:“是那个能认药材的?” 乔穗满一个激灵,抬眼瞄一眼秦雨,想也知道秦雨哥是为了昨天的事才过问,还是不放心。 冯结几人消息灵通,成天没事就找别家夫郎妇人说说闲话,早就把村里哪家人干什么的摸透了。 “陆家老娘姓苗,我见过一两次,是个绣娘呢,看着跟咱这些地里刨食的就不同。陆家老爹是个读书人,还是个什么童、童生,可惜身体不好,早几年就走了,只留下他们娘三儿。” 农村人靠天吃饭,卖的是力气和汗水,对识文断字的读书人天生就有一种敬仰,童生虽不算功名,也比他们这些地里刨食的人强多了,就算是教村里孩子认字启蒙也能收些学费。 原来他娘姓苗,还有个弟弟,乔穗满想。 家里男人没了,还要拉扯两个孩子,日子想想也是不好过的,后又遭难逃离家乡,乔穗满内心一叹,都是苦命人。 “好在现下也算安顿下来了,陆家老爹和镇上那个书院先生是同窗又是远亲,当初逃难来这里那个先生也帮了不少忙,跟他们一道去找里正的时候还把里正和钱婶吓着了。” 冯结话音刚落,一穿着闷青麻布衫的妇人走进乔家,豪爽说道:“说什么呢,莫不是偷偷讲我坏话。” 正是里正夫人钱芸,乔穗满这辈的都喊钱大娘,应该是里正叫她来的。 乔穗满起身,接过钱大娘递来的水囊,也就殷实人家用得起水囊,村里人大多都是自己砍了竹子做竹筒,他小心打开盖子,顺着口慢慢倒入一瓢饮子,正好能装满。 “说村西陆家呢,不是你说的,当初那个书院先生上门时,吓的你们连姓什么都忘了。”一个和钱芸差不多年纪的大娘打趣道。 钱芸平时没什么架子,只是爱说教了些,要说谁消息最多,也就是她了。村里人也喜欢找她打听事儿,只要不是涉及人家阴私的,她都不会藏着。 陆家的事当初迁来这里时就已经告知过里正,他们总要融入村子的,因此里正和她没瞒着,有人问起如实说就是了。 “这事啊,咳,一开门一个穿着蓝衫戴着布帽的夫子就站在家门口,我还以为是夫子上咱们村里招人读书呢。” 乔穗满没忍住笑,实在是钱婶的表情太逗趣了,院子里其他人也噗嗤笑出声,他们都是泥腿子,见着读书人自然惊诧。 也难怪镇上人家说他们这些乡下人没见识,像他们家里,几辈子都是农人,上哪认识夫子去。 “还好有人能投靠,不然背井离乡人生地不熟的,想想都难受。”乔穗满低声说道。 他一直没出声,一说话则是感叹别人不容易,跟个小大人似的,在场的人见他这副模样都心软得紧。 钱芸想到这么个乖巧可怜的小双儿前日受了这么大委屈就气不打一处来,扬声道“你呀,年纪小,心善,这是好的。可要是受了欺负,也得打骂回去,别对着谁都像软包子似的。” 乔穗满怔愣,又软下声,“都是我做的不够好。” “胡说什么,从前那老货四处抹黑,不就是眼红你们这点手艺吗,不要脸的东西,讨要不成就诋毁。” “傻孩子,有些人心是盲的,你做的再好也不顶用,以后要在有人欺负你来跟大娘说,看我不收拾他!” 这可怜的傻孩子,说的什么话,哪里就做不好了,钱芸和冯结内心突然激起一股护崽的欲望,这么好一孩子,可不能叫人欺负了去。 她俩开了个头,其他人也纷纷接起话来,像是给自家孩子出头般。 “雨哥儿啊,满哥儿这性子太柔了些,你们得多提点,别让孩子受欺负了,以后嫁出去了可就不能时时护着了!” “命不命的都是空话,可别让这些压垮了,才多大年纪,日子长着呢,林秀华才是歹命!” 乔穗满和秦雨一下被说蒙了,连连应下,费了大劲才把话题又转回去。 “陆家两个汉子也争气,大的跟竹匠学过手艺呢,上个月借我们家借锯子铁钎说要做些东西卖。二小子年纪不大也担得起事,分给他们家的几亩荒地也打理出样子了。他们两兄弟,一个叫陆冬青一个叫陆雪松,名字还挺稀奇,都是树名儿,怪道是读书人,起名都不一样。” 乡下人取名字通俗易懂,像乔家,看字面就知道,无非是富贵丰收等祥瑞兆头。 那怎么还上山采药,乔穗满疑惑。 “听说还认得药材,也是学过吗。”秦雨也好奇,便直接问了。 “唉,他们爹生来身体就不好,年纪大了以后药更是没断过,汤药费钱,给他爹抓药抓多了就认得一些,自己上山采再让药铺配能省不少钱。也是不容易,年纪不大却早早就担起这么多事儿了。” 秦雨敛起眉头,想起乔瑞丰乔穗满两兄弟何尝不是呢,乔成富不中用,村里人都说他们两兄弟是歹竹出了好笋,日子能过得如今这样,已经十分不易了。 他对这些外来的人不熟悉,住的远又少跟人闲聊,也不多晓得这些人品性如何,今天看钱大娘对陆家人印象还不错,才稍稍放心。 家里的活还有不少,几个人又坐了会,也没多耽误乔家人时间,约着去钱大娘家里再坐坐。 路上嘴也没闲着,冯结感叹道:“乔家这三个孩子争气,可惜摊上那样的爹。” 乔家的水田左边挨着里正家,右边是村头郑家的,也就是冯结夫家。两家都是实诚人,素来没什么纠纷。冯结的男人叫郑开,年纪比乔瑞丰大许多,十五六岁时就开始走街串巷做货郎,如今已经十多年了。 六年前乔成富挥霍无度在镇上酒馆赊了许多帐,逾期不还还耍赖,追债的人冲到家里闹事打人,李花没法子只能卖了一亩水田一亩旱地平账,给乔成富看病也用了些,当时买地的就是郑开。 买秦雨的钱约摸也是从这来的,至于剩下的银子,李花临走前丝毫没和兄弟俩提起过,都到了乔成富手里,也不知究竟有多少。 因着地离得近,三家人来往也多些,自然对乔家几个孩子有恻隐之心。 乔家从前风光,乔家老太爷能干,挣下了这么多家底,可惜养的儿子乔山不成器,整日游手好闲的,还老嚷嚷要出去闯荡,最后什么也没闯出来,倒败了不少钱。 二十好几了勾搭上李花,娶了亲也不安分,跟着外乡人跑马遇上劫匪没了,留下一个儿子,也就是乔成富。李花不是个勤快的,啃着家里的老底几十年,乔成富只会喝酒打人,渐渐的就穷苦了。 同样是二十好几才娶了外镇一个穷人家的女儿,那人命苦,婆婆刁难汉子打人,说是娶,不如说是被娘家卖来的。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些年,生乔穗满时难产走了,也算是解脱,只留下那两兄弟,小时候也不知怎么熬过来的。 还好两兄弟成器,没学的祖辈父辈那些坏习性,眼瞧着日子也慢慢起来了。 “瑞小子成了家,和雨哥儿两个般配,可惜肚子一直没动静。满哥儿乖巧得很,被人骂得那样狠也不作声,还好哥嫂给讨回公道来了。” “可不是么,多讨人喜一个孩子,却被传出这么多风凉话。” “就林秀华没心肝,成日作贱他们,活该被打。” “往日我都说了,满哥儿那些流言当不得真,偏偏总有人信,还不都是那个泼妇传的。以后再有人胡说,看我不找他去!” 钱芸这话一出,有几个人便默默闭了嘴,从前他们也没少说满哥儿命水差,不过也是半信半疑随口说说罢了,但毕竟刚得了人家好处,往后还是慎重才行,况且那日乔瑞丰那样,也不是轻易能糊弄的样儿。
第12章 赶集 拔草、捡柴、施肥,几天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十五。 乔家几人又是天还没亮便起身收拾,乔瑞丰今日得上码头寻活干,乔穗满和秦雨则在靠近码头的东市卖饮子。 东市人多,要想占个好位置,得赶在天亮前到,下河村离镇上不算近,走过去还得半个时辰,因此每次赶集都需起的比往常早。 板车上放着五桶饮子,没装得太满,若是颠簸之下洒出来亦是浪费,溅得周围湿哒哒的还不好看。 乔瑞丰在前头拉车,板车上还放着两个箩筐,一筐是从后院摘的丝瓜节瓜,另一筐则是乔瑞丰昨天做的竹筒,乔穗满和秦雨扶着桶边以免晃倒。 春日早晨稍冷,三人穿着薄棉衣,就着晨光往镇上去。 出了下河村到官道,陆陆续续有其他赶集的人在路上,或是带着自家种的菜果,或是拉着禽畜,也有专门赶牛车稍人的,看距离远近收三五铜板。 拖着几桶饮子走不了太快,乔家三人到东市时天已经蒙蒙亮,将板车停靠在往常摆摊的地儿,交三文钱给衙役便能在此摆至太阳落山。 乔瑞丰赶着去码头寻主家,十五是大日子,停靠码头的货商如流,给的价也比平日高,因此一大早便有许多汉子等在码头等主家雇用,去晚了没机会,是以他摆放好板车就走了。 板车前头有支撑,能平稳架在地上,装着菜瓜的竹筐也放在地上,以便来客挑选。乔穗满立起一块木牌,上头写着“香饮子”三字,是请里正帮忙写的,他曾跟着邻村一个教书先生识字。 早上赶集买菜的夫人夫郎多些,但也得让人晓得他们还卖香饮子,是以早早立起牌子。乔穗满刚收拾完没一会儿,便有两个夫郎结伴前来询价。 “小哥儿,丝瓜怎么卖?” “三文一斤,五文两斤,便宜着呢,阿么要多少?”秦雨说道。 “这么贵,少点,两文一斤。” “给不了这价啊,别家的至少也是三文一斤,我这买两斤还给少一文,再低我都白干不是。” 他们早早就打听过丝瓜节瓜的市价,丝瓜两三文四文一斤的都有,但卖两文的都是老了蔫了的,他们的昨天才摘的,自然不能这个价。 节瓜贵一些,至少也四文一斤,他们的节瓜大且嫩,五六文都不算贵,两个夫郎自然也知道,只不过习惯性说说价罢了。 两个夫郎都有些年纪,一看就是精打细算过来的,对这样的他们都直接告知最低的价,免得多费口角,即便这下不买,走一圈发现他们最实惠也会回来光顾的。 两个夫郎见秦雨不让价,也没有多说,他们知晓价格,五文两斤已足够实惠,便一人拿了四根,一称正正好一人两斤。 十个铜板到手,秦雨收进钱袋里,将袋口拉紧。 过了一阵太阳更大,烘去身上冷意,更多人到集市上走动。菜瓜卖得快,乔穗满一块应付着杀价的妇人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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