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行雍意味深长道:“乌同‘巫’,巫山雨云的巫。” 殷臻:“……” 他冷冷看了宗行雍一眼,抬脚就走。 要不说美人嗔怒呢,果真是嗔怒。 宗行雍心中一动,懒洋洋跟在他身后:“本王不过实话实说,太子这就生气了?” 殷臻:“……王爷想多了。” 市井街道,人流急。殷臻刚走出两步,眉心忽地剧烈一抽。 他撑着腿弯腰,面色肉眼可见难看起来。 宗行雍在他表露不适的瞬间就发现了,迅速上前:“怎么回事?” 殷臻微喘了口气,站直,刚准备说一句什么身子骤然悬空,挣扎起来:“宗行雍!” “本王没空跟你说笑。”宗行雍沉了眉眼,“立刻回去。” 白水简直要把马背抽出火星来。 殷臻被放倒在榻上。 宗行雍不由分说褪了他绸袜,把他裤管往上撸,刚撸一半眼神就凝了凝。 靠近膝盖腿侧巴掌大的地方全是红肿,血丝混着青紫,触目惊心。 后头元宝霎时倒抽一口气,眼泪立刻下来了,一边抹一边带着哭腔道:“殿下的腿怎么搞成这样,疼不疼,肯定疼,我这就去把大夫叫来!” 他转身就跑,殷臻根本来不及拦。 屋子里只剩两个人。 他一出去殷臻更不自在了,宗行雍的手整个禁锢住他小腿,上面有常年用刀剑磨出的老茧,冷风吹得裸露在外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热意却从骨子里烧起来。 殷臻干咳了一声,不自在地把腿往回抽,被更使劲地扯回去。 “别动!”宗行雍沉声警告,继续把他裤腿往上卷。 果然,更严重的地方在大腿内侧。 殷臻有种奇怪的羞愤感,低斥道:“松开!” 宗行雍表情严肃地在他腿侧红肿的地方压了一下,他腿跟一颤,痛呼出声,隐忍地:“孤说……松开!” 大腿内侧皮肤嫩,盈着一层滑腻软肉,又因位置私密常年不见阳光,显得苍白。不算严重,只是殷臻太白,青紫和红肿破皮血迹格外吓人。 宗行雍心中有数,隐隐松了口气。 他看一眼心里就发慌一次,生生别过眼,有些艰难地:“别乱动。” 这人要是真死在马场上,他心头骤然生出劫后余生的后怕来,眼里沉了又沉。手下动作不由也用力。 殷臻小腿被抓得发痛,蹬了他一下。 被反扣在怀里。 “……” 好在这时候元宝带着大夫进来了,宗行雍迅速把他裤腿放下来,堵在门口,冲气都没喘匀儿的大夫伸手:“金疮药。” 他身上气压非常低,语气骇人。 可怜的大夫还没回过神,摄政王就凶神恶煞堵在面前。他连太子正脸都没瞧见,赶紧把背上医箱拉下来,流着汗把摄政王要的东西双手呈给他。 门在面前“砰”一声关上。 元宝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用手拍门:“欸!殿下!殿下……” 屋内,殷臻唇咬得发白。 药涂上来那一刻剧痛瞬间蔓延,他忍得小口抽气,又气又恼,没忍住报复地捶了一下宗行雍肩。 宗行雍何曾屈过膝,此时膝盖几乎点地,是个半跪的姿势。被捶了一拳眉毛都没动。一只手完全握住他脚踝,另一只手沾了棉球涂药,动作很轻,说话时有一阵热风吹过伤口。 “若他五年前没有逃,那他现在应该是本王的摄政王妃。” “在本王手心,断不会受一星半点的伤。” 殷臻怔怔看着他。 一肚子扎人的语句生吞下去。 磨破皮的地方好像正在长新肉,不甘示弱地发痒发热起来。
第19章 19赌注 ◎“太子,你最好别动。”◎ 殷臻把腿抽了回来。 “王爷的摄政王妃,跟孤有什么关系。”他半弯下身子,一截一截把被宗行雍卷起来的裤腿往下放,乌黑发丝随着倾身动作下滑,挣扎间领口微敞,露出锁骨。 玉白颜色擦着眼前过去,宗行雍眸色顿时一深。 蜿蜒锁骨线往后的右肩,他知道那里有什么。 殷臻:“图鲁没死,他和羌女一旦结盟,王爷的军队在十里之外,远水救不了近火。” 既然给他留了信,就有商谈的机会。 “此人少年时经过一场大火,腿脚皆废,伤病缠身,需一种特定的药材续命,藏身之处不会太远。孤已叫人去查,今日之内能得到消息。” 殷臻:“孤猜测,西凉人频频来犯的原因,与王爷久留凉州城的目标一致。” 传闻中可解百毒,治伤病的药材,陵渠干花。 “一国太子和关外将领,不管死哪一个朝局都会大乱。”殷臻继续说,“他恐怕起了杀心。” 死了一个嫁祸给另一个,一箭双雕。 但乌山非去不可,图鲁不能活着回到西凉。 “说太多了,本王记不住。” 宗行雍从地上站起来,扭头看他,用兴奋夹杂诡异的目光巡视殷臻全身,简单粗暴概括关键词:“太子要跟本王一道去泡温泉?” 殷臻一张脸精彩万分:“……” 他磨着牙道:“你真是——”他用尽生平最恶毒的词语要形容宗行雍,最后差点没给自己抽过去,压着额头长吐气,“……滚。” “本王说笑罢了,”宗行雍收了玩世不恭样子,深深看了一眼他的腿,“伤口别沾水。”他尚有事在身,没有多待。 小腿冷得抽筋,殷臻望向窗外,内心烦躁。 他不确定宗行雍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也没办法冒着暴露的风险试探。试探的结果于他无益,彼此最心知肚明的解决方式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切从未发生过。 他希望宗行雍做个聪明人。 三日后,殷臻的腿缓慢结痂,他谢绝了一切来看望的凉州地方官员。与此同时,一直在路上的侍郎刘升斗终于传来消息,说他生了一场大病,要在路上休息半个月。 匪都剿了一半,人还在路上吃喝玩乐。 殷臻气笑了。 他生气时情绪淡得吓人,一言不发,整个驿站都被乌云笼罩。 这种低气压一直持续到站在乌山温泉别苑门口。 乌山温泉别苑在半山腰,匾额历经多年风霜不倒,苑中红梅香气扑鼻。水流声潺潺。 前来领人的是一位哑巴婢女,她对着殷臻身后的从均做了摆手的动作,又指指自己的口。 殷臻想了想,对从均道:“你留下。” 别苑很大,且空旷,杂草疯长。 一路除了哑巴婢女外没有任何人。 过路猛然窜出人来,低着头,手里拿着木盆。殷臻脚步一顿,一盆水顷刻浇湿了外衣。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十岁出头的男童背脊单薄,匍在地上不停磕头,“咚咚咚”,一下比一下剧烈。 图鲁要把他们分开。 一个奉命办事的可怜人罢了。 殷臻抬起袖子,滴滴答答水往下。他蹙眉,又松开,很是顿了顿:“不必如此,起来吧。” 哑女指了指他身上,又指了指里间某处屋子。 宗行雍:“拙劣。” “目的达成就是好手段。”殷臻道,“孤要去换衣。” 宗行雍:“未必。” “太子去换衣,本王如何不能跟着?” 殷臻扭头,吸了口气,不欲开口。 “有劳。” 他跟着哑巴婢女往里走。 宗行雍毫不停顿地跟上去,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刚刚自己所站之处的那株红梅。 外衣湿了大半,连带里衣也是。殷臻无法忍受地脱下外衣,总觉得忘了什么。 宗行雍直勾勾盯着他动作,毫不避讳:“太子比起四年前本王离京时清减了些。” “……” 他跟进来后一直在那儿,冷不丁一开口殷臻猛然想起一件被遗忘的事—— 一旦再脱下去,背后湿掉牡丹透出的颜色完全藏不住。 他解衣扣的手骤然一顿,呼吸急促了几分。 宗行雍屈腿靠坐榻边,手腕长长珠串垂下,迎上他的视线。要笑不笑地:“怎么不继续?” 殷臻松开手,淡淡:“王爷还是出去。” 雪白里衣领口竖起,只露出一线泛着柔和玉色的脖颈。宗行雍目光在那里停留,又移开,喉结上下一滚,低笑了声:“本王记起来,太子前两次见到本王脱衣,神色好似都十分紧张。” 殷臻眼角抽了一下。 他张口欲言,又闭嘴,又张口,忍无可忍地想辩解。 不对。 殷臻木着一张脸想,任谁见着另一人在面前脱衣都该回避。这种事,他是脑子有毛病才要辩解。 “王爷到底走不走?” 宗行雍瞧了他一会儿,当真站起身,往外走。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隔着一扇门宗行雍:“太子腿伤未愈,需不需要本王帮忙?” 殷臻不动声色观察周边,顺手取下那套崭新外衣:“孤是伤到腿,不是残废了。” 宗行雍停了停,挑眉道:“太子脱光了没,没脱本王就再等等,脱了本王就进——”话音未落迅速侧头,刀片擦着他鼻尖飞了出来。 但凡迟半秒他高挺的鼻梁就要多出个窟窿,宗行雍两指一夹,叹息:“真是一点儿都不留情。” 小半炷香时间过去,宗行雍眉头一皱。 他直接伸手推开门,脸色一沉。 屋内空无一人。 密道通往的后苑。 图鲁在棋盘一边,殷臻道:“孤棋艺并不精。” 图鲁一愣,继而笑了:“无妨。” 殷臻:“你猜宗行雍多久会找到孤。” 这温泉别院九曲回肠,迷宫重重,即使精通奇门八卦之人也会被困住。图鲁并不担心,笑道:“怕是要得罪摄政王了。” 迷香药效很快,殷臻浑身无力,问:“你想孤做什么?” 图鲁坐在轮椅上:“我做杀手起家,后来成了西凉王帐中一名谋士。日前有人找到我,出高价要摄政王一条命。” 殷臻:“高价?” 图鲁看了眼自己的腿,浅笑道:“残废之人,一个念想罢了。桓钦是宫中御医,难以见面;阙氏曾立誓不为宗家以外的人诊病,又有救一人杀一人的死规;便也只剩下药瓠子。” “孤能得到什么?” 图鲁:“你们中州人惯于勾心斗角,有一份布防图遗失在我手中,若太子今日得手,此物我不会呈给西凉王。” 布防图。 殷臻心中一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揣进袖中,缓缓道:“孤如何得知你所言真假。” 图鲁叹了口气:“太子没有别的选择。” “听闻太子与晋摄政王水火不容,四年前更是逼他远走关外。”他有条不紊道,“想必有能力一击得手。”
45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