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为首的太监早已得过暴君的指示,对为昭云长公主鸣不平的崔越视而不见,径自来到陆长平跟前毕恭毕敬道: “陛下说,他的一番苦心贵妃娘娘必定能体会得到。娘娘这就同老奴走吧?” 陆长平看看前来带他回怡宵宫的宫人,又看看义愤填膺的崔越,不由得在心中暗骂那暴君。 谢玄元哪里有什么苦心?这分明就是在记恨他先前用假身份骗了他,又看送亲使崔越不顺眼,打算一箭双雕,将人囚禁在后宫之中借机报复! 原以为谢玄元此番就算是放过他了,没想到在这里等着呢。这暴君的心眼儿当真不必针眼儿大多少。 在心里骂归骂,陆长平还是站起身随着那队宫人往怡宵宫的方向行去。 怡宵宫本是他刚被暴君带回来时所住的地方,此前是个无人居住的空置宫殿。 陆长平原以为他这次得罪了暴君,被变相囚禁在这座宫殿之中,暴君不派人来折磨他就是好的,居住条件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可是他前脚才踏进宫门,就发现整个宫殿已经焕然一新。明明是他早上刚离开的地方,才过了一个上午的功夫,便模样大变。 院落中的枯枝败叶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无人打理的花花草草也被修剪得十分整齐。 甚至为了营造出雅致的氛围,特地从其他地方移栽来了几颗珍奇花木。 宫殿之中的摆设鎏金嵌玉,看着好不富贵。就连家具上也挂着喜庆的彩绸。单看这些,倒真有几分像新人大婚之后所住的地方了。 随侍在侧的宫人适时解释道:“陛下的意思是宫殿先如此布置,若日后贵妃娘娘能讨得陛下欢心自会换个更好的地方给娘娘居住。” 陆长平万没想到,一个暴露了身份的和亲公主能在敌国后宫中得到这样好的待遇。 他一时间弄不明白,究竟是他之前在南楚时的开销太俭省了,还是暴君太舍得给他花钱了? 怀着这样莫名的感慨,他在怡宵宫中闲逛了一圈。 最后抵不过天没亮起床又折腾了半日的困倦,躺在窗口那张紫檀木雕的贵妃榻上小睡了一会儿。 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除了那个他早已习惯的“女装大佬”世界的光怪陆离景象,他甚至还梦见了得知真相的暴君提着刀要将他碎尸万段。 陆长平被吓得猛地睁开眼睛,然后就惊悚地发现,不知何时暴君已经坐在了不远处的一张雕花木椅上,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日暮西斜,屋中光线转暗,谢玄元那张俊美到有些妖艳的脸上带着些似笑非笑的玩味神情。 冷不防看到……就特别吓人。 陆长平捂着砰砰狂跳的心脏,略带谴责地看了暴君一眼。还好他做梦归做梦,但没有说梦话的习惯,不然只怕在梦中就会被暴君活活掐死。 见他醒了,暴君的脸上露出一个略带遗憾的表情,语气温柔得诡异:“怎么不睡了?难道是做噩梦吓醒了? 你不会背着朕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才做噩梦吓成这般模样的吧?” 陆长平呼吸一窒,正在摸索桌上纸笔的修长手指冷不防碰到桌上的砚台,染了一手的墨汁。 还真让谢玄元给说中了……自从他来到北卫境内,做过的亏心事只怕比他前半辈子做的亏心事加在一起还多。 可是他绝对不能承认! 陆长平定了定心神,擦干净手在纸上写道:“陛下怎么来了?” 说到正事,谢玄元脸上的诡异温柔总算消失了。 他吩咐身边的宫人将一直候在殿外的几十位御医带进寝殿,而后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今日在含光殿,你们南楚的送亲使崔越居然胆敢当众瞧不起我南楚宫中御医的医术。 现在朕便将南楚所有的御医都找来,为你治好嗓子,也好叫崔越这厮心服口服。” 陆长平听他这般说,只觉得又是别扭又是好笑。 暴君明明是难得地发了善心想要帮他治好嗓子,可偏要打着和崔越、和南楚争个高低上下的名头。 做人别扭到了这个程度,也难怪在外的名声不好听。 只可惜……这份好意他根本不需要。 陆长平略一思索,抬笔在纸上写道:“深宫之中,闲人多处是非多。 莫说嗓子不好治,就算能治好,陛下就不怕臣妾变成一个四处传闲言碎语,在后宫中兴风作浪的长舌妇人? 依臣妾看,不能说话有时候说不定也是件好事。” 写完这段话,陆长平便细细观察着对方的反应。据他判断,谢玄元是那种颇为现实的暴君。 他如今把治好嗓子的坏处摆在这里,必定能让暴君知难而退,别再来烦他。 可是谁料到,谢玄元看了之后只是满不在乎地轻笑一下:“朕的后宫本就没几个活人,若是能兴起风、做起浪来,那也算是你的本事。 如果你是打算找西苑冷宫中的几个疯子传些闲言碎语的话,朕也并不介意。” 陆长平哪里知道暴君表面风光的后宫,背地里如此萧瑟凄凉。 他默默叹了一口气,不死心地写道:“虽说当时欺瞒陛下并非出自本心,但臣妾毕竟有负陛下厚爱。陛下的关心体贴,臣妾受之有愧。” 果然他这么写之后,暴君神情微变,声音也冷了几分:“谁告诉你朕这是在关心体贴你? 实话告诉你,朕就是想要治好了你的嗓子之后让你给朕跳舞唱歌,狠狠地羞辱你! 让南楚金尊玉贵的长公主日日做歌姬舞妓才做的事情,朕想想就觉得快意。” 陆长平被他噎得无话可说。 跳舞他是一窍不通,唱歌他也五音不全。 若是暴君执意要他跳舞唱歌,那到最后怕是只能换得个两败俱伤的惨剧…… 谢玄元放完狠话之后,再没耐心和陆长平周旋下去,他站起身直接对着那跪了一屋子的太医吩咐道: “贵妃的嗓子,你们治得好也得治,治不好也得治。 如果治不好,那便是招摇撞骗的庸医。朕会让你们全家还有门下的学生弟子和你们一起死。” 作者有话要说: 暴君:朕先用金钱狠狠地羞辱他,然后再治好他的嗓子让他给朕跳舞唱歌!这都是他欠朕的。
第11章 宽衣 在暴君以治不好就灭十族的狠话相要挟之下,怡宵宫中的几十个太医个个都吓得战战兢兢。 很快,其中几个资历老的便被推选出来,拿着纸笔找陆长平询问病情和症状。 碍于暴君在场所造成的巨大压力,太医连诊脉都要再三请示。在暴君点头之后,才敢小心翼翼地垫着丝帕触碰陆长平的手腕。 而谢玄元本人则一派轻松悠闲。 他一边监督太医治病,一边小口吃着碟子里的蜜饯。 不知是因为喜好甜食,还是因为蜜饯好吃得紧,碟子里的蜜饯消失得很是迅速。 偏偏谢玄元吃东西的动作又十分优雅,若不是一直盯着他看,只怕根本无法确定这些蜜饯全是被他一个人吃下去的。 陆长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久了有些头晕眼花。他突然发现这敌国暴君吃东西的时候看着唇红齿白、分外可爱…… 他摇摇头,试图把脑子里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都赶出去。 …… 忙活了半晌,足足换了六位太医,仍没有查出陛下新封的这位贵妃娘娘究竟中了什么毒。 陆长平看着那些急得满头大汗的可怜太医,心中无限同情。 要怪就怪暴君想一出是一出,过分任性。 就算他是个哑巴,也不会对大局产生什么影响,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地非要治好他的嗓子? 再这样搞下去,他怕是就要穿帮了…… 陆长平在女装穿帮和拒绝暴君的“好意”这两个选项之间艰难地抉择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提笔劝道: “臣妾知道,陛下留臣妾在宫中只是为了羞辱和威胁南楚。但臣妾确实不会唱曲儿也不会说什么讨喜的话,陛下又何必为难这些太医?” 谢玄元在看到这段话之后面色阴沉: “不会唱曲儿朕可以找人教你唱。若是说话难听,朕可以再用药把你毒哑。但朕都还没听过你说话,你怎知朕就不喜欢听?”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陆长平算是明白了。谢玄元这么执着地要给他治好嗓子,羞辱他、让他唱曲儿都不是关键。 那暴君其实只是单纯地好奇他说话的声音而已…… 但世间之事往往都是期待越大失望越大,若有真相大白那一日,他的声音一定会让暴君那萌动的春心碎成一片一片的。 在陆长平与暴君用纸笔交流的功夫,围绕着他忙活的太医又换了一批。 一个看起来年轻些的太医上前对谢玄元进言道:“贵妃娘娘所中之毒症状奇诡世所仅见,仅靠诊脉只怕无法理出头绪。” 说到这里他从随身的药箱中取出来一排细长的银针,接着说到:“恳请陛下允许臣等用银针探一探毒究竟在何处。” 陆长平看到那一排明晃晃亮闪闪的银针,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他装哑巴是为了骗那暴君,但要是真的叫那排银针一扎,就算不是哑巴只怕也要变成哑巴了。 他想到自己被针扎成刺猬的场景,一双桃花眼不安地闪动着。只不过碍于暴君也在场,不敢将不安和无措表现得太过明显。 依那暴君的脾气,必定会为了让他恢复声音不择手段。就算再如何拒绝,他今日只怕也难逃一劫。 然而出乎陆长平的意料,谢玄元并未立刻点头应允。他看了一眼那太医,不咸不淡地随口问道:“这银针探毒之法会很疼么?” 那太医连忙答道:“回陛下,此法未必会扎在穴位上,因此疼痛在所难免,但却效率奇高,能比诊脉之法更快确定贵妃娘娘到底身中何毒。” 谢玄元听到这样回答,似是不满,冷声追问道:“那可会在肌肤上留下疤痕?” 陆长平有些惊奇地看向暴君,这人何时变得这般婆婆妈妈了? 太医不敢欺瞒,只能照实回答:“这……具体要看贵妃娘娘体质如何,若是较为特殊的疤痕体质可能确实会留下细小的针疤。但臣等必定会万分小心谨慎……” 谢玄元听不下去了,有些不耐地摆摆手道:“如此笨拙的方法,真亏你有脸提出来。” 他骂完太医之后又对陆长平毫不客气地说道: “反正你身上的毒也死不了人,合该叫你多体会几日做哑巴的苦楚,朕又何必在这里替你着急?今日朕乏了,太医会诊之事等有空再说吧。” 不知为何他的脸上较之往日又苍白了几分,但眼神仍是一如既往地骄矜又高傲。 最终,太医院的太医们一致认定陛下的新宠陆贵妃是中了一种极为高深莫测的罕见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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