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蹄急,扬起许多尘土,云川棠不待人扶便冲下马车,被万崇宁拦腰扶住才没软倒在地。 “翎儿!!”云川棠蹲在云川翎身边看他,急忙喊着太医。 “今日之事,多谢君后!”北贤渊低着头,难得颤抖着声音说话。 “救命之恩,臣,永世铭记!” 云川翎抖了许久,才慢慢落下泪来,怯怯地说:“谢皇嫂救命之恩。” 万崇宁看着二人,淡淡说了句不必,将北贤渊和云川棠扶了起来。 太医看过,弯刀上没有浸毒,脖子上是些皮外伤,虽流了血,好在没有大事。 云川棠吓得不轻,云川翎也直抖,借了路边的商铺稍作休整,太医为云川翎的伤口上药包扎后一行人才坐了马车回府。 允王府中人来人往,云川翎在北贤渊怀中哭得委屈,多日思念和命悬一线的恐惧一朝发泄出来,被北贤渊抱在怀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北贤渊同样后怕,紧着怀抱将人抱着,哄了许久才叫人平复下来。 院子里,云川棠同样吓得不轻,他坐马车而来,掀开帘子一看,正是云川翎被阿不力从城门上推下来,北贤渊跃下城楼的一幕。 万崇宁用大氅将人裹严实,紧紧抱着。 二人依偎许久,才将害怕与心急驱逐出去。 寝殿门缓缓打开,北贤渊走出来,又轻轻关上门。 “翎儿如何?”云川棠从万崇宁怀中挣脱,急急上前。 “睡着了,睡前服了我从南月带来的药,不会有大碍。” 北贤渊回南月的十多天,云川翎睡得不好,哭了一场耗费许多心神,在北贤渊怀中哭着睡着时,手中还紧攥着北贤渊的衣袖,眼眶湿润着,呼吸也有些急促。 堆了被子在人身侧,又抱了许久才小心放进被窝。 云川棠叹出一口气,被万崇宁扶着,慢慢走了进去。 “今日之事……”北贤渊攥紧着拳头低沉道,“是我的过错。” 当初一心想回去陪伴翎儿,没有守在丹突大营等阿不力回来亲自斩杀,实在是疏忽了。 万崇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莫要太过自责,所幸翎儿无恙。” 阿布力能进入大嵛,实在是当时战乱,俘虏众多,流民也多,三弟万崇安心善,放了流民进城,导致了如今的局面,说起来,还该是他道歉。 临近年节,北贤渊这次来就是来陪云川翎过年,年后若南月需要,再回去也不迟,但看如今的北贤轩,应当也并不需要自己回去。 南城门守将跪在府外,自知难逃一死,便早早等着领罚。 万崇宁和北贤渊行至王府门口,皆冷冷看着那守将。 “今日,你为何非要见瑞王?”万崇宁不悦道。 守将跪在地上,闻言赶忙磕头。 “禀君后,小人,小人曾于乾元三十七年,随君后自川茈回都城,途中遇袭,是瑞王殿下救了小人!小人只是想当面道谢,却不想发生如此意外。” 说起这个,万崇宁多少也有些印象,他的命也是云川翎救的。 “你既如此说,便详细说说当年是何路径,又在何处获救。”万崇宁背着手,与北贤渊一起站在台阶上。 “自川茈出城后,途径勤宁、暨绍,沿南月边境,顺道巡察,却不想丹突人埋伏在南月边境对我一行人伏击,同行兄弟三十余人,最后加上君后,只剩八人。” 说起当年,守将泪流满面。 “君后重伤,我与剩下六个兄弟殿后,与君后自亭阳城走散,后被瑞王殿下所救,是在亭阳官道。” 那守将抹掉眼泪,不住磕头,“小人被瑞王殿下所救,今日却险些酿成大祸,还请君后赐小人死罪!” 万崇宁叹口气,看向北贤渊。 “事关翎儿,如何处置,还需你做主。” 北贤渊看了眼地上跪着的人,摇摇头,对万崇宁道:“当年他与君后有恩,今日阿布力也是侥幸有机会劫持翎儿,并不能全然怪他,此事,便算了吧。” 万崇宁看了眼地上跪着的人,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阿布力的尸身,你打算如何?”二人步入院中,万崇宁问道。 “丹突虽已收复,可有些人还是不死心,我想,不若便将阿布力的尸身运抵各部落,叫他们看过,死了心,往后便不敢再作乱。”北贤渊一直困扰那些部族该如何平复,他们既叫嚣阿布力未死,便将阿布力的尸身运回去给他们看,当着他们的面见过,以后若还敢闹事,便无需再留情面。 大嵛国土内的部族还算安稳,万崇宁觉得不必威慑,便派人将阿布力的尸身运至边境,让南月兵甲带走。 经此一事后,大嵛都城与南月国都内的丹突人都被严查,边境严管许久后才恢复了通商,避免阿布力的手下再作乱。
第37章 当年 在府中陪了云川翎十多天,北贤渊寸步不离,喂药喂饭,亲自换药,总算照顾得小殿下恢复了许多。 小别一场,又经历了这生死之事,云川翎比之前还要黏人,整日都在北贤渊身旁凑着,不肯分开半分。 用过午膳吃了药,北贤渊带着人在院子里走了走消食,将近年节,天寒风冷,走了会儿就将人带了回去。 坐在榻上,云川翎往里挪了挪,等着北贤渊上床抱他。 吃过饭要午睡一会儿,日日都要被哄着才能睡着,受了那般惊吓,醒来若见不到北贤渊,小殿下鞋都不穿就往外跑去寻人。 北贤渊脱了靴子翻身上床,搭了被子在二人身上,将人揽进怀中。 小小的脑袋枕在肩头,蹭一蹭,找个舒服的位置靠着。 手指纠缠在一起,云川翎越玩越来了兴致,竟是不想睡了。 “今日不困吗?”北贤渊侧头亲亲光滑的额头,柔声问道。 “今日起得晚,还不想睡。”云川翎双手握着北贤渊的大手,翻来覆去玩了半天还是不腻。 怀中人不肯睡,北贤渊便将人抱着,享受着轻松惬意的午后时光。 比起战乱与掠夺,比起天寒地冻还要苦心筹谋,这般美好松闲的日子,正是他所盼望的。 二人靠在一起说了些当年分开后的事情,云川翎突然好奇北贤渊当年为什么会被暗卫通传为不在了。 “因为哥哥眼疾治好后,就与师父离开了药神谷,随他学习功夫,学习如何管理玄机门。” “玄机门?”云川翎眉心皱了皱,迷茫地看着北贤渊。 “玄机门掌天下奇门与机密,门徒众多,遍布天下。” 软枕垫在腰后,二人凑得更近,靠着也更舒服些。 “师父名叫钟离修,是上一代的玄机门主。” 当年,北贤渊在药王的指示下缓缓睁眼,眼前有了光,有了颜色,也有了虚影。 药王端给他药,正欲喝,就听门外有人叫着药王的名字。 北贤渊看不清药王的表情,但敏锐察觉到了他的情绪。 很复杂,不知是烦,还是期待,亦或是有些激动,总之与平常不同。 门外那人拉长语调,很是调皮,但听声音,大概与药王年纪相仿。 一碗药喝尽,药王叮嘱几句便走了,北贤渊顺着那方向看去,却只看到一个黑影。 养了许久,眼睛终于能完全看清,药王叫他去竹屋,对面坐的便是那日的人。 “这是阿远,自幼养在我谷中,虽有眼疾但十分聪颖,做你徒弟绰绰有余。” 那人走过来,捉了北贤渊的胳膊捏了捏,满意地点点头。 “你既说合适,那我便收了他。” 药王招招手,北贤渊便向他走去。 “你久在谷中,外界之事从未接触过,他是玄机门门主,往后你便同他学本领,待学好了就能出谷。” 北贤渊自幼听话,也就没有拒绝。 钟离修年纪大了,但教授起知识与功夫却十分经验老道,也颇有耐心,仅仅用了十个月,便叫北贤渊学了七成。 “中原药神谷,南疆巫谷,西域毒城,以及南月与大嵛朝中的机密暗线,皆属玄机门掌管,只是到了师父这辈,除药神谷外,其他两处都凋落殆尽,朝中暗线大多也断了。” 钟离修不甘心玄机门就此零落,想要托付给北贤渊,让他接管。 离谷前,药王最后一次亲手为他做面,摸摸他的头,让他快吃。 “阿远啊,爷爷老了,以后恐怕不能记得你的生辰,也不能给你做面吃了,你要记得你的生辰,是二月初八。” 桌子前,药王絮絮叮嘱了很多话,最后亲自送他出谷,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包裹与一枚藏了药的玉印,有了它,往后便能随意出入药神谷。 钟离修也随他出谷,想带他去南疆与西域,可走到一半,却停了脚步。 “当年,我们各自执着,他放不下他的药神谷,我放不下我的玄机门,谁都不肯退让一步,彼此爱的那样深,却又分别的那么仓促。” “这些年,我总是画地为牢,不肯离开药神谷太远,心中总是惦念着他……” “他总念叨那个出谷远行的徒弟,言说谷外凶险,我却知,他是在担心我,江湖虽凶险,他却总是想的格外严重,自己吓自己,担忧着我。” 那年盛夏,北贤渊九岁,钟离修牵着马,站在石道上,背对着北贤渊,远望着药神谷的方向,身形已然有些佝偻。 那是北贤渊最后一次见到他的师父,也是最后一次与师父交谈。 “阿远啊,师父要在此处与你分别了,师父还是想,回药神谷去吧。” “这次临别时想,不该在他面前走,总觉得不该用那般残忍的方式和他分别,可我也知道,若是我不声不响地死了,他定要出谷寻我,我所到之处,他必定掘地三尺,他亦白发苍苍,又何苦为难呢?” 老人牵着马,转过身,捏了捏北贤渊并不宽厚的肩膀,目光中隐隐透露出一些不舍。 “我与他,一生相爱,却从未言明,到头来,其实还是舍不得的,若不说,定也是抱憾的。” 骏马嘴馋,贪吃路边的野草,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即将分别的两个人。 “阿远,师父知道你是天潢贵胄,也知道你尚且年幼,要你替师父管着玄机门,实在是辛苦,也实在是……折煞了,玄机门……百年来也凋敝了,师父放心不下那些年老的朋友,你替师父把他们安顿了吧。师父将毕生功夫与玄机门最高机密传你,往后喜欢江湖快意,还是投身朝堂争斗,你都用得着。” “玄机门那些人,如今也老了,望你能保着他们,许他们一方天地,让他们归隐,过些轻松快活的日子。” 后面的话,北贤渊记不清了,钟离修将一个陈旧的书册递给他,又将手中的玄剑挂在他腰侧。 记忆到最后,那个被他称为师父的老人驾马而去,踏着夕阳,朝着药神谷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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