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起,就要以这儿为家,林晚从未见过父亲提过几次住在乡下的这个谢伯伯,还不知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个热心,还是冷面?他心里生出一点点对过往的怀念和对新生活的不安。 等了一会儿,许久不见王婆婆回来,无事可做的林晚原地走动了几步,打量着眼前这座小院。他走到月门后,听到对面的院子里传来人的呼喝声和呼呼风声。林晚好奇,不知对面这是在做什么,于是寻着声音走过去,立在紫藤花架下。 繁盛的紫藤花铺满了整个架子,开得喧闹无比,站在藤架下的林晚心情低落,没心思欣赏眼前的这番良辰美景。 五月初的日光从东边照进院子,打在了少年汗津津的身上,林晚看得有些痴了。 那个清晨,是他们的初次相遇,他们都还是鲜衣怒马少年郎,不管后来经历过多少血与火的淬炼,回想起这一幕时,总是欢喜的。 正举着石锁操练的谢朝发现了立于藤架下的林晚,便停下手里的动作,把石锁放回到地上,用脖子上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走到林晚面前,开门见山地问:“请问阁下是?” 自己算是来客,还是不算,林晚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愣在原地。 谢朝看到他不知所措的模样,知道自己刚才问出口的这个问题让他为难了,便抢过来说道:“我叫谢朝,是谢家大儿子。” 林晚听到这儿,表情都变了,回复道:“那可真是巧了,你叫谢朝,我叫林晚,和你的名字刚好对仗。” 谢朝也吃惊不小,没想到跟一个陌生人还能有这样的机缘巧合,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林晚和谢朝随意攀谈了几句,谢朝活泼开朗,说的话都十分有趣,林晚听后也跟着笑了,这是他几日以来头一次感到这么放松。 不多时,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脚步匆匆赶到庭院,连身后的小厮都差点跟不上。谢朝的父亲谢园姗姗来迟:“贵客忽然来访,实在是脱不开身,还请恕谢某待客不周。” “谢伯父有礼了,晚生林晚见过谢伯父。”林晚深深弯下腰,行了个礼。 “你便是林公子?虎父无犬子,果真生得是一表人才。” “谢伯父过奖。” 谢园和林南星虽是故交,但只是地方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六品文官,他中等身材,双目有神,下巴蓄着几缕胡须,人看起来刚正不阿。 谢朝父亲的官品虽然不高,但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是一个地方官,那些乡绅见了谁不想着巴结、拉拢,谢朝很少看到父亲像今天这样,对来客这样客气,心有疑虑,于是猜想,这个叫林晚的少年人想必大有来头。 果不其然,寒暄了几句后,谢园在介绍林晚时说道:“朝儿,我来介绍,这位便是你林伯父家的公子林晚,林公子,这位便是小犬,朝儿。” 谢朝看向林晚,他只觉得这个人生得贵气,谈吐文雅,还以为是哪一门望族子弟,万万没想到,这位就是当朝高官林尚书的独子。谢朝也没见过什么大人物,今天见到林晚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 “孝辅一生光明磊落,气薄云天,未尝向乱臣贼子低过头,慷慨赴义乃大义之举,还请林公子节哀。” 谢园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当年往事。 “当年在朝中,孝辅于我有再生之恩,你放心,他托付的事,我定当全力以赴。王婆婆。” “老身在。” “今天便安排林公子住下。” “老身这就去准备。” 得到主人吩咐,王婆婆马上安排下人,收拾好一间上等房间给林晚。 “谢伯父大恩大德,晚辈没齿难忘,请受晚辈一拜!”林晚赶忙给谢园跪下。谢园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林贤侄请起,谢某人不过是做了一点分内之事。” “朝儿。” “孩儿在。” “你也长大了,”谢园若有所思的说,眼里含着泪光,“爹希望你以后也能做一个义薄云天,知恩图报的人。” “爹说得是,孩儿受教。” 随后,谢园带着林晚去到书房,了解了他家中详情,又简单叮嘱了几句。说完以后,谢园便把人带到厅堂用晚膳。 桌上,谢家几个家庭成员已入座坐好,各种好菜摆了一桌子,平时无事,谢家很少会吃得像今天这样丰盛。 下人在桌子南面给林晚添了张椅子和一副碗筷,和谢朝挨坐在一起。 “吃饭吧。” “嗯。” “你想吃什么,就夹,千万别客气。” “我……我自己来便好。” “我给你夹。谢朝笑嘻嘻的,给林晚的碗里夹去一大块肉。 席间,林晚也见过了谢朝的娘亲和三个妹妹,还有一个年近六旬的奶奶,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 谢家朝、霞、夕、露四个兄弟姐妹,分别是,大哥朝,二姐霞,三姐夕,四妹露。 从这一天起,林晚和谢朝成为了邻居、同窗,还有玩伴。 谢家三朵金花,一个生得比一个好看,小妹子谢露更是貌美无双,唯有谢朝这一个儿子。三个小姐妹见到林晚,都吵着要带他熟悉宅子。最后,林晚还是跟着谢朝,把里里外外都熟悉了一遍。 最后,林晚被谢朝带到自己的房间里,矮矮的门槛,还好有面窗户,从今往后,他就要住在这里了。他推开房门,房间不大,屋子跟从前是没法比,但是胜在干净整洁。 林晚坐在床上,回想着今天这一天里发生的事,叹了口气,感叹起世事无常。 “嘿,林晚,听得到吗?”是谢朝的声音。 “听得到……你?” “我就住在你对面,以后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 “知道了。” 累了一天的林晚坐在床上,回想着这一天所发生的事,谢家主人看起来不难相处,往后的日子应该不算太难。所幸,身边还有一个看起来随和的同龄人谢朝为伴,以后总不至于太孤单,林晚大大松了口气。 生活里缺少玩伴的谢朝欣喜,也乐于老天爷给自己送来了一个有话可聊的伴,双手垫着头,躺在床上兴奋得睡不着。 自打那以后,林晚和谢朝便不离左右,有谢朝的地方就会有林晚,而有林晚的地方必定有谢朝。
第5章 三 == 从那天起,林晚便寄住在谢家。 林晚每天清晨一睁眼,便能听到谢朝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来隔壁屋里找自己,等着自己起床以后,一起吃早饭,再一起去私塾。 谢家一家人对林晚总是客客气气的,生怕说错一句话,便让他有不必要的压力。自家道中落以后,林晚也是初次感受到这一家人的善意。 反倒是这个谢朝,不知他肚子里到底藏着多少话,嘴几乎一刻也停不下来,从家里怀孕的老母猪说到路边的野猫,又从自己三岁时的事情说到昨晚上做的梦,话题无所不包。 他说后山哪棵李子树上结出的果子最甜,说他来学堂第一天就知道颜先生是秃头,他说你知吗鱼烤着吃最香,林林总总,在谢朝的眼里,这个世上总有那么多数不清的趣事。 林晚很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他也不知道该回他什么才好,偶尔应答几声,让他知道自己在听。 不过,还好有他陪在身边,林晚倒也不觉日子太苦闷。 谢园为官清廉,两袖清风,俸禄虽说还过得去,一家子不至于揭不开锅。但林晚来了以后,本就清贫的生活不免有些紧张了起来,每月支给王婆婆上街买东西的钱都少了。 无事的日子,晚膳时,桌上只有几盘清淡小菜,经常是连着几天都看不见油水。 对于一般人来说,能吃饱就已算是不错,但对林晚来说可不是这样。 吃饭的时候,林晚捧着个碗,嚼着陈年旧米煮出来的饭,食之无味,难以下咽。 才没多久,他的生活便被迫从云端跌落到地上,谢家能收留无依无靠的自己已经是莫大的情分,他又怎敢另有想法。碍于情面,林晚万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只是吃饭的时的时候慢慢嚼,胃口极小。 同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谢朝看出了林晚的窘迫,他扒下一大口饭,心里有了主意。 夏季的夜晚,此处又是乡下,四下里皆是蛙叫,虫鸣。 这天晚上,林晚手里持着一卷书,正在坐房间里看书,但是腹中空空,被饥饿感折磨的他怎么也看不进去。忽然,林晚听到窗外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放下书,打开窗一看,发现是谢朝站在窗外。 谢朝站在窗外,笑脸盈盈,打开衣襟,露出藏在怀里的食物:“给,想吃什么,随意挑。” “你,你怎么把这些拿来了?” “少废话,想吃什么,快拿去。” 谢朝看他每顿饭才吃那么一点,怕他挨饿,便半夜三更翻窗爬进厨房,把番薯干、肉脯、炒豆子、面饼,一样拿一点塞进怀里,趁着夜色掩护,来到他窗外。 “我……”林晚意识到,自己吃不习惯平民食物这个羞耻的秘密被谢朝发现了,脸上烧得通红,羞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说什么你啊,我啊的,想吃就拿,别跟我客气。你若再不拿,我可全扔下河里了。” “别!” 既然谢朝都这么说了,林晚犹豫了一下,肚子正巧在这时又发出咕噜的声音,他这才。壮了壮胆子伸手拿了一块儿肉干,放进嘴里,香料带来的咸香扑鼻,肉干晾得正好,紧实又有嚼劲,很好吃。林晚胃口打开以后,也不再客气,大口吃起来。 “嘿嘿,怎么样,好吃吧,我娘做的肉干,绝对是天下第一。我说你你慢点,小心别噎着。”看到林晚大口往嘴里塞的样,谢朝在一旁露出得意的笑。 林晚左一把炒豆,右一口肉干,他从没发现,原来这些东西竟有这么好吃。 虽然肉干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比不上昔日林府上的鱼唇鹿胎,鲍鱼鱼翅这些山珍海味,但有了这些作调剂,林晚这段日子胃口也好些了,不用再忍受饿肚子。 寄人篱下的生活,林晚设想过最坏的打算,会被人瞧不起,会被人欺辱,最好的情况也是无人在意。他万万没想到,谢朝会对自己这么好,便敞开心扉,与这个大自己一岁的人熟络起来,有什么事都去找他。而谢朝也是知无不言。 生活中,处处有了谢朝帮忙和指点,林晚也很快熟悉起了新生活。 林晚在谢府住了几天。 这天,林晚父母头七到了,谢朝又带着林晚逃课,偷偷到他们的坟前去祭拜。 林晚点上一炷香,沉默良久。相处以来,谢朝从未见过表情那样严肃的林晚。 说起根基,林晚从前在国子监读过几年书,学过几门功课,还得过那儿的先生的赏识。但一切都是前尘往事,现如今他只能和谢朝一样,到普通书院里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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