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们…… 老者在一个发亮的小帐篷前停下了,站在门口,给安卡达让出了通道。老人至始至终沉默不语,安卡达猜测他也许是个哑巴。他习惯性低头致谢,忽然顿住——他意识到老人不是向他致礼,只是因为驼背不得不弯腰而已。 他自己也是个奴隶,和老人没有差别。 古怪的讽刺感萦绕在心头。安卡达抛去多余的思绪,掀开门帘。 烛火在风中轻轻跳了一下。 三个女孩裹着一床破旧的毛毯紧紧挨在一起,听见动静,一同转过头,震惊地看着门口的不速之客。 “大人!” 最小的女孩最先反应过来,哭着朝安卡达扑去,其余二人也迅速迎上来,抓着他手腕,激动得语无伦次。 安卡达半跪在地上,僵硬地接受女孩们的拥抱。他不得不与她们保持距离——金链是贴身的,只要她们一靠近就能感觉到,若是问起,他不知该从何解释。 他不得不感谢诺亚——女孩们虽然环境简陋了些,但身上完好无损。他从小便离开生母,被祭司接到森林中居住。这些女孩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他亲生妹妹一般。老祭司已死,她们在这世界上唯一的寄托只剩下安卡达了。 久别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要说。安卡达从女孩们口中得知,自森林陷落以来,她们和其他月族人被关在一起担惊受怕了好一阵,就被人带到了此处。刚开始她们终日惶惶不安,然而除了有人定时送来食物和水,以及不允许她们离开以外,并未发生什么异常。 只是软禁已经是最好的待遇。安卡达在内心松了一口气。他现在能做的太有限了。 “大人怎么能来这里?”老祭司的长女问,“您……” 她没有把话说下去。战败的俘虏一般不会太幸运。她们知道自己还活着是因为有人在帮助。 “有人带我来。”安卡达安抚她,“没关系,我现在很好。” 女孩们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破布条,又看了看安卡达身上干净的衣服,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 “那您是不是应该有……”二女儿担忧地看着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们?” 安卡达愣住了。他该说什么呢?几乎是听见诺亚说会带他来的时候身子就软了,提不起丝毫抵抗的力气。能重逢就已经是万幸了。等见到了人,他才发现除了指望女孩们平安无事以外,他什么都没多想。 而女孩们期待的他是月族的族长,是会带她们逃离此处的英雄。 “我……” 强烈的挫败感涌上安卡达心头。他这是怎么了?明明以前曾无数次从看似坚不可摧的防御中逃脱,可如今他却毫无离开的念头。也许是因为他们彻底无家可归了。即使逃出去,又能去哪儿呢? “大人身上的魔力现在很弱。”抱着膝盖坐在旁边的小女忽然小声地说,“他们对大人做了什么?” 她看似在问安卡达,实则是提醒两个姐姐,现在的“神姬”显然还没有带着她们离开的能力。外面随处可见异族的守卫,她们不可掉以轻心。 安卡达想应是自己身上金链的束缚造成的影响。他今晚不得不割肉饲虎,又对诺亚让了步,才让少年闷闷不乐地解掉了手铐让魔力流通,。但金链仍然将他的魔力水平限制在十分低下的水平,只够施些简单的把戏。 “只是一点……小小的麻烦。”他安抚性地点点女孩额角,一条小小的伤口便立刻愈合,“你看,没问题的。” 他想起眼前三人都是大祭司的女儿,自然也继承了母亲的血脉,才会对他有感应。只是老人还没来得及教会三个女儿多少,就遗憾撒手归西。 “贝尔,”他转头望向身材最高大的女孩,“妈妈在走之前,把有关祭司的事情都教给你们了吗?” “有的。”三人两两相望,点点头。“母亲从小就想培养我接任大祭司。”贝尔低声道,“当初我们逃离的前一晚,母亲把所有的秘密和仪式进行方式都传给了我。又怕我一人危险,两个妹妹也在旁边听着。” 然而现在太阳彻底占领了这篇森林,这些东西似乎也无用了。 “那……我有一件事情想要知道。” “请说吧,大人。”贝尔恭恭敬敬地在他面前跪下。虽然身处破旧漏风的营帐中,她却恭敬得像是跪在森林最深处神圣的祭坛下。另外两个女孩也端正了姿势,等待着。 本来是一直准备好的问题,到了嘴边却溜了弯。安卡达吞吞吐吐好一会,才终于磨出了口。 “以前‘神姬’怀上的孩子,最后为什么……都死了?” 2021-02-06 23:01:04
第16章 “你的意见?” 仆从为诺亚和男人呈上杯子,又迅速倒上了酒。借着头顶跳动的烛光,诺亚扫了一眼杯底。酒液下层微微混浊,漂浮着杂质。 “不是件坏事。”男人见他不动,也不在意,自顾自拿起酒杯,一口饮尽,“山族实力强盛,在草原上颇有威名。能与他们结盟,对我们来说有利无害。” “但山族与世无争,常年自成一脉。”诺亚手指不由自主地绞紧,“怎么会突然想离开领地与我们结盟?” “很简单。”男人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因为这是场博弈。或者说,是对你的试探。” 他眼神闪动,端起杯子,小小抿了一口酒。烈酒入口辛辣,烧得他脸颊泛红,却还强装成熟镇定。“试探什么?” “试探你是不是徒有其名。”男人面色从容,礼貌中带着疏离,“也许你的故事随着人们口口相传,到山族那里,已经成了有三只眼睛九条胳膊的妖怪。” 诺亚弯弯嘴角,掩下笑意。“如果他们发现我不是呢?” “那至少也要告诉他们,”男人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你不是他们招惹得起的。” 在以前,他应对的过来自其他部落的人只有两种:战败的俘虏和求和者。除了斩首或是令其归顺以外没有其他的选择。但如今即将来访的是一支浩浩荡荡的使团。从未应对过如此交际场面的少年一时有些慌了手脚。 “我该怎么办?” “把它喝完。”男人抬抬下巴,“我就告诉你。” 诺亚低头,看着眼前满满一杯烈酒,挣扎了片刻,深吸口气,一口饮下,脸皱成一团。 “咳、咳咳!” 太烈了,像一把火直直从舌尖窜过喉咙烧进胃里。诺亚咳得从脸到脖子都红透了,好一会才缓过来,略带怨气地盯着男人。 “这就是第一步。”男人点点头,又给他斟满,“你需要一场招待他们的宴会。宴会上要有足够的好酒好肉。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告诉他们你的部落生活有多么富足。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你的军队都有充足的粮食和水。即使他们怀有心思,也最好趁早打消。” 诺亚脑子里有点晕乎,眯着眼睛,点点头表示明白。 “再喝一杯?”男人笑道,“到时候你可不能像以前一样半路逃跑。” 诺亚咬咬牙,咕嘟咕嘟地又闷了一杯下肚。 “这样总够了。”他擦擦嘴角,“还有什么?” “其次,是关于你的。”男人也不再为难他,“宴会能让山族知道部落的力量,使他们不敢有二心。但同盟是否能成功,则取决于你自己的能力。” “……我?” “要让他们知道你为什么能当上首领。”男人抬头看向悬吊着的数不清灯火,“来拜访我的人都会不自觉地尊敬我。因为他们能看见我身上的衣服,营帐的装饰,还有数不清的奴隶。你也一样。一个强大的部族需要一个强大的首领,而一个强大的首领需要比我更多的东西展示他的能力和地位。” “是要我和他们的首领打架吗?”诺亚略感困惑地皱眉。 “不。你什么也不用做。”男人笑出声,“他们不会用自己的生命冒险,而是会派出他们的奴隶挑战我们的人。即使战斗输了不会有损失,但在异族人面前落败,会影响整个部落的士气。所以我们必须要赢。” 诺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想起小时候观看部落里的人打架,赢了的人便会将下在输家身上的赌注都拿走。 “我知道了。”他说,“我会赢的。” “这正是我今天要提醒你的。”不想男人竟然沉下脸色,“你对待奴隶太温和了,首领。” 少年瞪大眼睛。 “如果在我这里,那个人已经被杀掉了。”男人神色严肃,“他们是奴隶,不是你的玩伴。你应该教会他们什么是规矩,而不是放纵他们。” 诺亚不明所以。他在当上首领之前一直与母亲和弟妹们生活在一起,家中没有奴隶,所有的事务都要自己做,以至于从未想过这种事情。 “你是个首领,诺亚,要让身边的人害怕你,不敢对你有所企图。”夜风拂过,“如果侍卫认为打盹不会掉脑袋,他们就会玩忽职守。如果战士认为即使战败也不会受到鞭刑,那么他们下一次也不会想着取胜。而到时候,丢掉性命的会是你自己。” 少年听得心惊,被酒精后劲弄散的视线稍稍集中清明。 “那我要……怎么做?” 安卡达站在门帘后,借半开的窗户看了一眼远方残月,心情复杂。 他把不准诺亚愿意给他多少时间叙旧,结束谈话后便很快离开,站在那座豪华的营帐前等待。但许久也不见诺亚出来。后来终于有奴隶从里面出来传信,让他先行回营帐。这听起来不像是诺亚的指示,因为少年最近贴着他寸步不离。但他没有提出意见的权力。 两个卫兵押着安卡达回到了那座豪华的营帐。门帘落下,大帐中没有灯火,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安卡达闭上眼睛,集中精力,双手合十交叠在胸前。 星星点点的白光从他深色肌肤上缓缓浮现,努力聚集成完整的祷文。然而仅仅是触到金链的一瞬间,白光便像被大水临头泼下的火,嘶地一声蒸发成了烟。 不行。安卡达挫败地松开手。自从被诺亚重伤之后,白蛇对他的召唤一直毫无回应。 一股难闻的糊味传来。安卡达左右看看,发现衣服竟然被金链烧出焦痕,纯白布料上留下一个小小黑洞。他心中刹那凉了半截。仅仅是尝试提起力量就已经烧坏了衣服,如果他之前执意反抗,或许皮肉都已经被烙成了灰。 没有白蛇的辅助,他境遇更是难上加难。诺亚现在对他防备还很高,必须要想些什么办法骗人把金链卸下,他才有余力思考逃跑的计划。 夜已经很深了,但诺亚还没有回来。没有少年允许,他是断然不能上床的。乌鸦在树上孤鸣,发出刺耳难听的嘎嘎声,像在嘲笑他的落魄。安卡达闭眼,抛开杂念,跪在地上朝着月亮的方向,虔诚地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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