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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装有礼品的那辆驴车越来越轻，他们用来放纪念品的驴车越来越重，已快到了此行目的地之一明德城，明德城是江湖里著名的自由交易市场，此处暂无组织监管，只以早中晚三市分为正派、中立、魔教的交易时间，城里有许多不成文的规矩，若是不想遵守，便要以拳头讲话。万金楼在江湖中属于中立组织，只能于中午至下午时间出现在市场上，其余时间只能呆在客栈里。金楼主对外声称自己是来此处考察，打算在这建立一个分楼为江湖中人提供便利，实则这只是目的之一，那残血阁的阁主正藏身在此，金楼主想借此机会与人见上一面。 那人名叫姚狩，其实金楼主自小便认识他，那时候江湖还乱着，杀手组织多如牛毛，其中以万金楼与残血阁为首，每年他俩的爹都要召开行业会议，商讨服务标准与收费价位。那些杀手行当的老大闷在屋里头开会，他们这些杀二代便在院子里玩泥巴，到年岁稍大一些，其他人都开始习武了，金楼主不会武功老是被欺负，只有姚狩一人看不过眼时会帮他解围，再到后来姚狩是他们其中最先开始从业的，其他人手上还未过血，姚狩已戴上了残血阁的鬼面，这时候再聚会，金楼主在众人之中混得如鱼游水，姚狩却坐在树上一言不发。 等金楼主接任万金楼楼主之位，他的旧日同伴也都在各自的组织里担任重要职位，可谁都想不到，武林大会事件后，江湖竟平静了十年有余，杀手组织纷纷解散，金楼主时不时收到那些人借钱的信件，只要金额不过分，他都是借的，且从未要过债。唯独姚狩一人，落到如今这副田地，都未曾对金楼主开过一次口，倒让金楼主留心起他的消息来。 残血阁属于中立，旧时债主也多是中立人士，姚狩为了躲避自己的债主与曾经的部下追债，故而从不在午市出现。他如今在夜市摆了个摊位，姚狩易容之术了得，每日晨起扮作正派弟子前去早市采购，再在夜里扮作魔教中人兜售货物，想靠着倒卖赚点钱，可金楼主倒是知道，此人毫无经商才能，姚狩在此摆摊几个月就亏了几个月，可他连账都算不清楚，愣不知自己亏了钱，还继续在那里工作。 金楼主将自己的消息放了出去，在客栈等着姚狩上门，可姚狩竟假作不知，金楼主便派金如歌送了一封信过去，约姚狩晚上在陆幺捌号房见面，否则便要将他的行踪透露给债主。 这下姚狩不得不来，他如今露宿街头，整日里随身带着倒卖的那堆家伙什，此时也将那些一起带了过来，乒乒乓乓动静甚大，还未进门便被律风抓住，押送至金楼主眼前。 金楼主来这儿住宿已有几日了，早将屋子里头的用物换作自己惯用的，此时房里点了好几盏金莲花苞形状的油灯，那灯自然也是苏殷的讨好之作，均按照金楼主的喜好来制，灯盏点燃时如同佛祖座下金莲金光灿烂，将姚狩闪得眼花缭乱。再看金楼主着一身金底金线的衣物，上头那金丝线是拿南海鲛人养的海蚕抽的丝，再用金蚌珠粉染就，不论白日还是深夜，哪怕是湿了水都能泛出金光，姚狩看了两眼就被闪出了泪，倒将金楼主吓了一跳，以为是律风把人押狠了，忙让其他人都退下。 金楼主让姚狩上桌坐着说话，他点了满桌子的菜，可那碗筷盘碟虽不是黄金所制，却比黄金还要亮上几分，姚狩看完菜色觉着自己快要瞎了，一双筷子不知往何处去落，阴差阳错间还把菜夹进了金楼主碗里。金楼主倒是十分感动于旧日同伴的关怀，也替姚狩夹了些菜，姚狩这才吃上今日的第一顿饭。 金楼主原是想让姚狩去万金楼工作，可姚狩觉着自己这份工尚还能做下去，便拒了他的好意，金楼主知道他抹不开这个面子，小时候自己一直被他罩着，现在想翻过身当他的老大，怎能说上两句便同意。但金楼主还是让姚狩将那些索要离职补偿金的残血阁杀手名单写了出来，道自己那是真有些缺人，可以帮这些人就业，有了工作那些人便不会再找他的麻烦了。 姚狩握着金楼主的金笔写字，那墨里也掺了金粉，他看完字再去看墙，便幻视到墙上隐隐有些字迹，心道这名单写完后，自己的视力怕是已不能射箭了，金楼主倒是有些惭愧，说道：“这笔还不算好，你去过归墟城吗，他们城主那支勾魂笔写字时周遭会有金字闪烁，我幼时见过一次惦念至今，准备过几日去找他们讨过来。”听完这话姚狩手上动得更快了，生怕自己没写完，待金楼主得了勾魂笔后再来寻自己写下半段，那恐怕对招时连旁人的脸都看不清了。 与姚狩告别后，金楼主绕道去了归墟城，归墟城这些年里全靠万金楼的借债过日子，城里的教众这几年过得还算滋润，瞧起来不再是往日里饿死鬼的模样，便没有了震慑力，鬼墟阴域的长老听闻金楼主是为勾魂笔而来，起初绝不松口，道那勾魂笔中有阴城主的魂魄，乃是归墟城在江湖中的立身之本，绝不能许给旁人。但当金楼主叫楼尘与他们商谈过后，那些长老便连夜将笔奉上。 自此，这趟行程才算是圆满结束，只是金楼主不曾想到，那勾魂笔中当真有鬼，他们这行人一出归墟城，那笔中鬼魂便夜夜作祟，金楼主不堪其扰，只得将它暂交给律风保管。一到夜里，那鬼便闹着要回归墟城，可他遇着律风这等人，只能算作他阴德不够，律风坚持道他已是万金楼的财产，并当场为其编号鬼字壹号，直将鬼气得显出神通，可一只鬼若是有太大能耐，那便不是鬼了，他的极限不过是在律风睡觉之时刮上几阵阴风，律风回程途中被吹出好几次伤寒，也不敢去找楼尘治疗，忍到回了永安城才算痊愈。
第17章 鬼字壹号（1） ====== 万金楼最近闹鬼。 其实万金楼这地界，死人数量与活人数量不相上下，闹鬼实在没什么稀奇的，往日里多的是人见到街角拐弯的鬼影掠过，找四象堂的人做个法事超度也就罢了，不过这次这个鬼似乎很是麻烦。 此鬼来历很大，他乃是归墟城勾魂笔中的鬼，金楼主花费了三百万两白银将那支笔换回来，本不想要这只鬼，可这鬼与笔无法分开销售，只得一起带了回来，这么算来他的身价至少也得有一百五十万两。他还得了律堂堂主亲笔题字的编号——鬼字壹号，自此他便是万金楼里第一个有身份编号的鬼，更是不同一般了。 金楼主刚用勾魂笔的时候，白日里写的是黑字，夜里便成了血迹，且那办公室里晚上夜夜闹个不休，不少人听到鬼字壹号在念念有词，道自己要回归墟城。于是金楼主将勾魂笔连同鬼字壹号交给苏殷，让他想法子把这两样东西分开来，这工作本应交给四象堂的神棍，可那勾魂笔中机关重重，金楼主想要保留它写一个字儿便能闪一次光的特性，不敢交给他人来拆，只信苏殷一人，且苏殷不信鬼神，想来是不会被鬼吓到的。 可没成想，苏殷却被那鬼折腾得够呛。 这日天刚亮，四象堂的堂主司星就迎来了苏殷，苏殷慌里慌张敲开他的门，把一张鸡血染红的粗布包袱皮展开，将里头的木盒放到司星的办公桌上，求道：“你快做个法事吧，里头有鬼啊！” 四象堂在万金楼里负责所有神神道道的工作，包括但不限于占卜算日、观测星象、超度法事、测字取名，司星能坐到堂主这个位置，外人都觉着他很擅此道，可司星本人对那些根本一窍不通，他在工作上如此顺利，只不过因为他体质不同，能看见鬼。从事这个行当的人或多或少是有些灵通的，但见鬼一事并非所有人都一致，有的人只能看见头，有的人只能看见脚，更弱的便只能见到鬼火鬼影，听到些声音，而司星则不一样，他能看到整只鬼，且能触碰到他们，不过鬼这玩意并非实物，摸起来只有些许触感，稍稍用力便能穿过他们的身躯。 要说人能见到鬼，都不能把鬼怎么样，反过来鬼也没多大本事，能将人如何。因司星本人便是装神弄鬼的专家，对这些事是全然不信，他在驱鬼一途之上，更多地是安抚人心，再去安抚鬼心，从中调停，此时便先问清缘由：“你且不要慌张，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 原来昨日苏殷刚拿到勾魂笔，准备夜里再拆，便将其放置在办公桌上，他那桌上压了张图纸，这些日子里苏殷一直在算图中各个机关的尺寸，不知怎得总得不出结果，夜里一起来，他瞧见勾魂笔不知怎的已从笔盒里出来，正悬在纸上写写画画，以血迹涂改他的图纸，每写一笔便有一道金光闪过，将那纸上血迹照亮，在黑暗房内如同阎王在批生死簿。苏殷吓得够呛，随手摸出许多叮当破烂，拼了命地去砸，才将那支笔砸落在桌上，他连忙将其放进盒中，又连夜去找齐境要了鸡血镇鬼，天一亮便来四象堂搬救兵了。 司星听完便安慰道：“不过是一支能自个动起来发光的笔，若要你制，你难道制不出来吗？横竖不过是涂坏了你一张图纸，若要真是恶鬼，早去你脸上涂了。” 苏殷一听，突然觉得很有道理，他当即起身准备回去试上一试，但这勾魂笔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带走了，司星便道自己会去和金楼主禀告，试着与鬼字壹号交流一下，看看能否让他从勾魂笔中出来，换个住处。 白日里鬼是不会现身的，司星吃了个早饭，准备先去拜访一下见过鬼字壹号的人。 先是金楼主，金楼主听闻苏殷将笔交给了司星，忙嘱咐司星不可损坏笔身，若能将鬼字壹号挪个地儿最好，若是他赖着不走，那便送他永登极乐，不必在意其一百五十万两的身价。司星得了令，便问起金楼主见鬼时的景象。 金楼主说他并未真正见到过鬼字壹号，那时他刚从归墟城中出来，正取了张纸试笔，准备给勾魂笔改个名儿，他随手写了流金笔、镂金笔、浑金笔、金楼主之笔等备用名称，正待一一琢磨之时，天黑了。那笔突然自笔架上立起来，似是瞧见纸上一片金字，气得直抖，挨个将备用名词以血迹划去，不过金楼主又说，那血迹他次日细细看过，实际上只是朱砂，夜里气氛吓人才会觉着是血迹。但金楼主着实吓了一跳，便将笔交给了律风保管。 于是司星又去找律风问话。 律风则说，他收到笔的那日便用几层鲛纱将笔盒缠住，于是夜里勾魂笔不曾出来乱写乱画，但他却见着自己驴车之中有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型，在油灯光芒微弱的地方可以看到一些轮廓，仔细对眼去瞧时，又什么都看不见了，律风只当自己出差太累，有些看岔眼了，但一闭眼又听到似是有人窃窃私语，说他要回归墟城。如此闹了几日后，律风便将归墟城以笔抵债的合同拿来给他瞧，告诉那鬼，如今勾魂笔与笔中一切物事都归万金楼所有，考虑到这鬼身价不菲，不能没名没姓地不便管理，于是律风便为其编号，称作鬼字壹号。结果律风这般苦口婆心地劝导，鬼字壹号竟油盐不进，在夜里提了袖子对着他的脸拼命扇风，导致他严重伤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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