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掌追上来,不容躲避地握住他的腰,禁锢住了他。 雀澜怔了怔,才想起来,这是殿下。 殿下的手甚至没有沾过几次血。 他紧绷的身子放松了,把自己埋在祝盛安怀里,轻声道:“我困了。” 祝盛安轻轻吻他的发顶:“歇息罢。” 雀澜闭上眼睛,脑中思绪万千,不知何时才睡着。 他做了个梦。 他似乎回到了儿时的那个家。 院里的桂花树枝繁叶茂,已开出了点点的金黄小花,香气扑鼻。 母亲坐在树下的石桌边,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缝制衣裳,看见他醒了,便说:“小懒猪,午歇睡到这个时候。” 雀澜在躺椅上翻了个身:“我好困。” “起来活动活动,去给娘亲续壶茶来。” 雀澜在躺椅上窝着不肯起来。 母亲又催了好几遍,他才不情不愿地起身。 他的身子像现在一般大,并不是小孩子的四肢,很轻松就从躺椅上站起身。 他去屋里续了一壶茶,回来给母亲斟满一杯,母亲拈起茶盏,却不喝,只是笑着看他。 雀澜说:“娘亲,你喝茶呀。” 他重复了好几遍这句话,可母亲只是微笑,说:“阿澜,你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娘亲给你物色一个好人家罢。 雀澜连忙拒绝:“不要,我已经……” 他已经怎么了? 他顿住话头,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他努力地回想,却只能想起午饭吃了什么,昨日在学堂学了什么,都不是他要想起来的那件事。 他忘记了什么呢? 雀澜一直想,一直想,眼前母亲的脸都模糊了,可他偏偏想不起这件忘记的事情。 雀儿,雀儿。 是谁的声音? 是在叫我么?可我不叫雀儿,我叫…… “雀儿,雀儿!” 雀澜猛地睁开了眼。 猝然从梦中惊醒,他喘息着,胸口起伏。 帐中一片昏暗,帐外的烛光隐约透进来,让他看清了面前年轻英俊的男人的脸。 祝盛安蹙着眉,拿手擦去他额上的汗:“你做噩梦了?” 雀澜一边喘息,一边望着他,心头一动。 方才在梦中,他把殿下忘记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不对,在梦里,他好像根本不认识殿下,每日上着学堂,过着平淡普通的生活。 要是没有当年那一切,梦里的人生才该是他现在的人生。 他不会和师父一起江湖漂泊,不会渐渐习惯铤而走险,也不会牵扯进金矿案,不会遇见殿下……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雀澜闭了闭眼,舒了一口气:“我没事。” 祝盛安抱了抱他,而后抬头看了一眼帐外。 “天还没亮。”他说着,朗声叫了守夜的下人,“现在什么时辰?” 屋外的下人很快答道:“回殿下,现在是卯时正。” “我该起了。”祝盛安撑起身子,“昨日和秦般说了先去平远县一趟,早些出发,夜里能到。” 他朗声吩咐下人备洗漱的热水,雀澜仍躺在被窝里,睡眼惺忪的,轻声道:“殿下要当心,别再像雪荡大山这回一般,着了人家的道。” “这次人多,用不上伪装。”祝盛安坐在床边穿衣,“只要秦般带着人去平远县的各个码头都转一圈,玄衣军听到风声,就是船没装满也得开出去。” 而船开出去了,津州港或浮州港很快就会有消息,他们便能顺藤摸瓜了。 “雪荡大山的另一个出入口,不就在腊子山么?秦将军去了,肯定要进雪荡大山走一趟的,若是发现章礼他们的事……”雀澜喃喃道。 “那山里的金矿可不小,秦般奉旨前来,定要先将矿场围起来,派人下去勘测产量。他在那头忙活,我就去解决章礼那伙人。”祝盛安穿上靴子,“反正,他也说了,办案的事还是由我做主。” “他嘴上是这么说,可他带着数万禁军呢,人手多,底气就足。”雀澜抱着被子,“两个乾君共事,又非上下级关系,比不得我和殿下一块儿办事的时候。殿下可要收敛些脾气。” 祝盛安咂摸出味儿来,转过头看他:“你是说我脾气不好?” 雀澜道:“反正算不得脾气好罢。” “小白眼狼,我待你还不好?” “殿下在我跟前是耐着性子的,在别人跟前还能耐得住么?” 祝盛安撇撇嘴,哼了一声,站起身:“我还不至于在公事上跟他争个高下。” “争得出高下倒也好了,只怕你们意见相左,却争不出个高下。到时一个往东,一个往西,两个人办事反倒不如一个人。”雀澜说。 祝盛安俯身下来,在他鼻尖亲了一口:“知道了。我定好好和他共事,不叫张鹤翎钻空子。” 他出了屏风,进了侧间洗漱。 有下人轻手轻脚进了内间,将新灌好的汤婆子从床尾塞进被窝里,把原放在床上已不热的汤婆子撤下去。 雀澜缩进被窝,脚踩住热乎的汤婆子,准备睡个回笼觉。 不一会儿,祝盛安梳洗完毕,从侧间出来,又掀开帘帐,把雀澜从被窝里挖出来。 “再亲一下。”他亲了媳妇儿的脸蛋,又去亲鼻子、嘴角、耳朵,惹得雀澜不住地拿手推他。 “我不在家,不准乱吃东西。”祝盛安咬着他的耳垂,“好好养伤,年节时那样多的好东西,伤好了就都能吃了。” 雀澜低声道:“年节也就二十来日了,殿下能赶回来么?” 祝盛安道:“说不准。你在家先备着罢。” “备什么?”雀澜一窍不通。 “有不懂的,就去问刘叔,他跟着母妃办过不少次年礼。还有,宋奇已回来了,我留他在城中帮你。” 祝盛安最后同他亲了个嘴儿,终于起身出了门。 冬日的清晨,寒风凛冽,深蓝的天空还挂着几颗闪烁的星星,祝盛安披着厚披风,上了马,带着一列亲兵赶到南城门,秦般已整好队伍等着他了。 媳妇儿不在身边,起得就是早。 祝盛安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说:“一大早起来整队,辛苦了。” 秦般拉动缰绳,两人并肩前行,身后的大军徐徐跟上。 他道:“禁军已接防两州交界一带,民兵营已各回驻地,殿下的亲兵如何安排?” “我的亲兵总共不过数千人,要留些人手给我夫人支使,安排修缮澹州城,清点谷租,打探消息等事务。”祝盛安道,“我么,办案总也需要一些人手。这会儿雪荡大山还是我的人守着呢。” 他看向秦般:“怎么,非得手无白刃,才能证明对陛下的一片忠心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般道,“殿下也知道,牵扯到金矿,陛下便尤为看重。” “你放心罢,我的人只守在山外头,连金矿长什么样都没见过。”祝盛安道,“我只给你指路,保准不插手金矿的事。” 说定了此事,秦般才不再提王府亲兵,转而道:“少夫人倒真是一位贤内助,既能上阵杀敌,又能稳坐后方。” 祝盛安心中得意,面上一派云淡风轻:“谬赞。” 秦般不说话了,仿佛刚才那句只是客套。 可祝盛安岂能放过这个压他一头的机会,主动开口:“就是太粘人了。你出京前,你夫人也会缠着不让走么?” 秦般:“……”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6 23:18:11~2022-07-19 10:4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愤怒的搓澡巾、阿熊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骊歌Q 5瓶;Fant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地牢 十二月初六,禁军和王府亲兵南下抵达平远县。 虽说澹州地处大周最南端,冬日从不下雪,可毕竟已过了冬至,气温降了不少,预示着即将迎来一年中最冷的一个月。 秦般派了一队人马清查平远县各处码头,剩下的人全带到了雪荡大山中,几日里已经将金矿围了起来,正命人下矿勘测。 而先前在此处采矿的村民、山中负责往外运金子的玄衣军,则全部被活捉,由祝盛安带人审问。 祝盛安没有就地审问,而是把这些人全部押到了最近的平远县衙,关在地牢里。 他先从玄衣军开始审。村民们被他晾在一旁,既不提审,也不让看守的王府亲兵透露半点口风,每日除了给他们送两顿饭,再没有别的动作。 每日在地牢里,只能听见从审讯处远远传来的,玄衣军士兵的惨叫声。 如此过了两三日,村民们提心吊胆的,终于受不住了,先是一个两个,主动同看守的王府亲兵们交代,说他们知道玄衣军拥立的“雍王”的底细。 可王府亲兵们只回了一句:雍王的底细,我们殿下早就知道了。 这下,村民们慌了,唯恐自己失去利用价值,在这地牢里被活活打死,争先恐后地同看守的亲兵交代自己知道的实情。 祝盛安坐在案前,仔细翻看亲兵们整理好的口供,道:“章礼那老头还是没有动静?” 下头的亲兵道:“这老头镇定得很,每日吃了睡,睡了吃,万事不管。其他牢房里的村民问他怎么办,他也不作声。” 祝盛安又问:“那他儿媳妇呢?” 亲兵有些迟疑,道:“他儿媳妇,好像有些疯癫,每日在牢房里自言自语。” “自言自语,说些什么呢?” “就说些,什么因果报应,迟早都要死……”亲兵回忆了一番,“没有什么特别的。” 祝盛安微微蹙眉,思索片刻,招招手叫他近前来,同他耳语了几句,便让他退下了。 亲兵呈上来的村民们的口供有不少,村里的三百来号人,一大半都交代了。只是这些肯交代的村民,本来知道的也不多,口供中不少是鸡零狗碎与案件搭不上边的内容。 不过祝盛安一一翻过去,总还是找出来些能用的线索,七七八八拼凑推测出了这章姓一族近些年来的遭遇。 章家在七年前的清洗中败落,族中几位在朝为官的大员全被砍头,家中被抄,其他族人被刺配到嵋州,在嵋州的一处铁矿中做苦力。 唯一没到嵋州的,是被抄家的一房的一名庶子。这名庶子体弱多病,自小缠绵病榻,听闻要刺配嵋州,在出发前便自己吊死在了房中。 可是章家族人在铁矿熬了几年后,这名早就应当死了的庶子,忽然出现了。 他自称当年自尽没有成功,阴差阳错假死逃过一劫,而后偷偷摸摸跑到了南方,被一个书生收养。 他说,他现在叫张鹤翎。 可当年那名庶子自小卧病,族中没几个人见过他。唯一能认出他来的,只有那一房的当家主母,可她到铁矿没多久就病死了,众人根本无法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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