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在刮风,幸好不是很大,一出来村里的炮声越发明显,听得顾兰时心痒难耐。 他俩在篱笆门口找了片平坦的地方,上头没有树木遮挡,拿着根点燃的枝条去引炮仗。 几个二踢脚腾起炸开,震天雷的动静更是大,当真是震耳欲聋。 别说顾兰时,裴厌也点的不亦乐乎,小时候没耍过这些,村里其他人响,自己在旁边站着看,没想到成亲后反而有了机会,他脸上笑意没停过。 顾兰时被炮仗声炸的酒醒了,越发高兴,瞧见买的最贵的花筒,他迫不及待喊:“咱们响个花筒!” 裴厌在离他一段距离的空地上点了个震天雷,闻言大跨步走来,一双眼睛很亮,笑着说:“好,先点一个,看看是什么颜色的。” 顾兰时跃跃欲试,裴厌没有跟他抢,放好花筒后,顾兰时伸长胳膊,用手里的引火枝点燃炮芯子,一点着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随着花炮升空,两人跟着抬头,“砰”一声在空中炸响,炸开一朵漂亮的红色烟火。 火光映在两人带着笑意的眼睛里,分外明亮。 许是这边烟花的动静比较大,村子那边陆续也在上空炸响几朵火树,既能听响儿又能看见花儿,贵有贵的道理。 到第二个花筒时,顾兰时让裴厌放了,他胆子比较大,不害怕烟花和炮仗的动静,越放越高兴,也不用捂耳朵。 大黑离他俩较远,大狗胆子本来就大些,它站在院门口,好奇抬头看着天上的烟花。 等菜地里两人又响二踢脚和震天雷时,声音太大,它激灵抖了一下身子,耷拉着尾巴自己回去了,抱着啃剩下的骨头美滋滋磨牙。 桌上还有残羹剩菜,家里就两个人,能吃多少? 大黑闻到肉的香气,抬头看一眼,却没敢偷吃,继续啃骨头。 裴厌向来不惯着它,它也最会瞧裴厌脸色。 这些剩菜还没收拾,也根本不会倒掉,今晚要守岁,起码过了子时才能去睡觉,还早着呢,夜里要是饿了,热一热就吃完了。 大门口炮屑满地,年节这几天都不会扫,好驱邪避灾。 顾兰时和裴厌玩了一阵,村里的动静渐渐歇了,乡下人即便有钱,也不会买太多炮仗响着玩。 他俩关上篱笆门,又在大菜地点了几个二踢脚,这才觉得过瘾满足了。 “留几个,初五的时候满儿他们过来,也让他们点着玩。”顾兰时笑眯眯的。 “好。”裴厌把最后一个震天雷拿远了去点,炸开后满眼笑意,跟孩子一样高兴。 饭吃了炮响了,也该回去闲吃闲聊守岁,新的一年就快到了。
第105章 炮声渐渐停了,小河村归于静寂,唯有家家门前点亮的灯笼在冬夜中衬托出过年的喜庆。 顾兰时和裴厌也不例外,大门口灯笼在放炮时就点上了。 平时哪舍得蜡烛亦或是油灯烧一整晚,也就过年这几天,用不起蜡和油灯的人家,只能点两个火把讨讨吉利。 喧闹声止歇,后院的禽畜不再因惊吓而叫个不停,大黑趴在麻袋上假寐,耳朵和尾巴时不时动动,一到夜里,狗看家的本能十分明显。 拨了拨灯芯,火焰更亮了,顾兰时看一眼桌上的碗碟,离子时还早,剩下的菜食不急着收拾,守夜饿了端去灶房热热就行。 没了炮仗声后,耳边登时安静下来,裴厌从院里抱了一堆柴火进门,夜里冷,笼火盆取取暖。 弄旺泥炉里的火,顾兰时笑着问道:“要不给你热点酒,最早也要守到子时呢。” “好。”裴厌答应道,今天高兴,确实有一点酒兴上来。 见他俩没向以往那样进屋睡觉,大黑趴在麻袋上看过来,眼神明显有些疑惑,随后呜咽一声,又合上眼睛假寐。 往年爹娘弟弟一起过年,家里人多很热闹,守夜时谈天说地玩耍逗乐,今年只有他和裴厌两个,却也不孤寂。 顾兰时拿了小陶罐煨酒,说道:“我就不喝了,万一真醉了,明天早起赶不上拜年,你也少喝点,过了子时若熬不住,就一起去睡,明儿还要赶车去舅舅家呢。” “嗯,我知道。”裴厌认真点头,头一年走亲戚,马虎不得。 油灯和火盆被风吹的晃动,他起身关上堂屋门。 “刮风了,不知道今晚下不下雪。”顾兰时说完打了个哈欠。 平时这个时辰早睡了,就算没睡着,也已经躺进烧热的被窝,但过年还是挺高兴的,尤其今年挣了点钱,一切事情也都顺当,一家子没病没灾的。 外头早黑了,油灯和火盆照亮屋子,两人说着闲话,酒热后裴厌在喝酒,一小盅一小盅抿着,顾兰时在旁边倒了点热茶喝,悠闲又自在。 等守到子时,残羹冷菜已经热过一遍,早吃完了,只剩一点汤水,留着明天给狗拌食吃。 顾兰时和裴厌一起到门外放了一挂鞭炮,不止他们,村子那边陆续传来鞭炮响声,噼里啪啦那叫一个热闹。 一到子时,家家户户都得响一挂鞭炮,好迎新年。 鞭炮响完后,顾兰时搓搓手,呼出来的气都是白的,他抬头望望天,天上没有月亮,起了风又有阴云,连星星都看不到几颗。 “新年了。”他转头笑眯眯说道。 “嗯,新年了。”裴厌重复道,眼里有一丝亮光。 * 天刚蒙蒙亮,顾兰时睁开了眼睛,惦记拜年和走亲戚的事,到时辰自然就醒了。 听到鸡叫后,他这才坐起来,睡在外边的裴厌被他动静弄醒,两人从被窝里拿出新里衣穿上。 外头穿的夹棉衣裤也都是新的,鞋袜也不例外,甚至昨天睡前都放好了新的缠发布条。 过年就要穿新衣,一个是为了高兴,另一个则是也让别人看看,他俩日子过得并不差。 顾兰时虽不在意那些闲话,但家里人会操心,平时不用费心思,过年捯饬打扮得齐整一点,他爹娘也就放心了。 他穿好衣裳下炕,说道:“早上就不吃了,拜年时有的吃呢,大伯娘肯定会炸面果子和麻花条,二伯娘和三伯娘那边也有吃的,要是去了拘束,咱俩就回家吃点面果子,我娘年年肯定是会做的。” 说起来若按他们家定好的回娘家日子,应该是明天,也就是大年初二。 不过他嫁的实在是近,拜年自然不能落下,走走亲戚也好,平时有个什么事也都要亲戚搭把手照拂照拂。 “好。”裴厌坐在炕边穿新鞋,上脚后有点紧,他在地面轻踩了两下,新鞋就是这样,穿穿就松了。 今年光说冬天这一季,新棉鞋就有三双,虽然有点舍不得把第三双新鞋上脚,但他脸上带笑,明显高兴,再抬头说道:“我出去响炮。” “好,你去,我收拾收拾。”顾兰时站在炕边叠被褥,早上醒来头一件事要放鞭炮,是家家都要做的。 天还没亮,地上有一层薄雪,应该是睡下之后下的,这会儿倒是没飘雪花。 该忙的事忙完后,他俩很快洗漱好,带了酒水年礼往村里走。 给几个伯伯家是一坛子酒,阿奶则是一包偏软的点心,小老太太不怎么贪酒吃,就爱些糕点软饼什么的。 村里有比他俩更早的人,已经在拜年了,路上遇到免不了作揖打躬,互相说着吉祥话,大伙儿都乐呵呵的。 有小孩在门口放炮仗,点燃引子后迅速跑到旁边捂住耳朵,炮仗一响,一个个乐得什么似的,仿佛是天底下最好玩的事。 起来迟的人家这会儿才放鞭炮,顾兰时和裴厌停在原地等炮响完才往过走,省得给新衣裳炸出一个洞。 “小嬷、小叔!” 听见声音,顾兰时转头看去,是两个在门口响炮玩的堂侄儿,一个六岁一个七岁,都戴着搭耳朵的狗皮小帽,许是放炮高兴了,连平时有点害怕的裴厌都不觉得可怕,还兴冲冲要给他俩响一个大的震天雷。 顾兰时捂住耳朵假做害怕,等响完后逗乐着说:“哎呦,可真响亮。” 两个小孩于是越来劲,在门口点了一个又一个。 家里离得最近,自然不能掠过,顾兰时一进来,就看见他娘和竹哥儿在堂屋忙着摆果碟。 看见他俩进门,新衣裳一穿,比往常精神多了,苗秋莲瞧得欢喜,连忙迎进来。 一家子凑到一起,话就多了,院里登时热闹起来。 拜年送礼,面果子和干果花生什么的都往手里塞,裴厌话依旧不多,坐在桌边吃丈母娘给塞的东西,再不见以前的浑身戾气。 大年初一还是挺忙的,在村里拜完年,两人回去后套上驴车,跟着往苗秋莲娘家去。 不止他们,村里其他人家也有在门前套车的,要么就是提着酒水年礼走路去亲戚家。 顾兰时和竹哥儿还有大嫂张春花坐在板车上,裴厌牵着毛驴在前面走,路面不平,板车颠簸,他几人身体随之晃动。 路过徐启儿家门前时,顾兰时刚好面对着那边,见院里没人,许是在屋里忙碌,他心想不知道这兄弟俩年过得怎么样。 毛驴拉着车很快驶过,他被大嫂说的话拉回神思,又同家里人说笑几句,小河村渐渐被落在后面。 徐家。 徐启儿正在打点年礼,他手里没多少钱,年礼不过是最便宜的烧饼,提两串往舅舅家去。 他年纪这么小,自然没有来给他俩拜年的,因此连年饭都不用备,况且他做饭也就那样,待客什么的,做的菜其实根本拿不出手。 自从他阿姆病死后,外祖爷和两个舅舅在葬礼上大闹了一场,无非就是骂他爹狼心狗肺,只往赌场跑,输了个精光,连给他阿姆治病的钱都没了,自那以后,他爹就和舅舅家断了来往,他爹死时外祖家自然没一个人来。 他原以为两家断了,穷苦时也不敢过去,也怕去了,外祖奶看见他俩哭他死去的阿姆,没想到今年深秋时大舅舅竟带了点菜食来看他俩。 到底是亲外甥,周家那边念着他俩年岁小,既然徐应子死了,孩子又可怜,偶尔接济一下也没什么。 只是周家也不怎么宽裕,家里又是老又是小的,都要张嘴吃饭,哪里来的多余钱粮。 况且前几年没管过徐启儿兄弟俩,甚至连看都没看过几次,对面坐时不免有些生分。 尽管如此,徐启儿还是带弟弟出了门。 徐应子把亲戚都得罪光了,他其实还有一个亲姑妈,只是亲姑妈家离得远,又被他爹借过钱,好几年要债都没要上,人死后他姑爹说钱不用还了,却不再来往,他二人如今也就只有舅舅家能走动走动。 “该打的狗!敢偷吃肉了!” 路过邻居家时,听见一声女人的怒喝,随后一条狗被打得夹尾巴从院里窜出来,手里举着扫帚的妇人气不过,连周围人都不看一眼,大步追了上去。 狗比人跑得快多了,她气喘吁吁停下时,有人便同她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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