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该如此。”裴厌这会儿也冷静了,脸上带着淡淡笑意,他坐在灶前用火石擦火,待火星子把草绒点燃后,他抓一把麦秸引燃,随后塞进灶膛里,说道:“等水烧热了再洗菜,不然冻手。” “好。”顾兰时把烂菜叶子扔在门外的旧木盆里,等会儿剁碎了喂鸡鸭。 这份喜悦似乎连大黑都感受到了,它站在灶房门口摇尾巴,见顾兰时出来,吐着舌头咧嘴笑。 如今它皮毛顺滑,也比之前壮了些,再不是之前疯狗般的凌乱消瘦模样。 “鬼精鬼精的,连它也高兴。”顾兰时进来,拿菜刀先把菘菜根切掉,这样叶子就不用一片片扒下来,说:“刚好后天去买肉,多买几根骨头,也给它补补身子,一年到头要看家呢。” 裴厌坐在灶前,转头看一眼门外的大狗,此时此刻,大黑看着竟有几分讨喜,于是他开口道:“好,到时候给它一根没啃过的肉骨头,犒劳犒劳。” 大黑没听懂他俩说的话,要是知道有带肉的骨头吃,早撒开腿疯跑起来。
第96章 冬天黑得早,傍晚要是稍微磨蹭一点,活还没干完呢,天就暗了。 房里,油灯上了亮,顾兰时擦干脚爬上热乎乎的炕,裴厌端着木盆出去倒水。 外头风一吹冷飕飕的,盆里的热水倒在地上很快冷却,等明早起来,地上就结一层冰。 他俩平时倒水都是顺着菜地这边的沟壑,不会在院里乱泼。 裴厌进来关好房门,正要吹灯上炕,被窝里的顾兰时突然坐起来,带了点不好意思说:“我还想再看看银子。” 裴厌笑了下,没有吹灯,走到炕尾打开箱子,从底下摸出十分明显的银锭。 这十六两八钱中,有一枚完整的五两银锭,其余是大小不一的碎银子,都被铰过。 顾兰时捧着银锭摸了又摸,感叹道:“真好看。” 他这么高兴痴迷,裴厌把碎银子都放进他手里,手中登时沉甸甸的,全都是银子。 捧着钱顾兰时笑出声,连眼睛都是亮的,颇有些爱不释手,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摸这么多银子。 裴厌笑道:“之前说把五百文铜板换成五钱碎银,每次去镇上都忘,不过后天去赶集人太多,还是算了。” “这样一来,咱们就有,嗯……”顾兰时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一共就有二十三两,并十一钱了。” “也就是二十四两加一钱。”裴厌说道,心里一下子轻松了,再没之前的紧迫感。 “整整二十四两。”顾兰时再次感慨了一句。 他俩把这些银子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恋恋不舍在钱袋里装好,塞进箱底藏着。 吹灭油灯,屋里一下子暗了,顾兰时在被窝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高兴到有点睡不着。 他翻个身,对睡在外面的裴厌说:“二嫂正月下旬的日子,又添一个侄儿,到时办满月酒,咱们提点肉过去。” 正月那会儿地里没粮食没菜,想挣钱只有做些零活,要是没今天的十六两,他俩可能还得动之前的家底,这下好了,不用太俭省。 “好。”裴厌胳膊一伸,将人抱进怀里。 冬天挤在一起暖和,顾兰时总算有了点困意,打个哈欠不再说话,房里安静下来,渐渐进入了梦乡。 * 辰时中刻刚过,早上还有点冷,幸好太阳出来了,显然是个大晴天。 天冷,赶集没必要去太早,一会儿太阳暖和了,镇上人一多,各种摊位铺子都开了,那才叫热闹。 后院,裴厌正在猪圈里拾掇,顾兰时提着蛋篮子进了鸭圈。 虽然冬天了,鸡鸭不好好下蛋,但还没到严冬,鸭舍和鸡窝里都垫的暖和,偶尔能摸到一两个。 把鸭舍里厚厚的稻草翻一遍,顾兰时罢手,提起地上的竹篮又往外走,说:“今天没有,等回来再看母鸡有没有下蛋。” 裴厌铲了一锨粪从猪圈里出来,问道:“咱们几时走?” 顾兰时看一眼天色,说道:“我也说不准,等会儿先过去看看,问一下什么时辰出门。” 等他俩把后院打扫干净,洗过手刚在堂屋坐下喝口热茶,竹哥儿就推开篱笆门,在门口远远喊道:“兰时哥哥,车套了没?” “还没呢,快进来。”顾兰时喊道。 竹哥儿一进院门,笑着说:“得亏咱们有两架车,娘去喊了阿奶,大伯娘二伯娘听见,也都说要一起去。” “两辆够坐了,这会儿就走?”顾兰时问道。 竹哥儿点点头:“嗯,爹把车都套好了,让我过来喊你们,让你俩也别太着急,咱们是去逛,不做别的,钥匙什么的都带好,给禽畜放些草料,千万别忘了。” “好,你回去说,我们套了车就来。”顾兰时把碗里的热茶喝完,放下就往后院走,临走时给猪和鸡鸭放些吃的,大黑也没漏下,万一回来晚了,不会饿到它们。 竹哥儿答应一声就回去了,他俩也很快收拾好,等牵着驴车进村,一行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小嬷!”顾安、顾满还有顾衡等不及,叫着跳着都跑过来,拉住顾兰时的手和衣摆七嘴八舌道:“小嬷和小叔可来了。” 顾兰时领着他们三个往前走,笑着说:“就这么盼着去赶集?” 七岁的顾满去过集会,他眼睛睁圆了,两只手忙着比划,说:“可不,二虎子他们前几天从镇上回来,说有耍猴的呢,还有好大好大的糖人。” 一听糖人,顾安和顾衡都噙着手指头流口水,仿佛已经看了那么大的糖人。 顾兰生抱起小儿子顾安往车上放,笑着捏捏他脸蛋,说:“瞧你口水流的。” 张春花掏出手帕,把小儿子手指从嘴里掏出来给他擦干净。 裴厌把板车在平坦处停好,周围几户人家听见动静都出来看,一问是去镇上赶大集,也有人心动,想蹭个驴车,可说话间,顾家人三两下就上去了,人坐的挺满,想张口的人只得作罢。 顾兰时把顾衡抱上他爹的车,问道:“二哥没来?” “你二嫂肚子大了,家里得留个人看着,再说前天他不是也去镇上逛了一圈。”苗秋莲坐好后,抱了顾衡在怀里。 孩子上了车,张春花也爬上去,将两个孩子都搂着,怕他俩在车上乱蹦跶,万一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顾铁山在前面牵着驴车走,裴厌看向顾兰时:“上去,不必等出村。” “好。”顾兰时喊了竹哥儿上车。 狗儿见状,轻轻一步跃上来,在他俩对面坐下说:“兰时哥哥,我跟你俩坐。” “嗯。”顾兰时笑眯眯点头。 等到了祖宅门口,方红花和两个儿媳早等着了,顾兰生扶着老太太和两个伯娘上车,前面就有点坐不下了,他便上了后面这辆车。 一行人坐在驴车上谈天说地,那叫一个高兴。 各个村里的路有几分颠簸,等上了官道之后,立马平坦起来,顾铁山鞭子一甩,毛驴拉着车跑起来。 裴厌在后面跟上,迎着风,顾兰时蒙住口鼻,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眼中全是笑意。 * “干果蜜饯——” “冰糖葫芦哎——” 还没进镇,两旁道路就摆满了小摊,吆喝声此起彼伏,有货郎来得迟了些,推着独轮车找了处空地,费力将车推进去。 小孩最闹腾,听见卖冰糖葫芦的,三个小人都扯着脖子往小贩那边瞅,顾安急得直喊娘。 折腾喊叫一路,张春花早不耐烦:“娘什么娘,叫你安分些都不听,这会儿倒知道我是你娘了,我告诉你,今儿乖些,回去了不打你。” “娘。”顾满馋冰糖葫芦吃,尽管弟弟被骂了,还是拉着她袖子恳求。 张春花瞪他俩一眼,对走在板车旁边的顾兰生说:“兰生,去买两串。” 转头看见顾衡,她连忙补充道:“买三串,还有衡儿呢。” 苗秋莲正打算给孙子买一串,可怜见的,爹娘没跟来,都不敢要东西吃,一听这话,对大儿媳十分满意,这才是做大伯娘的派头。 “知道。”顾兰生答应一声,衡儿是他亲侄儿,不用说都会给买。 “走,下去。”顾兰时对竹哥儿和狗儿说道,这会儿毛驴走得很慢,不用停,他们三个直接跨下来。 越往里人越多,瞧这架势,驴车都不好过,裴厌有点犹豫,拉着车逛大集,实在有点不方便。 前面顾铁山牵着毛驴也停下来,方红花还有苗秋莲几个带着孩子下了车。 忽然,有个穿棉衣的矮汉子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赔着笑同他们搭话:“几位,我这儿看车,你把驴栓那边木桩上,逛到啥时候都行,我们给你看着,给点辛苦钱就成。” 裴厌明显有点谨慎,打量着对方,板车还好,毛驴可不能随便拴在哪里,这人来人往,保不住就有贼。 前面顾铁山听见,转头看过来,同样在思虑。 见他们如此,那汉子连忙道:“我就是宁水镇上人,名陈三儿,家住西街鱼嘴巷第二户,不瞒你们说,打去年起我就干这活儿了,尤其这大集,人多车辆多,挤挤挨挨没法儿过,我们哪里敢做那坑蒙拐骗的事,都是正经人,不信你们看,那边已栓了好几辆驴车骡车了,都是跟你们一样赶了远路来的。” 他这么一说,顾铁山想起来,去年还真听村里人提了一嘴这件事,当时不过感慨会挣钱的人果然头脑精明,今年倒叫他遇上了。 “我就在那边。”矮个汉子指着后方来路一侧说道:“我要是不在,我老婆儿子还有老娘都在那里,你们要想把车放下,只管过去。” 这汉子说完,赔着笑又去招揽其他拉车的人,他身量不高,脚下倒是灵活,在人流中窜来窜去,纵然遭了白眼也不气馁,卖力继续找下一个主顾。 “爹,要不我过去看看。”顾兰生问道。 顾铁山还没答话,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喊他,回头一看正是刘向和他女人。 刘向是清水村人,和他交情很好,二黑就是从刘向家捉回来的,连钱都不用给。 “今儿得闲了?”刘向上前问道。 “你也赶车来的?”顾铁山答非所问。 刘向看见前头陈三儿,一下子了然了,笑道:“自然,我把骡子栓那边木桩上了,掏了五文钱,拿了半个木牌,回去的时候用木牌取车就好。” 他又说道:“这陈三儿是我村里一个人的远亲,去年弄了这个营生,他们也就冬天赶大集人多出来挣钱,我觉着挺方便。” 顾铁山琢磨一下问道:“五文钱管多久?” 刘向说:“管一天,无论什么时候去取,他们都在。” 既然如此,裴厌看一眼老丈人,他在后面,便先掉转了驴车,另一边陈三儿没拉到别的生意,一看他俩要过去,连忙小跑着赶来,满面喜意在前头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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