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昀晖不再劝降,再执枪杀去。 雪一直往下倒,地上满是血泞,战马鼻子上结着冰晶。 长枪倒插在地,红缨被红血打湿,又因寒风冻结。数千士兵战死,横尸城外。 这一战从早晨一直打到下午,齐州城守将陆润战败,城门被破,大周禁军攻下齐州城。 齐州城一片狼藉,叛军一路逃窜,甚至有抓百姓作质者,皆被周军杀死。 周彦带兵杀进城内,抓了战败的陆润,绑了交给齐州安抚使;又有齐州小将杜奉衔带三千五百精兵前来归顺,赵仕谋力排众议收他于帐内。 众将军进叛军营帐,只见里头空空,余一地散乱的文书。佟立德与刘初四早已逃出营,不见踪影。 赵仕谋看着地上的废纸说:“真跑了,还愁他不跑呢。” 周彦道:“四座城门中,三面门都已被我军攻下,他们只能从北门走。谢同虚就在北门外等他们,这回一定能将二人擒住。” 赵敛正好站在旁边,他非常诧异:“什么?谢同虚在北门?” 周彦瞥他一眼:“闭嘴。” “他们都是亡命之徒了,让谢同虚在北门堵他们,不是送死?” 赵仕谋咳了一声:“什么送死?谢同虚是将,他不去,你去?” 赵敛把腕上佛珠摸紧,忽然不安起来。 这本是他送给谢承瑢的那串佛珠,临行前,谢承瑢再三叮嘱他不要杀降,手戴佛珠、心怀慈悲,自不会多杀一个人。 赵敛确实没有多杀一个人,谢承瑢嘱咐他的事儿,他都做到了。可谢承瑢答应他的“平安回来”这件事,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 2022结束了,祝大家新年快乐!希望宝汁们明年还在嘿嘿,明年我也会更努力码字! 新年快乐,天天开心( ′▽` )?
第86章 二八 不得控(三) 齐州城北城门外,谢承瑢领兵三千,正等待着佟立德与刘初四逃到这里。 他行在马上,怀中那块山川明月的玉佩就紧贴在他的胸口,虽隔中衣,却依旧散出隐隐的热气。 他又下意识摸手腕,没摸到佛珠。后来才恍惚想起来,他昨天夜里已经把佛珠给赵敛了。 谢承瑢害怕赵敛又多杀人,不说佛珠能收敛心性吗?也许赵敛比他更适合戴佛珠了。 赵敛很听话,他跟谢承瑢保证:“我不会多杀一个人的。” 谢承瑢也跟他保证:“我会平安回来。” 雪越来越大了,那边攻城战还未结束。 彭六问谢承瑢:“佟立德和刘初四真的会从北门逃出么?” 谢承瑢说:“他不来,就是被擒了。” “他来不也是擒死么?”彭六觉得不会有这么蠢的人,那么多门都被堵死了,就留这一扇,不就是陷阱么?他害怕佟立德不会上钩。他说:“我觉得聪明的人会躲在城里,哪怕是山里,也比冲出城好。” 也不知是哪个将军嘲讽说:“他要是聪明,还会节节败退么?佃农就是佃农,他们的脑子也就在这了。” 谢承瑢咳了一声:“别说了,准备作战吧。” 过了很久,等大雪完全铺满身了,城里的马蹄声才渐渐近。 是佟立德军来了。 佟立德本是要坚守齐州城,但官军的攻力实在是太强了,城门失守,齐军伤亡惨重,再死守毫无意义。他被迫率三千残兵杀出重围,撤军北上,准备到迎州休养。 佟立德最担心的人是刘初四,好像刘初四的命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他让伪齐剩余的几个能将护送刘初四与两位谋士先出城,他殿后,谁料刚从北门出城,迎面就碰上谢承瑢军。 冲在前面的将领大惊失色,吓得都拿不稳手中长枪。施陆文也胆战心惊,他问刘初四:“现在怎么办?” “你问我怎么办,我倒问你怎么办。”刘初四实在是忍不了施陆文了,“你别说话了,三哥呢,三哥!” 佟立德听到刘初四在叫他,立刻驭马上前。他看见眼前浩荡的军队了,这是大周最出色的禁军,他们的三千残兵几乎是不能与之相敌的。他对刘初四说:“四哥先走,我留下断后。” “这怎么行!谢承瑢不是别人,你落在他手里,必然是死路一条!”刘初四拽着佟立德的甲衣不放,“反是为我造的,我不能丢下你!” “反不是为哪个人造的,反是替天下百姓造的!四哥……”佟立德深深地看着刘初四,“我们不过是想过几天好日子罢了。” 刘初四望着佟立德为难的模样:“三哥,我们的日子都是偷来的。” “我们的日子本来就是我们自己的。”佟立德深呼吸一口气,“四哥,如果这些日子是我为你偷来的,那我可以再为你多偷一点。” 吴允骑马过来,看着威风凛凛的大周禁军,还有最前面掂长枪的谢承瑢。他说:“佛面蛇心是最无情之人,我们很难猜到这种人的心思。我军主力绝不可与谢承瑢军硬拼,最好是避开他。” 刘初四问:“他都已经在眼前了,怎么避?” 佟立德几乎要将手中枪杆捏断,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我来引开他,四哥走!” “三哥!” “快走!”佟立德拉住刘初四的手腕,“去迎州,在迎州等我。” 刘初四虽心中不舍,但又不能成为佟立德的累赘。他的眼泪在眼眶中盘旋:“我在迎州等你。” 雪势一直不减,而激战又至。 佟立德亲自持枪对阵谢承瑢,还没等他挥枪,谢承瑢已经一枪打下来。 “咚——”枪杆震荡,引得佟立德头痛耳鸣。 谢承瑢面无表情地压制住佟立德,佟立德青筋突起,使出全力仍不能化解压制。 “降了吧。”谢承瑢淡淡说。 “降?我宁死,绝不屈服!” 谢承瑢颇有些同情地看着佟立德:“现在降,大周不会怪罪你。” 佟立德大笑:“怪罪?我都已经造反了,还怕他们怪不怪罪吗?!”他忽然发力,掀起长枪,又狠狠向谢承瑢斩去! 谢承瑢撤身后退,左边脸颊被枪刃划出一道口子,洒出几点鲜血。 “哈哈!大周第一神将,谢承瑢!”佟立德嘲讽道,“我看也不过如此!” 谢承瑢单手翻枪躲避,正好抬起枪纂捅向佟立德。 佟立德巧妙躲过,骑马向后跑数十步,又回身喊道:“来啊,杀了我!杀了我,你就是大周的节度使了!” 谢承瑢并未马上追赶,他用手背擦过脸上血渍,直身时,后背旧伤如同撕裂般疼痛,几乎要吞掉他的左臂。 他左手使不上力,便拉缰绳上前,用右手抡枪,与佟立德作战。 佟立德跟他战了三回合,发现他动作远不如之前那般敏捷,又注意到他左手一直未发力,便猜测他左臂有伤,所以死命往他左手边打。果不其然,谢承瑢只侧过左边身子,完全不伸左手,佟立德更料定谢承瑢左手有伤。 “谢同虚,杀了我,李祐寅一定会封你做节度使的!武将一辈子追求的荣耀,须臾之间就要到手了!来杀了我!”佟立德说话挑衅谢承瑢,又带着身边十几个小兵往城外逃。 谢承瑢也率兵追上去,等回头时,北门的战场早已埋没在雪海之中了。他听见北门的枪鸣马嘶,却什么人影都看不见。佟立德近在咫尺,他背影的轮廓分外明朗。 “要追么,军候?”跟随谢承瑢出来的小兵问。 谢承瑢想着昨夜太尉“务必生擒佟立德”的军令,说:“追。” 雪如羽絮蒙面,越迎风越看不清眼前物。 佟立德带的十几小兵在雪中与谢承瑢手下的士卒殊死搏斗,战力强悍。等谢承瑢和佟立德打过几回合后,这片雪地的禁军竟只剩他一人了。 “他们都死了,就剩你一个人了!谢承瑢,不如你此时降我,我们重杀回齐州城!”佟立德仍然这样说。 谢承瑢望着佟立德身边的几个小兵,他缓缓抬起左臂,忍着剧痛拿枪。 雪纷纷,风凛冽,谢承瑢对死亡的恐惧蔓延了整个脑子。他想到枪刺进身体,想到鲜血喷出来,想到那些将死之人瞪得老大的眼睛。 这些人要杀自己。如若他不动手,那么葬身血海的人就会是他了! 七八个小兵同时向谢承瑢冲过来,他一一回击,又转动长枪,打散敌军。他敏捷躲闪扎来的枪刃,忽察一缺口,狠捅上去,直接刺穿一小兵的咽喉! 血洒了满地。 一枪毙命后,谢承瑢并不停歇,拔出长枪用枪纂捅瞎身后小兵的眼睛,往后下方狠捣。小兵惨叫从马下传来,他拔出枪纂,惨叫声骤停。 枪又袭来,谢承瑢躲过攻击,一杆劈在人颈子上,将小兵打下马。他一枪捅进小兵的胸口,拔出枪时,血顺着刃往上喷,滋了谢承瑢半边脸。 佟立德在旁边看得有些呆滞了,他觉得不可思议,真的能有人同敌这么多精兵吗?他提着枪也上前和谢承瑢作战,还没靠近谢承瑢,只见谢承瑢一手握枪,一手攥住一小兵的枪杆,竟大力将小兵掀起来,砸向佟立德! 佟立德下意识抬枪躲人,自己手下小兵猝不及防摔在他的刃上,当场丧命。枪被人压断了,还牵连到佟立德的手腕。佟立德疼得大叫,他被迫丢下断枪,抽出怀中刀,再抬头的时候,谢承瑢已经鲜血满身了。 佟立德看见谢承瑢那双杀气腾腾的眼,这漫天大雪丝毫不及他眼中冷意。这几个月佟立德在战场上看过无数杀人的兵将,只有谢承瑢的表情最让人觉得冷血无情,可谢承瑢的脸还分明是书生的模样。 他想到吴允说的了,佛面蛇心。 谢承瑢杀掉最后一个小兵,用力抽出长枪。他在盯着佟立德,好像下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佟立德了。 “谢……谢同虚……”佟立德连刀都抓不稳了,发疯似的往深林狂奔。 谢承瑢穷追不舍,他眯着眼睛看前方战马的屁股,大臂掷枪,一枪插到马的身体里。那匹马痛苦地嘶鸣一声,歪身跪下,佟立德也被甩下马,狠狠栽在雪里。 血染红了白,佟立德倒在雪地,晕眩了很久。等他睁开眼,尖锐如针的枪尖对准他,满脸血的、如恶鬼一样杀人杀到失去理智的谢承瑢也在冷眼俯视他。 “谢同虚……” 谢承瑢没有什么言语回应,只是把枪缓缓刺进佟立德的肩膀。 “你真的要杀我……你也把我当作谋逆,是么?谢同虚,你杀人的样子真像是恶鬼!佛面蛇心,当真是你!”佟立德疼得咬牙,“珗州那些官人,从不知农民之苦,从不知佃户之苦!你当了官人,也全然把当年受的那些苦都忘了!谢承瑢!” 谢承瑢猛地清醒过来,他看见雪地里红得刺眼的血,突然觉得惊骇至极。他把枪收回去,皱着眉头问:“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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