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瑶前见情况不好,忙来劝解:“好了,中秋,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了。二哥吃饭吧,吃完了,我们还一起回去。” 可赵敛不想再吃了。他起身推开凳子,说:“你们吃吧,我没胃口。”说完,就叫思衡起来一起回家去。 阿福在门外候着,手里拿了两把伞,随时要给赵敛和思衡递上。 赵敬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说:“阿敛,你只会和谢承瑢共撑一把伞。” 他随赵敛起身,悠悠对着窗外大雨感慨,“谢承瑢死了,你就再也不能和别人共执伞了。” 阿福默默听了,把其中一把伞收到身后去,假装去看廊外点滴。 思衡则是发闷,耳朵不自觉因羞愧而红。他想说什么,抬头去瞅赵敛,但赵敛一声不吭。 “你对外说思衡是你妻子,这样的谎话,也能说出口?” 赵敛蹙眉:“我什么时候说思衡是我妻了?” 赵敬反问:“你没说过?那为什么满朝文武都以为你娶了思衡?!” 思衡一听,耳朵更红了,忙解释:“没有,没有的事!” “那你说,你到底又娶了谁?!” 赵敛看他发火,自己也不高兴了:“满朝文武在背后编排我?是谁编排我?我把他们全都弹劾了!” 赵敬厉声说:“你不要跟我扯那么多,我就问你到底是和谁又成婚了!” “我不想说!” “你和谁成婚,我都不能知道?” “大哥何苦说这些呢,大过节的,就别再吵了吧!”瑶前过来劝和,不过这兄弟俩一个都不领情。 “我是有话要问你,阿敛。”赵敬说。 风打窗棂,雨落廊檐,秋风顺着大开的门往屋里灌。 赵敛迎着这股恼人的秋风,说:“哥,有时候我特别怀念小时候。至少,那个时候的你是真心待我好的。” “不论什么时候,我都是真心待你好的。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不待你好,还能待谁好呢?”赵敬急了,快步走到门口,堵住阵阵凉风,“二哥,我们是亲兄弟。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亲兄弟更亲的吗?” “没有了,现在也没有了。”赵敛冷静地说,“你有话不敢问我,我却有话问你。你究竟在捉我什么把柄呢?你想知道什么,只要来问我,我都会告诉你的。我不希望大哥用别的办法,越过我,偷偷知道。” 赵敬忽感背后一凉,不知以什么话来回。良久,他才问:“谢承瑢到底有没有死?” 堂中死寂,被人作声。瑶前咽了一口唾沫,不敢替赵敛回答;思衡突然跑到走廊里站着了,也逃避此问。 见他们这样,赵敛又闭口不谈,赵敬心里大概也知道了。他说:“你是真的不能违背自己的心,你连说‘他已经死了’这样的话都做不到。怎么,你以为这是在咒他吗?” 赵敛说:“大哥想知道这个做什么呢?难道你已经心向外人,急着抓我欺君罔上的罪过?你想要挟我,还是控制我,还是帮着他们陷我于不义之地?他有没有死,同你有什么干系!” “和我没干系?你说和我没干系!” “你以为我娶了思衡,就派人盯着韶园,盯着思衡,是吗?你怀疑思衡的身份,所以你找人跟着思衡,把他逼到巷子里要打他,是吧!” 赵敬望着远处桌上的鱼,说:“不是!” 赵敛有些恼了:“只有你和瑶前知道思衡姓梁,不是你,还是瑶前?还是说你又勾结了外人,和他们一起来害我?” “阿敛!”赵敬呵斥他,“我做的一切,不是为了你好吗?你知不知道一个谎话要多少谎来圆!谢承瑢到底有没有死,我只问你!” “你是为了我好,你买凶要杀人,也是为了我好?”赵敛冷笑两声,“不想说了,和你吵架没意思。” 瑶前难堪极了,左右都为难。他说:“都少说吧,大哥二哥。” 赵敬闻声,转头就质问瑶前:“谢承瑢到底有没有死?你知道他没死,是吧?” “我……”瑶前摇手,“别问我,我怎么知道!” “你怎么知道?你跟阿敛在延州三年多,你不知道?你们好的能穿一条裤子了,你跟我说你不知道?!” 瑶前脸都扭在一起了,恨不得往地缝里躲。他能说什么,他只能说:“我真不知道!” “我也明白了,阿敛,我是真的明白了。”赵敬突然发怒,“谢承瑢没死,你把他藏起来了,对吧?真不知道为什么赵氏能出你这样欺君罔上的不肖子孙!你忘了爹同你说什么了吗?你忘了阿娘走之前怎么嘱咐你的吗?做忠臣,做忠臣!你欺君,算什么忠臣!” 赵敛不想再隐瞒了,完全不顾忌地说:“我就是欺君了,怎么样?你现在就把我告到御史台,你大义灭亲,早点收拾我吧!顺便让外人看看,你这个大哥做得多么好!去吧!” “你!”赵敬突然喘不上来气,抚着胸口猛地呼吸,“赵敛!从小到大,每次你被爹爹打,不都是我护着你!我宠你爱你,我把所有好的都给你!你呢,你却全然把我们之间的兄弟情份都忘光了!你为了一个外人,竟然敢把祖宗祖训都抛之脑后!你对得起爹吗?你对得起娘吗?你欺君,是我们全家都跟着你一块儿死!” “你不用跟我死!大周早就不牵连九族了,你想跟我一起死还没办法呢!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担,你尽管告发我吧,你跟刘宜成说吧!”赵敛干脆走回来坐凳子上,理直气壮地说,“刘宜成早就盯着我了,你现在告发,他们还能再给你升官!正好圆你的宰相梦,一举两得!” “你……”赵敬背气了,“你混账!” 瑶前吓得脸都白了,赶紧过去给赵敬顺气。他哀叹连连,两头都不好得罪,只好说:“二哥这几天因为步军司的事情心里闷呢,口不择言了。都少讲两句吧,都是一家人,哪还说两家话?大哥,谢同虚也不是外人啊,阿郎都不会算计娘子,您又何苦算计谢同虚呢?还有二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还有你这么说话的!” “什么死不死、活不活,我就问谢承瑢到底死没死!” 赵敛说:“他死没死,你不是都知道了吗?你找两个跟我一样壮的男人去跟踪他,去杀他!你到底是何居心?就算是瑶前都不能禁你这么打!” “我不过是让他们试探试探!” “你怎么不直接来试探我?我都说了,你有什么话来问我!” “好了!”瑶前把赵敬拉过去,苦口婆心说,“别吵了,今个儿中秋,何故吵来!” “我从来没说过思衡是我娘子,我从来没说过!是你自己道听途说,还来试探我、怪我。”赵敛嗤之以鼻,“现在好了,你想知道的都清楚了,是吧?!” 兄弟二人各自沉默了一刻,互不看对方。赵敬烦得仰头喝酒,一杯接一杯,被瑶前拦下来。赵敛不喝酒,他吃菜,把鱼肚子的肉全吃了。 平复完好久,赵敬才看着碗里的鱼,说:“你一口没给你哥留?” “留什么,反正你也不想吃,反正我以后也吃不到了。” “什么意思?你真因为这件小事要和我分家?”赵敬脸都憋红了,“小二,我好歹养你那么多年,你真因为谢承瑢就要跟我闹成这样!” 赵敛说:“这事是不是你错?你买凶要杀我娘子,是不是你错?他是你弟媳,你完全不顾一家人的情谊,是不是你错!” 赵敬又不说话了。酒喝完了,没得再喝了,他就叫君瑜倒茶。茶咕咚咕咚狂喝半壶,他说:“王二和柱子没回来,是不是被谢承瑢给杀了?” 赵敛旋即说:“被我给杀了!我把那两个人杀了,三十六刀剐了!” “你!” 瑶前无奈说:“没有,谢同虚把人送到殿前司去了。老这样替别人杀人也不好啊,他不希望可怜人再可怜了。大哥,你真错怪他了。” 赵敬再次陷入沉思。 “从我见到谢同虚第一面起,你和爹爹就在想着怎么算计他,还拿我来算计他。一回两回三回,他被你们拿刀使,到现在没有怨言,你呢,你还想着杀他,把他、把我,把我们,揭发到官家那里去。哥,你的脸皮越来越厚了,我已经认不得你了。你不放过他,我肯定不放过你,你自己瞧吧。”赵敛把筷子一丢,“赶紧告发我!正好我跟你撕破脸,咱们这个家也别想好过了!” “是我错了。”赵敬终于松口,“是我有错。阿敛,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生大哥的气,我们兄弟俩,不应当生分的。” 赵敛见赵敬放下姿态了,便也示软:“哥,你虽然是我哥,却不能陪我一辈子。能陪我一辈子的,只有谢同虚。你对他不好,不就是对我不好吗?你就是从来没把他当作弟媳,也从来都没有尊重过我。” “我是担心你真的欺君了。” 赵敛无所谓地说:“你担心又如何?我已经欺君了,这不就是你想知道的吗?哥,我就是欺君了,你要是告发我,我、我们一家,都完了。难道这也是想看到的吗?” “我当然不想!”赵敬语无伦次,“我……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他没死,我好歹能帮你瞒一瞒,可你不告诉我,我怎么替你瞒?” “你别把我的事告诉长公主就行了,还替我瞒。”赵敛烦了,背过身不看赵敬,“知道的,你是我亲哥;不知道的,以为我们两个是仇家。可我如何和自己亲大哥做仇家,又如何接受得了我亲大哥想杀我的妻子?” 赵敬再三解释:我不是想要杀谢承瑢。后来解释不通了,他才说:“是我的错,阿敛,是大哥的错。” “是你错?从小阿娘就和我们说,有过必改,你若真觉得自己错了,现在就跟我去韶园,负荆请罪。你要不去,我今后再也不进你家的门,只对外说我们兄弟不啰嗦了。” 瑶前见机说:“哎哟,这怎么行!兄弟两个因为这件事分家,这是叫外人笑死的!” 赵敬心里很乱,眼下他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就想着以后怎么办。 屋外的雨渐渐有些小了,万物蒙在雨中,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珠玉还是从屋檐低落,园中的小池哗啦哗啦淌着水。 赵敬听进这些声音,悄悄观向赵敛。他的二哥,好像一眨眼就长大了。分明以前还没他高,还能在他怀里撒娇,而现在,二哥已经比他还要高了,也再不会在他怀里撒娇了。且他再怎么自我否定都没用,二哥确实已经成家了,和谢承瑢也不是一时兴起地玩玩。 他倏尔觉得愧疚,又蓦地觉得可惜。 爹没教过兄弟怎么反目,他和赵敛也不会因为这些琐事不来往。 所以他说:“我去带几卷书画,就当是我的赔礼吧。” “书画不够,你想好怎么同他请罪吧,不说清楚,我跟你也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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