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七,这世间不是非黑即白的。”灵王朝他招了招手,喊他过来把他抱到了腿上,“自父皇上位以来,四境如虎,外患不断。” 步月乖乖坐在他腿上,仰头看着他。 “我舅舅可还在西北守着呢,若是我母妃的死因被他知道了,他一气之下打回京城,那西北沿线的防务怎么办?那些百姓怎么办?” “或者他心忧百姓,不动声色,只暗自承受着伤痛。那也只会扰了他的心,在站场上,心神不宁,就只有死路一条。” “老将们死得只剩这么些了,新的将领还没有培养起来,西北防务一旦出事,西夏一举攻入,我们无力反击。” “这事不是我不想追究,是我不能追究,嘉峪关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可能就在我一个决定之间。” “我当年知道的时候,恨不得冲去锦王府,把何媚一刀砍了,可砍了她又有什么作用?我母妃不会复活,老六也不会。” “小三七,这件事让它被埋藏在时间之下,才是最合适的处理,你能明白吗?”灵王轻轻摸了摸步月的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明玉是无辜的。”静默了片刻,步月忽然道。 灵王轻轻笑了一下:“那就让这条鱼,在她自己的池子里,不要乱跑。” “我回去了,三哥哥。”步月从他身上蹦下来。 “路上小心。”灵王含着一抹笑送他出门,然后在寒夜里静静的站了很久。 露水打湿了他身上单薄的衣衫,寒意丝丝入骨。 “殿下,夜深露重,回去歇着吧。”王府的老管家过来劝了一句。 “着人查一下,是谁要旧事重提,掀开六皇子的死因。”灵王声音冰冷,“敢把三七牵扯进来做幌子,我到要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是。” 灵王闭了闭眼,踉跄了两步,才自己走回了房间。 当年他查到的事比步月从明玉口中听到的还要严重些。 何媚从进宫开始,就对其他妃子忌惮非常,连自己的表妹都被她设计,最后为证清白一头撞死。 他母妃的死,老六的死,乃至于后面那么多年来,其他妃子一直无所出,都是她害的。 灵王坐在床沿,抬手捂住脸,无助且哀伤。 母妃死的时候他还不到三岁,弟弟死的时候他也才十岁,算起来,感情其实都不深,他都能放下。 但还有一件事。 当年曲家谋反之事,背后也有她的参与。 他阻止过曲珂,拼尽全力去阻止了,可最后还是没能阻止他。 曲珂被抓前见了他一面,告诉他。曲家其实只是枚棋子,这次事情若成,四皇子上位,何媚那个女人不会放过曲家。 事情若败,何家最多也不过损失一个何曦。但何曦本来就不是何家的中坚力量,他也不过是一枚深陷其中的棋子罢了。 灵王当时哭得泪人一样问他为什么,明明知道,还要去做。 曲珂朝他笑了一下,说如果自己不陷进去,他就会死。 何媚居然给他也下了毒,曲珂用自己一条命,用整个曲家,给他换来了一枚解药。 “玉清……”灵王捂着脸,坐在床沿,哭得肝肠寸断。
第46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23 步月回到皇宫,还是睡不着,干脆不睡了,点着药散,抱了本书,看了一夜。 江雪早上醒得很早,迷迷糊糊爬起来的时候,看见步月坐在窗子边的小床上,裹着毛裘,捧着本书,脸色白得跟被晨光照亮的窗纸一样了。 “步月?”他小心喊了一句,爬上了小床,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步月抬眸看了他一眼,又眯了眯眼扭头看了眼窗外,愣了一下才惊觉:“已经天亮了啊?” “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江雪瞪他。 步月笑了一下,看起来有些虚弱:“看入神了,没注意,我去歇会儿。” “是因为昨晚听到的事睡不着吗?”江雪皱眉,带着担忧问他。 步月静了静,没有回答,只是放下了书:“对了,你今天自己玩儿吧,不用来喊我。” “诶?” “我宫里的宫女知道怎么照顾我,你别给她们添乱,不要在其他地方乱跑,如果要去练武,你把竹青喊上。”步月轻轻叮嘱着他,“还有,昨天的事,你当从来没听见吧。” 江雪皱紧眉:“这事你不打算揭露吗?” “揭露什么?”步月提高了一下声音,音调冷得有些可怕,“她有证据吗?谋害皇妃皇嗣是满门抄斩的死罪!凭她一张嘴,就要拉一个家族下水吗?” “可这些人的死本身就存疑,师妃是将女,身体好得很,怎么可能就那么突然没了,还有文皇后和六殿下……” “够了。”步月打断他的话,抬手揉了揉鼻梁,“我不想跟你吵架,你让我歇会儿。” “殿下,这事你可以不信,但我会找到证据证明给你看。” “江雪!”步月低吼了一句,“你知道什么?你能知道些什么?” “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才要去查,我要弄清……” 步月没听他说完,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把他直接打懵了。 他自己也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的手,声音稍微有些抖:“对不起……” 江雪缓过神来,认真看着步月:“为什么?” 步月低着头,静了很久,突然反问:“谁让你查的这些事?” “什么?”江雪一愣。 “你没可能突然对我六哥哥和文皇后的死感兴趣。”步月道,“而且文皇后的死,郡主也查了,确定只是病逝,就算存疑,也不该你感兴趣。” 江雪静默了片刻,低声道:“我遇到了三公主。” “减兰?”步月愣住。 “我猜,可能是尹后想查吧。”江雪道。 “不可能。”步月皱起眉,“这事不要再提了。” “步月,这事不查清楚,你的处境也很危险。”江雪也皱起眉。 “何媚已经搬出宫了,她就是想害也害不到我。”步月低吼了一句,静了静,声音冰冷,“我身边的人都是我母妃给我留下的,身份背景清清白白。竹青是皇兄的人,只听命于皇兄。我安全得很,收起你没必要的担忧。” “步月……” “够了!”步月吼了他一句,声音疲惫起来,“别再提了,江雪,忘掉这些东西。”
第47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24 步月是个礼教修养都很好的人,一般不会轻易发脾气。而且深宫这种环境下,他也不敢娇纵的去发脾气。 吼完江雪,他也实在没什么气力了。他只希望江雪就此打住,然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安静的渡过接下来的日子。 但江雪若是不追究,那也就不是他了。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或者说根本不想注意——步月眸中深藏的疲惫。 “我说了,你信不信是你的事,我会去查清楚的。” “你查清楚了又能怎么样?”步月气急了,直接咆哮了一句。 “那难道就让一个杀人凶手逍遥法外吗?”江雪也有些生气起来,和他对吼。 “你之前不是还让我别去纠结我的身世吗?你为什么就非要去纠结这件事?” “这不一样,你的身世查不查没什么所谓,对你也没什么伤害。” “这没有什么不一样!”步月厉声,“这件事查不查也没有什么所谓,对你也没有什么伤害!” “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事瞒下?”江雪实在是理解不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查清?”步月反问,“因为师将军和你母亲是师兄妹,还是说,你们也想造一次反?拿这事当——” 江雪猛然抬手扇了步月一巴掌,压低了声音吼他:“你胡扯些什么?我外祖满门死于沙场,只留下了我母亲一人,这一份忠骨将心你看不见吗?” 步月抬手捂了下脸:“曲家也一样是满门忠良,结果呢?” 江雪又抬手给了他一巴掌,眼里含上了泪:“我母亲十二岁就远赴东海战场,留了一身伤病。当年曲家叛乱,她大着肚子在前线,生我的时候胎位不正,是让人用手把我拽出来的,生完还流着血,就拖着身体去收拾残局。” “你有没有心?你在这里说这种话?你对得起我外祖满门英烈吗?对得起我母亲这些年为你们李家江山付出的血汗吗?”他一边说着,眼泪一边就掉了出来。 “还有顾家,自开国以来,顾家一心为君,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这山河社稷和你李家皇族的事。”江雪抬手抹了把泪,“可结果呢?因为我母亲,大伯至今不敢娶亲,他怕顾家权势太重,让你们忌惮。” “我母亲生我之后,没能好好调养,再难生养。我随她姓,大伯若是一直孤寡,顾家就绝后了你知道吗!”江雪吼着,哭得眼泪汪汪的,“几百年来,顾家十数代人,为你们流血流汗,最后落得个孤寡绝后的下场,你摸着你的良心想想,你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账话!” “你知道些什么啊?”步月吼他,也哭了起来,“你知道些什么啊……” “这个位置你以为是那么好坐的吗?内忧外患有多消磨人你知道吗?我皇兄今年才二十七岁,你看看他,已经两鬓发白了!” “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李家这么些年来,难道对不起你们了吗?我父皇还不到四十岁,就病得形容枯槁。” “这江山社稷,天下黎民,莫敢辜负。你知道我们的委屈和无奈吗?”
第48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25 步月吼得嗓子都哑了,喉底甚至泛起了一丝血腥味。脸上眼泪纵横交错,眼睛都哭花了。 江雪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脸上还有被步月抽出来的指头印,红肿的浮在他秀丽的脸上。 他抹了把泪,决绝的道:“我是一定要去查清的。” “你是想我也变成史书里记载的早夭皇子吗?!”步月吼他,突然呛住,撕心裂肺的咳出来一口带着血丝的清痰。 江雪一惊,伸手去要扶他:“步月!” “别碰我!”步月猛然挥手,拍开了他伸过来的手,目光森冷,“这事若是流传出去,我杀你满门。江家顾家,乃至南疆的张将军,一个都逃不了。” 江雪脸色白了白,张了张嘴:“你、你……” 步月掏着手帕抹了抹嘴,咽下一口含着血腥味的口水:“我说到做到。” 江雪瘪了瘪嘴,数不尽的委屈藏在心里,搅得他心疼不已。他从小床上跳了下去,哑着声音道:“我理解不了,我真的理解不了。旁人家里想要个兄弟姐妹都难,你们皇家,难得这么多手足,却在自相残杀。” 步月偏开头不去看他。 “告辞,七殿下。”江雪深呼吸了一下,规规矩矩给他行了个礼,然后一件寝衣,就这么跑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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