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浔唤人搬了几张椅子在红氍毹下,拉着李重华一起大剌剌地坐着。 彼时赴宴的人还不算多,落在李重华身上的目光也就稀疏几个,算不上难受。但这些戏宫廷之中年年都唱,他早听厌了。 心中惦念着自己的胞妹晏泠河,这氍毹左右也看不见什么,便想着绕着园儿走走看看。 “坐不住了?”李浔大抵看出了他难掩的焦躁,逗弄着笑了。“你若想赏赏花便去吧,虽然比不上咱们掌印府的,但也有得看。” 掌印府能有什么花,几树的腊梅还倔强地开着罢了,不多时也会败。 不过这是在外头,他也知晓李浔为何如此做派。 果不其然耳边传来几声低低的嘘声,他分出了几分视线瞥去,发现一群人混在一起根本分不出是谁发的。 李浔并不在意那些人,又说了一遍。“你想去便去,我总是会在这里的。” 意思便是让他无需忌惮晏鎏锦的人,也无需担忧自己的安危,派在他身边的暗卫是会护着他的,猜透了这些,李重华起身就走了。 这园儿里确实没种些什么,但许是为了让气氛更热闹些,晏鎏锦搬了不少耐寒的花草来,没有什么美感地堆砌在路边,一簇簇推搡着,令人眼花缭乱。气味也纷杂地混合在一起,说不上好闻。 看了一会儿、找了一圈,没有看见晏泠河,他便没有了什么兴趣。 想找个安静些的地方喘两口气,于是转到了一个假山堆后,挤着进去坐在了一个被挡住了角落。 哪知刚刚坐下,就听到了粗重的喘息之声。
第37章 【叁拾柒】窃听之疑 “啊——冤家,你轻一点,你弄疼人家了。” “轻一点你会喜欢吗,啊?” 隐隐约约之中,李重华听到了几句断断续续的对话,刚开始还没能反应过来,等意识到那两人在做些什么之后,他僵直在了原地。 这,这光天化日之下,怎么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简直是有辱斯文、伤风败俗! 可如今他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生怕发出了什么动静惊动了这一对野鸳鸯,也怕教人家误会了自己是刻意在这里偷听的。 只是对方未免太张扬了一些,淫词浪语便是张嘴就来。 然而听着听着,便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你家大皇子在前头摆宴,你在后头跟我快活,倒是让你两头都占了好。”那个男人调笑着说,气都喘不匀却说得了这么一段长话。 女人娇叫了一声,“前头那个不关我的事,只有和哥哥你的,才是真的。” “怎么不关你的事?没准昨夜还睡你的屋里头呢!” “你说这话,就是存了心要来气我的。”女人不太开心,“你明知道我对你是不一样的,却总还说我与别的男人如何如何,他都多久没来我的房里了。” “你对我再不同,大皇子也毕竟是你的夫。” 李重华听得一愣,这在假山石旁颠鸾倒凤之人,竟然有一是晏鎏锦后院的妾室? 这可真真是让人意外。 “我可不是他的妻!”女人冷哼一声,“哪怕是皇子妃,都不像是他的妻。” “怎么就不是了?那可是他正正的皇子妃。” 听着男人说的这话,女人似乎有些生气,两人媾和时皮肉相撞的声音变小了,说话的声音清晰不少。 “你们男人总和我们想得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了?” 女人顿了顿,声音变得有些闷闷的,像是被一块又湿又热的方巾盖了脸上。“你们总以为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就是妻了,可是哪知心不相悦,就与没有俸禄的臣没什么区别。” “若大皇子真将皇子妃当作妻,又哪里会容许生出个庶长子来,狠狠地落了皇子妃的面子?” 心不相悦,就与没有俸禄的臣没有区别。 这句话狠狠地撞了一下李重华的心。 确实如此,确是如此。 “教你这么说,这天底下就没有多少对真正的夫妻了?”男人问她。 “本来就是如此,多的只是风流的男人和可怜的女人。” “哦?”男人大笑了起来,却总有几分淫邪的意味。“那现在是怎么算呢,大皇子的人却在这后院与我风流快活,说起来,你我就是风流的女人和可怜的男人了?” 也不知他做了些什么,惹的那女人惊叫一声,佯怒骂了一声讨厌,随后又响起了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 李重华靠在假山石上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园儿里搭的戏台,那青衣的声音传到了此处,衬得周遭又闹又静的。他心道自己不该为了舒口气跑到如此僻静之地来,平白无故地遭了罪受。 过了许久那快活的两人才停了下来,悉悉索索地整理完衣物,各自也没和彼此多说几句话就匆匆离去了。 这地儿太黑,李重华也不好让他们发现自己,于是只看到了两人在夜色中模糊的背影。 他长舒一口气,正准备回到李浔身边的时候,又听见了几声轻却凌乱的脚步声,不像是习武之人的气态,像几个瘦弱的女子。 果不其然,还没等他有什么动作,就又听见了妇人的低泣之声。 堪堪抬起的身体又坐了回去,他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脚,换了一个姿势。 “小姐,别哭了,别伤了身子,你还在月子里。”一道略有年纪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尽是无奈。“最主要可千万别被大皇子听见了,这样大喜的日子里。” “养娘,这算得上是大喜的日子吗?”那个养娘口中的小姐开了口,声音有些虚弱。“我的儿不过刚生下几日,就要被抱走认作他人母,这算得上是大喜的日子吗?” 李重华一怔,原是那庶长子的生母,原是晏鎏锦那个没名没份的外室。 “嘘——”养娘噤若寒蝉,不敢教那小姐再说下去。“小姐,这些话可不能再说了!你一朝入宫门,就该想到有今日的。” “养娘,这不是我想的,不是我想的啊!”那小姐大声反驳了几句,便大声地抽泣起来,每吸的一口气都发出呲呲的声音,像是喉口就裂了一道缝。 竟是这样的性子吗?李重华听着,漫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以为晏鎏锦的皇子妃是可怜的,毕竟妻不似妻、宠不敌妾,却没想到,后院儿里的原来个个都这么可怜。 那养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别哭了小姐,别的养娘都不管,但小姐的身子养娘是在意的,你还在月子里啊,穿得这么少,以后落下病根了可怎么办?年轻的时候总不懂得这些的。” “那就让我死了算了!” 说死这样的话,那小姐说的都不算惨烈,带着几分凄凄惨惨的孱弱。 “别胡说,小姐你……” “是谁在那里!?”养娘的话没有说完,不远处忽而传来了巡府侍卫的声音。“好像有些声音。” 晏鎏锦装模作样地让这些侍卫穿上了甲胄,逼近之间就发出了碰撞的清脆声响,在这夜里十分得清晰。 养娘和那小姐慌里慌张地开始逃,“走,快走。” 李重华又在这无尽的苍茫夜色中见到了两个匆忙离去的背影,还是没能看得清脸。 思虑了片刻,他没有起身离开,而是坐着动了动自己发麻的腿。 那就帮一帮她们又能如何。 那几个侍卫提着灯靠近,搜索片刻便发现了他。“你是何人?在此地做些什么?”又拔出了佩剑之向了李重华。“快些出来,饶你不死。” 恢复了些力气,他慢慢地走出了那假山石,垂眸看着那些侍卫,冷声说道:“好大的胆子,贵府设宴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怎的,这假山石之处可是来不得了?” 大抵是见他如此坦荡,那几个持剑的侍卫也有些犹豫了,支支吾吾说不出个什么好话来。 “大皇子仁厚,竟然教出了这样鲁莽的侍卫来,倒也真真是让我意外。”李重华冷哼一声,甩了下自己的衣袖,也不再管原地站着的侍卫就朝着氍毹的方向去。 那侍卫却还是叫住了他,“站住,你……” “嗯?”他回身又借着那灯的光看向侍卫,“方才之事,我会亲自与大皇子说的。”语罢,不再管顾也不再回头,大步地离开了这里。 也无人再拦无人跟上。 李重华心中暗道,李浔这一派作风也确实是好用。 又百无聊赖地绕着园儿里走了一圈,等身子微微热了些,他才循着记忆回到了李浔的身边。 彼时已是人多,氍毹旁已围着不少的人,太师椅拉着放了几排,东厂督主司内坐在了李浔的身边,两人也没说话,就赚足了旁人的目光。 他还未走近,李浔就开了口。 “哟,我的重华回来了?”这一开口,众人的目光便都投在了他的身上。 有些在重云山庄已见过,有些却还没有,见到他这张脸的时候便又是一副惊愕的模样,沉不住气的便失态了。 他们可以,但是李重华不能。 只能权当没看见,悠悠地走到了李浔的身边,低声说:“老爷,重华回来了。” “嗯,玩得可好?都赏着了些什么花?”李浔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拉着坐下了,只是坐下之后手却一直没有放开。 他垂眸看了一眼,李浔的手宽大却又白皙,总带着灼人的热度,如今将他的手都包裹了进去。 “花是好看的,只是……”说着李重华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作出有些勉强的笑。“也没有只是了,玩得就是好的。” “有什么话说便是,师父总是会帮着你的。”坐在一旁撑着下巴看着他们的司内忽然开了口,笑得眉眼弯弯,带着几分稚嫩的书生气。“而且都是自家兄弟,东厂也总是会帮着你的。” 这声一出,一众哗然。 莫名的,李重华没能扮得很好,没忍住地笑了笑。 这感觉倒是稀奇得很,虽说不带几分真情在其中,却也难得感受到了背后有人撑腰的仗势欺人之感。 “我……”由是话临到头了,就有些说不出了。 “没事儿的,嗯哼?”司内又靠近了一些,散出了几分和李浔如出一辙的蛊意。“大皇子宅心仁厚,在他府中出了什么事儿,他也不会不管顾的。” 李浔推了一下司内的肩膀,“多大的人了,离我远些。” 司内像是想说些什么,但却未开口,只是顺应地往后退了退。 李重华刚想顺着这个坡将话说了出来,只是晏鎏锦就不知从何地出了来,又插了他的话。“司厂公说得对,可是生了什么事儿?” 晏鎏锦今日穿得喜庆,面上是掩盖不住的红润喜色,像是真的有多喜欢这个儿子。 众人起身对他行了个礼,李重华随着李浔不大不小地躬了一下身子,晏鎏锦也没有显出在意来,笑着让他们免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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