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元年腊月二十,新溪失守,晏鎏锦之师大获全胜,大晏主帅韩元嘉趁乱逃走,五万人马也因此溃散南逃。 此消息迅速传回京都,从前年少有为的韩指挥使,已成京都鼠辈,人人得而唾之。光耀百年的京都韩家,一夜便成京都之耻,再不复往昔荣耀。 天启元年腊月二十一,晏鎏锦一声令下,则兵马一齐南下,一鼓作气向雀儿坡发起攻势。 三十万兵马入雀儿坡,他自诩是鱼入江海、鹰翔长空,便是来去自如、无人能阻。 晏鎏锦又自认为雀儿坡将是最后一战,难抑心中激动之情,挥墨作下一歌:蛟入海兮浪激荡,雀朝凰兮士归乡,时利吾兮镇八荒! 雀儿坡附近皆是山脉,不好寻找容身之处,而十里地外恰好有一空洼地,正正好好能容纳他三十万人。是故他欲在洼地处歇息一日,只待翌日一大早,便擂响战鼓直击大晏驻守的十五万人。 怎知当夜,就生出了意外。 - “殿下,殿下!” 晏鎏锦尚在睡梦中,做着拿下那十五人余兵、回到京都荣登宝位的美梦,哪知冠冕还没戴在头上,就听见有人急匆匆地喊着自己。 他不耐地睁开了双眸,从床上坐起正欲问发生了什么,就见那喊着自己的小卒十分大胆,竟然直接掀开了营帐闯了进来。 “大胆!”他高喝一声。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那小卒习以为常地跪了下去,又跪走靠近,哭天抢地般喊道:“走水了,走水了。殿下,粮草全都被烧光了!” 晏鎏锦仅剩的睡意在霎那消散,他直接站了起来。“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我们发现得太晚了,粮草都被烧了大半了!”小卒匍匐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殿下恕罪。” 晏鎏锦额上青筋暴起,粗喘了几口气后对着地上的人狠狠地踹了几脚。“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他捞起了一旁的衣物,看着地下的人怒火不减反增。“还不快去救火!” “是,是。”小卒哆哆嗦嗦地从地下站了起来,慌里慌张地又跑了出去。 晏鎏锦也顾不得整理自己了,发丝还散乱着就跑到了储存粮草之地,果不其然大半都成了灰,另外大半还在熊熊的烈火当中。 营中士兵慌慌张张,想尽了各种方法去灭火。 可无水,又怎么能灭火? 天曲河虽离此处不过百里,可雀儿坡却是个缺水之地,何论冬日里江河小溪都冻成了冰,眼下起了火,便是想要找水也找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粮草被吞噬殆尽。 晏鎏锦只觉额头突突地跳着,他怒火中烧,抽出了身侧侍卫的剑,对着站在一侧着急的火头军捅了过去。 利刃穿破皮肉,那火头军瞪大眼睛哆嗦了几下,话都没说完就咽了气。 剑抽出的时候带出了一串的鲜血,他将染了鲜血的剑丢在了地上。“废物,一群废物。” 骂了几句后,又抓住了另外一个押运官。“你,跟本皇子说,为什么会起火?” “殿、殿下……”那押运官浑身都在抖,话也说不利索,“有,有人放箭,带火的箭,天干物燥,一下就燃了起来……”说着,淅淅沥沥的声音响起,接着就是一股直冲鼻子的尿骚味。 竟是被吓得尿裤子了。 “废物!”晏鎏锦嫌恶地皱起了眉头,将人丢在了地上。“先给我救火!”说着,就转身走向了淑妃的营帐,打算去商讨一下此番火箭之事。 水不能用,周围的尘土还是起了些作用的,盖了一层又一层,怎么着也终于将火灭下去了不少。 众人正准备松下一口气的时候,就发现山坡之上又万箭齐发,裹着油布点着火的箭划破夜空,宛若明灯三千,只是明灯祈福、而火箭为祸。 火箭落在地上、帐上、草垛上……散了一连串的火星,烧起了一大片的火。 -“走水了,走水了!救命啊!” -“敌人,敌人打进来了,快逃。” -“啊啊啊——好疼啊!” 嚎啕声、呼救声、奔走逃窜声混杂在一起,营中闹闹哄哄,半点不见几日前获得新溪大捷的精兵模样。 这边晏鎏锦刚两股刚沾到凳子,就听到了营帐外头闹哄哄的声音,又倏地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就开始往外走。 “怎么回事?”他怒喝一声,然而现在却少有关注他的人。 他只看见了外头一片连天的火海,和已如热锅上蚂蚁的士卒。 晏鎏锦一惊,往后退了几步。 “皇儿,怎得了?”淑妃眼见不妙,也急急忙忙地走到了出去。 见到外头的一切后,也失了语。 - “还不歇息么?”李浔抓出了床上的兽皮垫,直接裹在了晏淮清的身上。“夜已深了。” 晏淮清往后抵在了李浔的胸口,摇了摇头。“前线战士正苦攻洼地,若他们的君王只顾享乐歇息,实在昏庸。” 李浔笑了下,也就没多说什么了。 两人这么静静地倚靠了一会儿,晏淮清忽地又开口说:“明日……我……” “别害怕。”李浔将自己的下巴抵在了对方的肩上,一同看着天边独挂的下弦月。“有我在,总会护你周全的。” 怀中的人却摇了摇头,“不,你知我不是这样的意思。” “若并非担忧此事,那就再无需有其他任何顾虑了。”李浔当然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只是空说一些话并无意义,明日一过,对方方能知晓他自己并非是无能之人了。 于是便装作不知,笑着说:“因为护你周全是我的事,我总有思虑不周的地方,而拿下晏鎏锦是你的布局,你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的。” 晏淮清像个讨得到了嘉赏的孩童般笑了一下,“犹记得去年此时,你还骂我是宋襄之仁、不中用呢。”说着,又笑了两声。“不怪人家说枕边风好使,如今你倒贬低自己,夸赞起我来了。” “嗨呀,那你真是冤枉我了,我素来不会说谎话的。”李浔赶忙为自己辩解。 晏淮清却不依,“你说的谎话还少吗?上回是谁半夜里贪嘴偷喝了酒,还冤枉人家司内?” “那我也没骗人不是,司内确确实实喝了不少。” “好呀!”晏淮清在他的怀中转了个身,佯怒道:“你们师徒二人净合起伙来做坏事,我是拿你们没办法了,回去告诉子卯叔,让他收拾你们。” 李浔仰头大笑几声,整个胸膛都在震。“子卯叔偏向我,你若告诉他,他只会再多给我准备几壶,你算盘打错了!” 二人一来一回地打趣着,方才的那几分愁绪全然散去了。 而这么一守,就是一整夜。 天光大亮之时,司内回到了雀儿坡,给他们带回了一个好消息——晏鎏锦在昨夜的大火中损失惨重,士兵疲敝,而又因损失巨大,似乎隐隐有内斗之势。 晏淮清与李浔对视一眼,这是一个反击的好时机。 于是再没犹豫,直接兵分东西南三路,领兵出击。 洼地离雀儿坡不过十几里地,他们自南向北直上的,几乎没耗费什么时间,于是便停留在山坡之后窥视,等待绕路的东西两兵。 洼地地势低,三面环山,缺口在南,就像是一个天然灶台一样,火聚在坑里烧,缺口灌进去的风只会助长火烧的速度。经过了这么一夜,只能看见营地中焦黑的木炭和四起的灰烬。 “军心已大乱。”晏淮清先开口,声音稳了不少。 “嗯。”李浔也放心了许多,“以为你死了,他心便静不下了,新溪一战大获全胜,又让他觉得自己是大势所趋。骄兵必败,他早已看不清局势了。” 晏淮清沉吟半响,问:“耶律冲那边,你是不是也……” “是。”眼下司内他们还没到,就可以多说一些。“于晏鎏锦会面前夕,我又让人伪造了耶律冲的手书给晏鎏锦,借耶律冲之口说他与我离了心,让他们两人与我假意结盟,等借我的手顺利拿下了你,两人再反咬我一口。” 李浔低笑一声,“他信了。” 晏淮清也跟着笑了下,说:“不仅信了,我猜想,他或许也找过你,让你不要与耶律冲交心吧?” “不错!”李浔大笑,很是快活。“由是晏鎏锦便以为他才是玩弄局势的那个人,也就更是自负自满。所以会面当日,我怕耶律冲不好控制,便说他借故离开,这么破绽百出的理由晏鎏锦居然也相信了。” “所以他能如此自信地进这个洼地,也有‘耶律冲’的手笔,对不对?”晏淮清又半抬着头问李浔。 李浔一把将人揽入了怀中,捏了捏对方白皙的脖颈。“正是。‘耶律冲’对晏鎏锦说:他早在雀儿坡附近埋伏,让他放心大胆地进,诱敌深入,彼时里应外合、两面夹击,必能将大晏一举拿下!” 晏淮清摇了摇头,不知是在感慨什么。 两人再聊了一会儿,那边就得到了司内到了的信号,于是便不再说这些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司内之兵先从西而攻,洼中晏鎏锦的士兵眼见着大兵从山坡上压下,即刻慌了神,全然记不得什么排兵布阵了,只顾御敌。 东边儿的士兵也早已就位,看准时机之后开始进攻。 灭了一晚上火的疲兵根本无法抵抗这样的两面夹击,不多时就败走,而往山坡众多的北逃显然不是好办法,于是缺了一个口的南方,就成了他们的目标。 此举正中李浔下怀。 整军待发之际,李浔往晏淮清的手中塞了一把利剑,说:“重华,我要让你剑指敌寇,拿下万军。” 晏淮清看着那把剑沉默了半响,最后竟然是推拒开了。 李浔一怔,以为对方是不想邀功,正打算好言相劝,怎知对方反手抽出了他腰间的希声。 “李浔,我要带着你的剑斩下逆贼,史书也应当记得——你,是大晏的英雄。” 作者有话说: “丈夫处世,遇知己之主,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言必行,计必从,祸福共之!”这段最有水平的,引用自《三国演义》,是周瑜在群英会上说的一段。
第163章 【伍拾玖】错 整军往洼地而去的时候,军中忽然传出了窃窃私语声,声音不大,可人多了便觉得满耳都是嗡鸣声。 李浔正色一听,就闻他们在惊呼。 -“太……太阳,怎么回事?是不是……” -“异象……” -“那我们这一次……” 他顺着他们的话抬头看向高悬的红日,只见那红日上挂了一圈如冰魄般洁白的光晕,正往外散着柔和的光。 “白虹贯日……”他呢喃了一声,也难免讶异。 顿了一顿,而后朗声道:“此乃白虹贯日,应有天龙现身,于空中饮水,是天子德高,故而上天施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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