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和淼妃都立刻停下了话,看了看殷容睿,又看了看我。 我这才想起殷容睿在我进殿的时候就说的话,连忙提起下摆,恭敬地走到殷容睿所坐的软塌边上,几乎不用告知就将手放在了殷容睿的肩膀上,揉按起来。 “嗯……”殷容睿满意地吐出一个字,然后继续看着书。 接下来的氛围有些怪异,皇后和淼妃几乎没能和殷容睿搭上一句话,只是讪讪地坐在边上。连我都觉得殷容睿实在有些过分了,招了妃子来,却又把人家晾那儿,这算哪门子道理。还以为他长大了,xing情改了一些,可是,就今天看来,还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变化莫测的恐怖个xing简直有增无减。 “哈……”突然,殷容睿将手拢在嘴边打了个哈欠,竟然就直直地躺在了软塌上,闭上了眼睛,我的手霎那间无所适从的僵在那里。 当然僵住的显然不只有我的手,还有边上的两位美女。 “怎么停了……”殷容睿闭着眼睛抱怨了一句。 “是!”我立刻将手覆上他一侧的肩膀,继续按揉起来。 “原是皇上累了……”皇后温柔地一笑,然后拉着淼妃站了起来,裙摆纱裙稀稀疏疏的响动,道:“那臣妾们便告退了。” 而她身边的淼妃就没有皇后这么有觉悟了,她有些不乐意地抓着自己的裙摆,道:“才坐了一会儿……” “妹妹,皇上乏了。”皇后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深深地朝殷容睿看了一眼,便小心地拉着淼妃俯身告安。 两个明艳的身姿就这样缓缓地走出里殿,而榻上的殷容睿也缓缓地睁开自己的眼睛,微微转动眼珠,然后呢喃道:“走了?” “是。”而且貌似还是被你逼走的。 殷容睿微微翻了一□体,变成了平躺,然后看着悬顶勾起嘴角,道:“她们在的话,这里会变得很空,空得难受。”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觉得走了不是更空么? 手部沿着他的肩膀深深浅浅地按拿推压,空荡荡的里殿突然让我也有了一丝压抑。 “林佑熙。”殷容睿的声音滑出一丝懒懒的声调,道:“雪美人快开了。” “是。”我答道。 “雪中雪,必是盛景。” “是。”我轻轻地回应,想着这个冬日,恐怕不比从前,我和霍骁的事是长辈生活里的一场雪,不知道能不能挨过去。 ……这一场雪,怕是要下许久呢。…… 严王淡漠而有意的声音在脑海里淙淙流过,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殷容睿的目光猛地一锐,刹那间从榻上坐了起来,一把抓住我的领口拉了过来,道:“林佑熙,除了‘是’,你不会别的了么?!” 我心脏瞬间被吓得有点抽风倾向,眼神毫无预兆地对上了他有些阴鹜的视线。 “小臣知罪……” “这些话,朕都听过了,还需要你说么?!”殷容睿将我一把扯向自己,口吻里有了一丝咬牙切齿: “为何朕离你越近,反倒将你逼得越远呢?” 近在咫尺的那张愠怒的脸孔似乎已经褪去了很多青涩,我很难再将这样的他看作一个正在发脾气的小鬼。 所以,我心中咚咚作响的动静是颤抖么?!
☆、浮生若梦 殷都的雪季终于来了,绒花漫天,一片一片。 雪景里天光很强烈,似乎执意拼凑一种不同于现实的平静和纯净。 有时候从梦中迷迷糊糊地醒来,微弱的光对眼睛都有些刺痛。 这段时间,我敢说自己的心惊胆颤已经被消化得差不多了,除了一日强似一日的沉重,我的生活甚至可以用平静形容。 除了和霍骁少之又少的见面,和少之又少的对话。我实在想不出自己的生活中有什么缺漏的,也许是因为我的生活本来就足够混乱,我已经神经大条得感觉不出其它低调的缺漏了也不一定。 而又一年的元月初一,是霍骁的生辰,也是他及冠的日子。 这如果在我所怀念的现代社会里,我或许应该和他一起度过建立关系以来的第一个生日,然后浪漫烛光晚餐…… 可是,作为霍家长子,他的及冠生辰,会在族内的祠堂里举行,霍家宗系的老人和亲众都会出场参礼。其实,这样庄重的场合,我如果还是纯粹的世交林府如今的当家,林佑熙,出席是无可争议的,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事…… 我突然觉得自己如果去,会是一件很多余并且很尴尬的事情。 霍骁似乎非常忙,我几乎没有时间和他谈这件事,于是,我只能任凭那些纷繁的杂思将自己打败。 所以,在这样的一天里,我就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身上仍旧披着霍骁那天夜里给我的滚貂黑氅,看着从天而降的绒花出神。 只等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我发现自己的双腿都有些麻得站不起来了。 正当我要挣扎着一鼓作气站起来的时候,从我身侧突然伸出了一只长长的手臂,在我腰上一带,我心中一颤,连忙抬头望了过去。 高大的身影披着雪白的狐裘,晶莹的眼眸微微上挑,不自觉地闪烁着清辉。乌黑的鸦丝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不像我,因为怕冷而任一半的头发流泻在肩背上,缠绕在脖子两边。 我微微低下头,唤道:“楚瑜。” “你没去霍家祠堂么。”楚瑜的嗓音不知在什么时候不再流露出狎昵,而是淡淡苍清。 “嗯。”我愣了愣,心上一抖,不想多说,弯腰捏了捏自己的关节,然后拉了拉滚貂黑氅,想转身回房。 “即便如此……还是要和他在一起么。”楚瑜一派清冷地倚在台阶边上的一根栋柱上,淡然地说道:“即便他永远将你藏于人后,也可以么?” “是我自己不要去的。”我渐渐有些呼吸不顺起来。 “是不愿去,还是不能去。”楚瑜的面庞似乎被风雪雕刻出来一般清冷森森。 我哑口无言地站在原地,半晌,毫无还击之力地说道:“这不关你的事。” “你不去,他可以亲自来带你去,及冠之礼,也是选亲之日,不是么?”楚瑜微微抬起自己的一只手臂,张开手指去接越来越肆意的雪。 我的指节被自己捏得微微发抖,楚瑜说出了我最害怕也是刻意逃避的事。 “其实今日……也是我的生辰呢……”楚瑜偏过头,看着洋洋洒洒的雪花,终究没有露出惯有的笑容。 “原来你们是同一日的生辰啊。”我压下心上的凉意,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 “嗯,儿时,我爹和霍伯伯还想让我们结拜来着,可惜,我们总也不对盘。”楚瑜看向我,修长的身体离开柱子,朝我慢慢走过来。“而且,如今,为了你,他要杀我呢。” 耳边风声迅疾,耳尖有些冻得生疼。 “今日是你生辰,怎么来了我这儿?”我看了一眼房门,最后还是走到了原来的位置,坐了下来,凉意透着棉厚的衣帛还是传到了身上。 楚瑜缓缓地在我身边坐下,凉薄的嘴唇淡淡地抿着,道:“因为没人记得我的生辰啊。” “怎么可能,你娘这么宠着你。”我皱起眉头。 “我娘已经死了许多年了。”楚瑜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而修冥宫的宫主,我从不认那个女人。” 风雪重了一些,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可能是因为自己已经过得很混乱了,实在没精力去顾及其它。 “我很想我娘,她去得越久,我便越想。”楚瑜的睫毛微微颤动,黯淡的天色下像风中快要栖落的秋叶。 “分离,是命中的一劫,世人都早已知晓,只是无法释怀罢了。”我淡淡地在冰冷的空气里哈出了一口白雾。 “不错。”楚瑜低头,有些仓皇得笑了。 “你一定很爱你娘,时至今日仍旧惦念不忘。”我也学着楚瑜的样子,去用手拖住飘扬而下的雪点,想在冷麻的肌肤上找回一丝触觉。 楚瑜也伸出了手,舒张的手掌稳稳地接住许多白雪,他低哑地说道: “娘死的那一日,我以为自己的心也死了。死了的心,便再也住不进任何东西,一个心里空荡荡的人,徒然活着,只能是一世寂寞。” 那只苍劲有力的大手慢慢一边移动,冰雪渐渐消融,渗进肌理。 “这样的人世,很可怕。” “这样的人世……”我苦笑着重复了一遍。空无一物的心和满是牵挂的心,无论哪一种,在这样的人世,都是要被折磨受苦的。 “我确然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他的声音浸润在一片迷离里。 附着淡淡的霜意的手掌,携带着冰冷的触感,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楚瑜……我的心里……” “我知道。”楚瑜清冷地打断我,他的眼睛带有天生的邪肆,却因为此刻的认真,而演变成一种执著,他嗫嚅的嘴唇似乎想说很多话,可是,他却在张口的那一瞬,有些凄凉地在嘴边荡漾开一个淡淡的笑容,只是道: “我……知道。” 我在他的目光里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缓缓地低下头,可手上的力道却让我挣脱不开,我在风雪里,连一丝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楚瑜慢慢地将我的手紧握着放进了自己的狐裘里,温热的气息瞬间包裹住了冻僵的手,一丝丝分解那些冷意,等我的手终于恢复应有的知觉,发现它正被摁在一方胸膛上,在右边的位置,静静感受那沉稳有力的跃动。 “佑熙,既是你救了它。”楚瑜仰着头,轻而缓,淡而稳地说道:“它便是你的。” 我怔住,想抽回自己的手,却根本连动也动不了。 “楚瑜,我心里的人,只有霍骁。” 手下的心跳猛地一滞,然后是犹如鼓点一般地狂跳。 半晌,他道:“他是官路上的人,上有国之大义,下有族之人情,这样的男人,要担的人和事,不胜枚举,如今他视你若珍,难保日后不会有更珍奇的人事,可我……”楚瑜再次看向我的眼睛竟瞬间充斥着血丝和莹润,道:“我可以,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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