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语恒将自己前襟的衣裳整了整,然后朝我摊开了大大的手掌。 我会意,将瓶子放在他的手心里。 裴语恒看了我一眼,匆匆地朝门外走去。 没想到皇上也来了,我得赶快收拾一下自己出去接驾。不过,我很放心地想: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我是否到场。但我还是很麻利地翻开自己的药箱,从里面拿出本来要用的褥帕,仔细地擦拭自己的脸和头发。然后,我静悄悄地走出房间,走到格斗场的大殿,正巧赶上几个人影被人簇拥着跨了进来,我立刻挑了一个角落跪了下来。 宫里就是这点麻烦,动不动就得跪着,不叫起不能动,如果遇上了像来的这几位这么大的款,要和你说两钟头的话,你就得跪两钟头,除了老臣,年轻人都不给垫个褥子。 我悄悄地抬起头,朝走进来的人身上看去。 为首的是德宗,四年前我见过。 紧接着的是荣睿太子,昨天我见过。 再后面的那个男人,我刚才见过。 我的大脑咯噔一下,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柳侍君。 难怪这般眼熟,原来当年同着德宗,打过照面的,只是当时没近看,不曾记得深刻。那我刚才……是不是太失礼了,也没正经行过礼,他不会在德宗面前告我一个以下犯上吧……我满脸黑线地想,俨然一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嘴脸。 “起——” 德宗坐定后,简略地给身边的总管内监一个手势,那位老公公就尖着嗓子喊了起来。 一屋子的人,这才起来。 我站的地方,不明显,于是,我就大胆地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膝盖,做了个鬼脸。 德宗微微展颜,沉声道:“皇儿近来习武,着实辛苦。” 荣睿太子坐在一侧,颔首,“劳父皇挂心了。”随后,寒暄了几句之后,他站了起来,握拳道:“儿臣前几日练习了一套剑法,乃是裴右将军所授,不如为父皇习演一番。” 德宗含笑,道:“甚好。” 毓华宫里伺候的内监立刻捧上一把样式精美的长剑,荣睿太子拿在手中之后,又向德宗微微鞠躬,道:“儿臣有一个请求。还望父皇恩准。” “何事?” 荣睿太子一笑,道:“儿臣听闻,柳侍君乃是用剑高手,所以,想和柳侍君做一番比试。”然后荣睿目光一冷,朝柳侍君望去,道:“柳侍君以为如何?” 柳侍君面容不动,只见他跨出一步,朝德宗俯身,道:“皇上做主吧。” 德宗倒是没有犹豫,挥了挥手。 懂事的内监立刻将准备好的另一把剑呈了上来。 荣睿太子用只练习了几天的剑法向柳侍君挑战,本来就充满了挑衅的意味,输了也不丢人,里子面子都保得住。若是赢了,就是对柳侍君“用剑高手”名号的羞辱。但,荣睿太子身份尊贵,柳侍君敢赢他吗? 柳侍君持剑立于荣睿太子的对面,身材修长纤细,看上去似乎没什么胜算。而且,我怀疑他以前真的拿过兵器?! “赐教。”荣睿太子简单地扔下一句,便提剑起势。 “僭越了。”柳侍君用温婉的声音说道,说着,也将剑锋一亮。 就这样,两个人便挥舞着长剑交锋相对起来,大殿的中央一时间被锃亮的光亮所浸染,萦绕起紧张的气氛。 荣睿太子身法迅疾,动作利落,攻势强劲。但柳侍君凭借娴熟的动作,硬是以柔化刚,没有处于下风。 座上的德宗没有表情,静静地注视着,显然没有我这样的疑惑,或许他知道谁会赢?又或者,他并不关注谁会赢? 荣睿太子抓住了一个时机,剑势猛烈地刺去,柳侍君连退了几步,但持剑抵挡的衣袖瞬间被剑气震裂,断了开来。 柳侍君一个回身,跃出了一大段,将双手朝前一搭,略微颔首,道:“殿下好本事。” 荣睿太子本想趁胜追击,却见柳侍君拱手停下,也只得作罢,将长剑轮回了身后,目光依旧不善,良久,才回应他:“承让。” 如果比试继续,柳侍君未必会输,只是,这样草草收场,虽然像是荣睿太子赢了,却未免不那么尽善尽美。就像是伸了一半的懒腰,硬生生止住,很不痛快。 柳侍君缓缓地走回了德宗的身边,神情静寂,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德宗微微一笑,对荣睿太子说道:“习武比试,点到为止才是。不过,皇儿的技艺却是让父皇喜出望外,该赏!” 一句话,替柳侍君饰了情,又夸了荣睿太子,果然滴水不漏。 荣睿太子在自己的位置坐定,听了德宗的话,答道:“儿臣这些雕虫小技,哪里值得奖赏?” 德宗哈哈一笑,道:“父皇今个儿来,便是要告诉你这个消息。” “父皇明示。”荣睿太子的表情认真了起来。 “琉球王半月后进京,既是朝拜,又是为的另一桩事。”德宗略停了一会儿,微有悦色,道:“琉球国的小公主与你年纪相仿,琉球王有意和亲,若能结成这般美事,自然是大好不过。 这琉球乃是海上宝岛,日后不但朝贺进贡,也能成为大殷东渐天堑。自然是大大的好。” 荣睿太子听后,只是微微有那么一二刻的失神,但随后,他也同德宗笑了起来,道:“父皇金口已开,儿臣自当领命。” 和亲? 想想荣睿太子还不到十五岁,现在成亲会不会太早了。不过,下一刻,我又怪自己太不懂行情了,古人早婚是常事,更何况还是皇室子弟,再加上有一位同志爸爸,身为唯一的嫡系子嗣,这开枝散叶的事,当然是越快越好…… 我正考虑着,要不要借机解释一下未成年父母与婴儿的种种弊病,让荣睿太子对孩子的事情不要操之过急的时候。我的目光刚好和朝这里看过来的荣睿太子碰到一起,我连忙把头低了下去。 心中有一怪异。 下一刻,我才意识到,这是我来到毓华宫当差的近一个月来,荣睿太子第一次正眼看我。在那之前,他几乎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也没有注视过我,即使每次习武之后,需要御医做按拿,他也是胡乱地一点,当然……从来没有点中过我。(尽管我的按摩技术……很棒!) 整个殿内似乎弥漫着可喜的气氛,为了一桩即将到来的天赐良缘。 可是……为什么,我却觉得这么奇怪。
☆、回鹘少女 琉球国的小公主名唤伊黛,事实上比荣睿太子大了两岁,身材高挑,面容秀丽,一双丹凤眼婉转温柔,带着一点点忧伤,往现代一放,就是大学里抱着意大利文学集于早晨八点的光线里在图书馆静静翻阅的知xing美女…… 德宗有意让两个人多多接触,而两个人也早就明白个中用意,均十分配合。不过,依照荣睿太子以前喜怒无常的xing子,竟然能乖乖顺从,还真是令人惊讶。 伊黛公主的xing子温和,为人也体贴,荣睿太子同她说话,她便静静听着,荣睿太子自顾行事,她便含笑不语。举止文雅,仪态得体,很受云皇后的喜爱,这几乎就将绑定了她将来东宫女主人的地位。 我在毓华宫继续当差的两个月时间里,有幸看见了两个人的你来我往。据我分析,大有“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阵势。(我这样对霍骁形容的时候,他很不屑地哼了一声,反问道:“你还懂这些?”语气里满满的质疑。) 两个月后,琉球王带着人马回国,而之前那位带着面纱来的小公主,已经是身着大殷服饰的太子妃了。 面对这种闪电婚礼,我忍不住对这个时代稍息敬礼,孰不知,这种速战速决的方式即使是在千年后的世界也是新潮无比的。 根据大殷的特殊国情,太子成婚的第一要义除了两国交好,就是求嗣,此乃是重中之重!必须深刻贯彻落实! 而整个大殷宫殿都为此忙碌起来! 御医殿的新任务就是竭尽全力配置有效致孕的药方,并在太子妃有孕之前,不断革新不断调整不断改良…… 稍稍结合一下现代的相关生理知识,就知道,单方面的药物帮助其实还是比较被动的,毕竟这个年代的几乎所有人都不清楚孩子是怎么来的,虽然对途径很清楚…… 当我听说荣睿太子和伊黛太子妃每次同房的日期,细到几时几刻(……)都是经过司祭宫夜观星相八卦排演(……)精心拟制的,我真的十分无语。 云皇后还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的旁门左道,让荣睿太子和伊黛太子妃每日清晨都饮用新收集的露水(……),所以……毓华宫的宫女每天起得都比蜜蜂早,衣带飘然采露忙。 德宗还派人从南疆取来了据说有助于求子的神斧(……),令伊黛太子妃每夜枕其入眠。 只是……这样忙碌了三个月后,爷爷亲自为伊黛太子妃诊脉之后表示……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其实,他们根本忽略了最最重要的事情,当然,也是这个年代的人根本不可能注意到的。荣睿太子和伊黛太子妃每月按照拟制的时间同房次数是十次,这说不定都排在了伊黛太子妃的安全期之内,此外的二十天,伊黛太子妃都跪在宗庙里,祈求神灵恩泽。还有那些有的没的的偏方,说不定都会扰乱体内正常的激素分泌…… 呼……我不禁同情起这对受人摆布却无力反抗的小夫妻起来,他们本该一同享受新婚的甜蜜,却被别人这样介入,将这场婚姻演绎成一场极具目的xing和方向xing的造人计划。 但,荣睿太子在这个时候表现得十分置身事外,他几乎把自己的所有重心都投注到了练习武艺上面,除了兴师动众的同房之夜,他都会留宿在格斗场偏殿的房间里,连自己原来的房间都不回去,次日清晨前往南书房学习功课。婚后和伊黛太子妃见面的机会甚至还没有成亲之前多。 我不禁叹气,婚姻的弊病终于显山露水了。 六月的傍晚十分闷热,我走到霍府门口的时候已经汗流浃背了。
200 首页 上一页 49 50 51 52 53 5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