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一下马车,就看见傅峦皱着眉头朝我走了过来。 劈头就是一句: “林佑熙!这地方这么乱!是你该来的么?!” 我摆出一副苦瓜脸,道:“这次真的不是我的主意,是爷爷亲自点名的。”我压根就不想来,我想留在毓华宫里“建功立业”……我在心里补了一句。 傅峦听后眉头皱得更紧了,但也随即认识到刚才似乎错怪我了,不过,按照他的xing格是绝对不可能道歉的。 “进去吧。”傅峦挥了挥手。 果然……我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傅峦走进了大门。 这是一座三进三出的院落,还是挺宽敞的,只是,这次的情况特殊,给先后加起来五十来人住就有点拥挤了,所以,大家只能凑合着几个人睡一间。当晚,我不得不抱着自己的被褥和枕头,走进了傅峦的房间。 仲夏的天气里,蚊子十分张狂,从大开透气的窗户里大摇大摆地飞进来,我一铺好自己的铺位,就拿着把扇子在那里和这些可恶的蚊子大战起来。 坐在桌边查看目录的傅峦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并没打算伸出援手,只是一副看笑话的样子。 我拍打着扇子,问道:“傅正御,您这儿有薄荷兰吗?点一炉起来熏熏吧,不然,一会儿可没法睡了。” “这么娇气,还怕这个?”傅峦永远不放过挖苦我的机会。 我自顾自地走到柜橱的地方,拉出抽屉翻找起来,自力更生有肉吃,我真的懒得理那位。 接着,我听见傅峦走到我身后,递给我一只紫色的瓶子。 “这是新配的,涂在身上,可防叮咬。”他眼带笑意地瞥了一下床边,又道:“那不是有帐子吗?捂得严严实实的。” 我长出了一口气,道:“怎么不早说啊。” 我捏着那只瓶子,打开扣珠闻了闻,竟然和花露水的味道有点想,我忍不住呵呵笑了两声,道:“这个沐浴后用比较好。” 我转身打开自己的包袱,取出自己的寝衣,一边朝门口走去,一边说:“我倒也不怕叮咬,就是听见蚊子叫,浑身起鸡皮疙瘩,难受。” 傅峦看出我要去后院的浴堂,便道:“叫人送一桶进来好了。” 我把门一开,回头道:“一桶怎么够,还是去浴堂冲得舒服。”接着,我学着他刚才嘲笑我的样子回敬他道:“这么娇气,还要叫人送进来。” 接着,我就故作叹息地跑出了房间。 宣州的夏夜真的十分闷热,我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刚走出内院行至前堂,就看见一个人影从大门走了进来。 霍骁也一眼就看见了我,灰紫色的夏罗衣衫十分轻薄柔软,却还是被他的身材构架出挺拔的轮廓。 他几下就走到我面前,沉默了半天,递给我一包东西,道:“薄荷兰。” 我心里不由吃了一惊,有些犹豫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装出一副夸张得过头的欣喜表情,双手接了过去,道:“哈哈,我正想着这个呢。” “晓得你定是走得匆忙不曾带,又自小闻不惯别的,便送过来一些。”霍骁不冷不热地说。 太阳最红,还是兄弟最亲啊…… 我心里一阵感动,随即大方地勾过霍骁的肩膀,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霍骁闭口不言。 我朝他身上闻了闻,道:“洗过澡了么?” 霍骁俨然一副被冒犯的神情,他大概以为我觉得他身上有味道,于是我连忙解释道:“我正要去洗澡呢,绝不是说你身上有味啊!一块儿吧。” 他略微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我抓着他的胳膊朝后院的方向拉去。 入夜时分,空气没有因为隐去的阳光而沉寂下去,反而伴着鸣蝉愈加肆意地释放热量,所有的景物都被包裹在一种仿佛要被融化的温度里惴惴不安,只有我身边霍骁保持着自己仿佛亘古不移的冷漠,在我身边成为一种尤为独特的存在。 我不时看向他,总是忍不住羡慕起他身上那种日益浓厚的男子气魄,还有那种不怒自威的气质。而我自己,却好像没多大变化,小时候秀气玲珑还说得过去,这几年,个子虽然长了,样子却越发细皮嫩肉起来,真得事与愿违得厉害。 而这样的我,却和霍骁是最为亲近的朋友,也真是难得。 他进了军营,也没见他身边多几个属xing相近的兄弟,还是独来独往的样子,为此我曾经嘲笑他不懂笼络人心,结果是被他瞪了一眼之后就再也不敢说话。 我和霍骁走进浴堂里的时候,碰巧已经没人了,偌大的地方静悄悄的。 霍骁总是很自觉地担任起体力活的工作,这虽然是个优点,但是看见他轻而易举地从由外面接进浴堂里的水池里提起两大桶水时,我真的嫉妒了…… 我将寝衣放好,然后开始坐在一边凉冰冰的石板上脱xia自己的衣服,顺便问道:“霍骁,你行军的时候,洗澡都是怎么解决的?” 霍骁看了我一眼,立刻将视线移走,道:“由不得你要洗不洗。遇见有水的地方才能稍作清理。” 我“哦”了一声,把头发解了下来,站起来,走过去,提起一桶水,有点吃力地朝自己脑门上淋了下去。 哗啦啦地水生四溅。 把刚才的燥热去掉了大半。 我从嘴巴里吐出一点点刚才不小心吃进去的水,道:“哇,好舒服啊。” 霍骁也脱xia了自己的衣服,坐在石板上,提着水桶朝自己淋了下去,水珠顺着健美的身躯滚落,十分迷幻。 我从带来的小盒子里,取了一些皂角,涂抹在自己的头发上,揉挤出细密的泡沫。皂角虽然不如现代的洗发水好用,但效果还是不错的。 “霍骁,你要用吗?”我正欲转过身,递给霍骁一些皂角。 只是,却被霍骁的手给拦住了。 “怎么了?”我奇怪地问。 霍骁那边没有声音,半晌,他才说道:“没什么……我想下水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他哗哗几步地走到浴堂正中央的蓄水池子里,半身没入水中,看见我回头,他略微有些尴尬地低头咳了咳。 “怎么?”他问。 我摇摇头,接着揉着自己的头发。 夏夜的池水,荡漾着凉意,闪烁着粼粼波光。 而在我身后站立的霍骁,目光闪烁,仿佛是神祇,宛在水中央。
☆、惊人发现 微风轻拂,宅院。 “傅正御,爷爷还让我带了一张单子,是你走后,又相继告急的药材。”我将一张信封放在傅峦的面前。“宣州这里出了事,爷爷又派牧正御带着人手去了殷都周边的几个药庄和西都的药市,补齐了一些,但是这些,只能在宣州采买。” 傅峦用手指扣了扣桌面,拿起信封,取出信纸,一一浏览,一边看一边道:“倒不是难找的药。只是那帮贼匪一日不除,购进的药材便一日不得返都。” “傅正御,我觉得眼下还是应该以宫中的事务为重,您……能不能把自个儿的事儿放一放?”我沉吟许久,鼓起勇气问道。 傅峦皱起眉毛,冷冷地开口:“什么?” “我的意思是……”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我谨慎地略略往后退了一些,“您可以给沁桓山庄去封信,那里的药材只怕比宣州的还好,而且,只要您一句话,就可以一刻也不耽搁地送去殷都。”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傅峦的神色黯淡下去。 我连忙解释:“我觉得,总比耗在这里好。” 到这里已经七天了,也陆陆续续地听说这帮贼匪有多么凶残,奸掳掠干得是麻利干脆,连城守那帮兵将都对他们畏惧三分。而霍骁经过部署,已经亲自带人上山了,那片地方自然也没人敢靠近,几天来,也不知道霍骁那里的情况如何。 “呵……”傅峦哼了一声,用手抚了抚额头,抬起眼睫毛看着我,半天没有言语。 我被看得汗毛树立,心里啪啪地打着鼓,我发现自己最近总是做一些会让自己后悔的事,并且屡教不改。 我也望向傅峦,发现他的脸孔有些疲惫,下巴上是尚未清理的胡渣,透着一大片的青色。 这时候,我才觉察到,他为了这批庞大的药材在宣州已经忙碌了半个多月,结果贼匪一出,把准备事先回殷都通报的典御洗劫一空不说,还弄得一死两伤,逼得傅峦不得不出面处理这些他最讨厌的交涉。现在我又来告诉他,希望他能对他所逃离的家庭作出求援,要他去做这种妥协。 “啊……”我有些尴尬地准备说些什么。 “从宣州送信到沁桓山庄,再将药材运送至殷都,约是……”傅峦微微地闭上了眼睛,然后沙哑地说道:“……半个月……” 我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半个月……”傅峦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宫里应该撑得下去……” 傅峦完全闭上了眼睛,淡淡地说道:“去拿纸笔吧。” 我动了动嘴唇,道:“傅正御要是觉得为难,就只当我说说吧。” 傅峦睁开眼睛,有些迷离地看向我,身子微微倾斜,道:“我自个儿不是没想过,只是……到底有些……”傅峦略微犹豫,然后坐正,对我说:“去吧,拿纸笔……” 我握了握拳头,转身去书柜的地方取出笔墨纸砚,走回原地,将东西慢慢放在傅峦的面前,然后撩起袖子,站在他身边帮他研墨。 傅峦一边浸润笔尖,一边轻轻地同我说话:“我不在的时候,都做了什么?” “明夏楼的娘娘又病了,去看了两回。但近不了身,那宫女又说得糊里糊涂,只好照着你之前的方子开药。” “宁医十男子,不医一妇人。”傅峦微微一笑,接着又说:“此事也只能如此,你别挂心。” “正元殿鼓楼里的内监晚了一刻落鼓,被抓去摁了烧石,两只手都被灼烂了,又在幽室里关了两天。等送到御医殿里的时候,只剩一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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