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了口气,便也径自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心里盘算着,一定要将霍骁赶走,不留他在这里过夜来以示惩戒。 刚踏进自己的院子,就看见院内房门前的花树下赫然站着两个身形相仿的人影。 我脚步顿了顿,悄悄地靠向了一边的木丛,矮□体,仔细地竖起了耳朵。 清朗低沉地声音穿破夜色里的暮霭模糊地传来,我惊住,一下子认出那是楚瑜,浑身的毛孔猛地一紧。 我强压下惊讶,稍稍推理了一番:他来这里……是来找我的么? 我觉得这个可能xing非常大,说不定他经过痛苦的思想斗争之后,会有一番醍醐灌顶的肺腑之言向我宣布也不一定。 不过,他怎么跟霍骁在说话呢? 于是,我忍不住又自行主观臆测起来:应该是等着等着,没等到我,却等来了霍骁。还真是点背啊。 可是,这样不是更奇怪么?这两个人心平气和交流的情况是不是太戏剧化了一点?我连午夜梦回都不一定能构造出这么风马牛不相及的画面啊? 自从宫乱一事过后,我已经彻底弄不清楚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了,曾经势若死敌不假,可如今并肩杀敌亦是不假。当初霍骁和楚瑜都口口声声地说过要对方的xing命,可如今,他们已经一同要了很多人的xing命了,就是没做到当初自己所说的。虽然我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意味,不过出于光明磊落的求知欲,我想,我或许该找个机会好好问问清楚才行。 于是,我更加仔细地听了起来。 眼前已经被密密麻麻的木丛挡住了视线,我全力地用听觉窥探他们那里的情况。 四周很安静,间或有稀疏的花枝摇晃声。月色流泻下的光辉温柔地笼罩在自己的周围,我屏息倾听。 半晌,我皱起眉头,心想他们怎么又不说了呢? 我不禁又凑近了一些,枝叶呼啦一下扫在自己的侧脸上。 可就在这时…… “偷偷摸摸地是要做什么?”沉沉地声音冷冷地从头顶传来。 我浑身一颤,无比尴尬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呆在原地。心里痛骂了自己一番,他霍骁从七岁起就能闻步知人于数里之外,我这样不自量力地躲在他们旁边想要偷听,还真是自取其辱啊。 一番心理挣扎之后,我姿态故作地随手拨了拨面前的木丛,淡声道:“我只是发现,这下面好像长了一点迦南草,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迦南草可以治胡言乱语么?”霍骁也淡淡地问我。 我立刻抬头,本能地反驳,道:“胡说八道,迦南草是治内火虚旺,口舌生……”我说到一半,更加尴尬地停住了。 我看了看霍骁脸色微寒地面容,轻轻地别开了视线,结果一下又看见楚瑜略带憔悴的脸庞,悄悄地又将视线转移到了那木丛下面,恨不得那土里真的长些什么东西出来,哪怕是杂草来让我蒙混过关也好呀。 我认命地缓缓站直了身体,眼睛却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 夜晚的庭院静得能听到冗长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楚瑜,你也来了,好久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我鼓起勇气,面向楚瑜,轻声说道。 楚瑜的眸光乍现,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微微有些沙哑,“……是。” 我本考虑着还要说些什么,霍骁却在此时,忽然开口了。 “眼下有这样一件事,既然你都来了,便也一同参详参详。” 我猛地震惊抬头,完全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不明白竟然会有一件事情是可以在我们这样三个人之前,再这样复杂尴尬的情况下,拿上台面“参详”的?! “严王数年前安排江承泽等人联名上书,参奏当朝八府巡按通敌叛国一事已水落石出。楚大人确然是枉死的……” 我怔怔地看着霍骁,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此事既已明朗,虽事隔多年,但,明日我会上帖兵礼二部,为楚大人平反。” 霍骁一口气说完,几乎不给人以喘息思考的机会,他的目光是锐利的,其中隐约闪烁着不知名的光亮。 他静静地开口,终于问道:“佑熙,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 我能用余光瞟见楚瑜忽然僵硬的脸色,心中不免怔忡起来。 果然,他们都以为我…… 我盯着霍骁,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的问话着实有意思,这样的大事,难不成只要我一句不愿意就可以撇下不记得么? 我又淡淡地看向楚瑜,他的眼神闪烁得厉害,几乎犹如一池凌波褶皱的水面,漂亮忧郁极了,像是上好的玉石又蒙上了一层霜露。 这么多年来,他等的,盼的,或许就是这个吧。如今被霍骁以这样一种不加修饰大失委婉的方式抛出,一定让他的立场尤为勉强。 我低下头,呼了一口凉凉的气息。 “既已查明,便事不宜迟,楚大人之事,必要为其昭雪。” 夜色里,我坚定地如是说。 我无暇去看面前的两个男人究竟是何表情,只听到两脉几乎压抑的呼吸,骤然停止。
☆、静中生动 银色的飘雪降至大地时,大殷的天空似乎涂抹着一层淡淡的水墨,仿佛画卷上不加思索的一笔写意,显得剔透而雅致。 白的雪,红的盏,一世界交错的暖意。 空气里微微飘荡着爆竹热热的味道,雪地上孩童嬉笑追打的痕迹,大街小巷缠绕着热气叫卖的声音。 古老的帝国,难得祥和喜庆地银装素裹而又添红依彩。 年关时分,是大殷最富有生机的时候。在这样一个时节里,似乎什么样的疮痍都可以平复,任何一种伤害都可以遗忘。不久前的阴霾被人们刻意地抛却,一切又都仿佛如往昔一般不曾改变。时光匆匆往前滑去,大殷王朝理智地选择了前进。毕竟生活在最低层的子民只求生存,感喟一类的情绪对于糊口的百姓来说,是奢侈的。 这是战后的第一个年节,是所有人的劫后余生,看起来难能可贵。每一颗心都希望过去这动荡的一年可以随着新一季的到来而彻底远去,甚至在记忆里都不要留下痕迹。 大势逐渐转好,所有人都在欢天喜地庆祝除夕。 而也就是这一天里,霍骁的婚事再一次被旧事重提。这件原本在他及冠那一年就该决定,甚至是操办的大事,拖延至今,已经让霍家族内的一众长老忍无可忍,尽管此事的搁置多少是被内战所误,但是主要矛头还是直接指向了我。 但由于霍骁当日的态度仍旧“死不悔改”地没有动摇,这让难得团聚的霍氏宗族在除夕这样一个夜晚里不欢而散。 守旧而持重的霍氏宗族之中的所有老者已经将对这件事情的大惊失色转变为痛心疾首,对我自然也更加地深恶痛绝。 为此,蓉姨不惜三顾茅庐地找到我,希望能还转此事。相对于第一回,我的表现已经大有改色。哪怕蓉姨的苦口婆心当前,我也只是低头听着,一句也不敢忤逆,可也绝对没有退让,态度基本可以归类为消极抵抗,沉默应对。 之后,林府逐渐变得十分热闹,霍宗之内的德高望重者都一一踏过了林家的门槛,一张张苦大仇深的苍老面孔换了又换,这让我在聆听教诲的同时,顺便还理清楚了霍家的宗谱族系,实属意外收获。 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煎熬的?他们的言辞劝诫,恳切者有之,犀利者有之,激越者亦有之,我并非完全没有触动:被一个字或者是一句话,激得一身冷汗。被一个神态或者一个表情,困窘得局促不安。可是,只要一想到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走到今天的,脑海里霍骁的模样一晃,那么所有人的反对和告诫顷刻间都变得不堪一击。 于是,淳宁三年的正月,我的记忆里除了说教就是斥责,完全没有轻松愉悦可言。 当然,霍骁的情况自然不言而喻。 他的压力一部分来源于家庭,一部分竟然来源于我。 或许占有欲强烈的人在安全感方面都很缺失,总之霍骁同志在“力排重难”的同时,还总担心某种根本不存在“临阵倒戈”。 这种担心一直持续至二月初的出征。 而前一夜的耳鬓厮磨颈项缠绵里,霍骁简直化作了一团火,疯狂地燃烧,贪婪地索取,简直要将自己的全部剥夺至殆尽。 而那双瞳眸一贯地灼热,一贯地深邃,只是又多了一些道不明的东西。 是令身心都不住颤抖的沦陷,还是让灵魂都不停战栗的深沉。 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寡淡的人可以在那清冷的眼中堆积出这样让人沉醉的温度,以至于让人不顾一切地想去依附。 这样的眼神里,这样的眼神里…… 蕴藏的,究竟是什么? 他那样滚烫的望着自己,简直快让人窒息。 绵长火辣的亲吻深深地烙在口舌之间,辗转吮吸,强烈地简直连呼吸都被抗拒在外。 他如此倔强而又霸道地占据着这具濒临极限的身体,丝毫都不肯有所休憩。 他的澎湃似乎无穷无尽,仿佛能将这一夜拉至永恒一般长久。 冬夜悠长,房中的细炭释放着热量,至烧得房中连空气都稠密得让人晕眩。 翌日的光线轻轻地落在我的眼睫上时,我觉得整个人都在胀痛。 而脸颊就在这时被一只温温的大手用熟悉的力道扳过。 时间已经将他的脸孔雕琢出少人难及的刚毅俊美,浓烈的阳刚之气在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间都展露无疑。 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以让人臣服,只要一个表情就可以让人畏惧,是什么时候,他变得如此适合被人崇拜和仰望。 晨曦里的这个男人,英武地让人无法挪开视线。 寒眸闪烁,他的眼神柔情至极点,但身上的甲衣却凛冽冰冷地可以刺伤一个人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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