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颜听了,觉得心里又是一阵悲喜交加,他的汗还会赞助他一份娶亲的聘礼钱,让他觉得眼里一阵酸涨。他的身体都是汗的,看来这情分他又是一辈子也还不起了。他欠别人的,他想还,但却偏偏每次都阴差阳错的,不是还不了,就是还不起。 他跪了下来,深深的给伊尔汗磕了一个头,抽泣着,口中说着他乐意一辈子给汗使唤,不管在哪儿。求汗看在他从来都恭顺的份子上,以后能允许他偶尔入宫来给主子贺寿叩头。他一辈子都是主子的人,死了灵魂也不走。 伊尔汗捏住他的脸,看他泪光盈盈的眼睛,叹了口气,说,你是个也里可温,我可不是,你我的灵魂注定要分离。不过我会在我余下的生命里记得你,你也要在你余下的生命里记得我,如果你忘记了我,天自会罚你。 然后他命令人捧来一席埃及细麻纺织的白色长袍,说,穿上这个,我送你的,因今天是你们也里可温的沐浴节,穿上它去必士大泉吧! 伯颜裸身穿上了埃及的细麻长衣,轻薄细软的衣料几乎半透,在肤色的映衬下泛出微微的肉粉色。衣服褶皱从他纤细的腰间垂下,勾勒出完美的腰和圆润的臀。 俺巴海又让人给伯颜拿了夜间用防风玻璃灯,说,快去,卡尔米娜和阿什克岱已经在南部小角门那里等你了。 路并不远,苏丹尼耶虽然名称上算另外一个城,但是却更象是从大不里士是肚子里长出来的一个赘生的瘤。它是由太子阿鲁浑喜欢的一个建筑群围成的附属性城市,太子现在已经和他的父亲分开住了,所以他得有自己的领地。苏丹尼耶就是给他建的。 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提着灯盏来到苏丹尼耶外的必士大泉眼时,朝圣的最后高峰也已经过了。圣洞前已经冷冷清清没几个人。阿什克岱上前拿出两个银的迪尔罕硬币给了看守洞门的守卫,守卫为他们开了锁,推开封着圣洞的栅栏型铁门,几个人进了洞。洞内湿凉,昏黄的灯光映照在岩石的洞壁上,可以看见隐隐的有水纹波动,那是必士大泉的水光反射出来的。 打着玻璃提灯的伯颜走在最前面。洞很深,如同女人的阴道。但真正进入泉眼所在的地方后,又豁然间开阔起来。泉池呈现完美的卵形,水质呈现半透明的玻璃色,周围有乳白色岩石砌成的低矮围栏。卡尔米娜说,这个洞的结构好象我们女人的阴道和子宫,让我想起了古叙利亚人曾经把这里说成是地母神库柏勒的子宫。当时向这里来求子的异教徒女人一定不少。 你们说,我今天该为自己和玛丽亚哈顿求个什么恩典,卡尔米娜说,她已经脱光自己下到池水里。 伯颜和阿什克岱也都脱光后下入必士大泉中,微凉的泉水浸泡着赤裸的肉身,抬头看见如梦幻般的水波纹在天穹一样的岩洞四壁和洞顶漂浮闪烁着。并心里想着自己该许个什么愿望。 他们三个手拉着手在池中围成一个圈,心里都在默祷,向那唯一大能且至善的安拉乞求自己的愿望能够实现。但是谁也不会去问别人的愿望是什么,因为祈祷的内容只能自己一个人知道,一旦明说出来,就不应验了。 现在正当半夜时分,忽然见一点明亮的月色从洞顶直射下来,映照在泉池正中央,打出一个闪烁的圆形光斑。这奇异的景色引得三个人不禁仰头望向洞顶部光源来处,才发现,坚厚的岩层竟是被古人生生掘出来一个深达十几个腕尺的隧道,而沐浴节最后一天的午夜之月,月位正位于这个不知是何人什么时代开掘的隧道洞口的正上方,明亮的月光直直的射入泉水中,反射出光的奇迹。这天象呈现出的状态诡异之极。 阿什克岱看的痴了,他说,我曾经在希腊文的抄本里读到过关于利用岩穴和天然穹隆型洞顶模拟天穹并开孔眼观察星位与月位的记载,但一直没有亲眼见着过,没想到今天让我见到了。如果我们不是深夜才来,此种奇迹怎么见得着?看来今天是我们三个命定的日子,我相信祈祷的诸事在此时此刻都能被上主垂听并应验给我们。 阿什克岱正这样说时,忽然从洞顶投入进来一个苍老男人的声音,那声音极度的凄凉,说,至善的光明神阿胡拉马兹达啊!你何时能对迫害你信徒的人施加惩罚呢?我们夜夜祈祷,都不得你的应验,凭什么向着拿撒勒的木匠祈祷,就能应验呢? 洞内泡着的三个大孩子被这诡异悲凉的声音惊到了,全抬起头向着洞穴顶部的孔道口处观望,只见那里凭空出现了一张人脸,挡住了月亮,而悲叹声就是那张脸所发出的。 那张人脸是苍老男人的脸,带着扭曲而可怖的笑。三个少年人被他的眼睛盯的极度惶恐,忙套上长袍,全都跑出了洞穴。出洞以后才发现汗给的玻璃灯没带出来。反身要回洞里拿时,发现洞口站着两个浑身破烂的白色的人。 现在已经后半夜了,灯落在了洞里,伯颜和阿什克岱把卡尔米娜护在身体后面,克服了极大的恐惧向洞口走过去,慢慢的他们看清楚了,那是两个白色的人,身上褴褛的白色长袍,帽子也是白色的。 这种装扮的男人,他们曾经在一些波斯语古老抄本的插图里见过,这是两个祆教的麻葛! 遇见火祆教的教徒纯属偶然。 在追念和仿效尔萨.麦西哈的节日里,居然能见到两个祆教麻葛,世上还能有比这更荒诞的事儿吗?不过宝巴克和卑路斯出现,的确为伯颜和阿什克岱两个人开启了通往另一个平行的“顿亚”的门。看守豪麻园子和天葬谷地的波斯最后的麻葛,谁也没想到能见到还活着的祆教徒。他们一直都以为这些拜火的善恶二元论者已经被穆斯林全部杀光了。 我们是最后的豪麻栽培者!宝巴克指了指隐在月色下的一丛丛象是蒿草一样的植物。自从穆斯林占领了波斯,就不许种豪麻了,而豪麻是我们祆教在祭祀光明神阿胡拉马兹达时必须用到的神圣的植物。现在我们只能把这神圣的植物和野草交杂着种到一起,以躲避穆斯林的耳目。宝巴克说着揪了一把豪麻草放在嘴里嚼,并把嚼出的汁液咽了下去。然后他脸上浮现出迷醉的表情。而另一个名叫卑路斯的麻葛默默的看着宝巴克,好象他是他的影子。 在我们的阿赫美尼德王室被马其顿的希腊人亚历山大征服时,希腊人纵火焚烧了波斯波利斯恢弘壮美的皇宫,我们的经典《阿维斯脱》也葬身于希腊人的大火。宝巴克悲伤的继续。但是那一次劫难后有帕提亚人和萨珊人的反抗,特别是萨珊人,他们重新光复了古波斯的旧都,还千辛万苦从各地搜集没有被毁掉的《阿维斯脱》的残片,终于把经典又恢复了起来,祭坛的祭火终于又点燃了。 你们的木匠先知尔萨出生的时候,是我们的麻葛带着黄金去看望他。三位麻葛,每人都赠给了尔萨一件特别的礼物。黄金,象征尔萨的尊贵,乳香,象征尔萨的纯洁,没药,象征尔萨可以死里复生。 然后皈依了尔萨的宗教的罗马皇帝却来进攻我们的萨珊皇帝,长达二百年的惨烈战争啊!罗马人企图把我们变成他们的附庸。罗马人声称他们信仰造物主,但他们却攻击同样信仰至高至善神明的我们。然后另一个沙漠里兴起的先知穆罕默德又来攻击我们。我们的萨珊末代王室在卡迪西亚战役中被穆斯林击溃,只剩一个流浪的王子卑路斯逃亡桃花石国,也就是现在的契丹中央国,流亡的王子从此再也没回来。豪麻园子被烧了,天葬谷被废弃了,信仰光明神阿胡拉马兹达的波斯人已经所剩不多了。 最后一个被穆斯林杀死的波斯祆教骑士是宝巴克。他和他的妻子,著名的女弓箭手巴努.库尔兰穆丁。据说她从出生起就与弓箭为伴,他们是被阿巴斯王朝哈里发穆尔台绥姆的将军阿弗欣所俘虏的。 据说将军阿弗欣开始奉哈里发命令讨伐保巴克,其人构筑了一系列坚固堡垒,逐步压缩保巴克的空间,掐断其生命线和资金来源。最后终于打败了保巴克,但他始终没有抓住保巴克。他曾经向保巴克保证他和他家人的安全。但是保巴克回复他的却是: “我认为,作为统治者活一天胜过作为卑贱的奴隶活四十年”。 保巴克最后计划离开伊朗投奔罗马人,他期望得到东罗马人的援助复国,但在路上他和他的追随者被一个亚美尼亚贵族背叛并被当做礼物献给了阿弗欣。据说阿弗欣承诺会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最后保巴克和他的妻子及其他追随者被迫离开了他们坚守了二十三年的保巴克城。在经过了长达二十三年的战斗之后,保巴克和妻子巴努.库尔兰穆丁还有其他追随者一起死在了希吉拉历一四一年,他们最后被阿弗欣背叛,他违背了诺言将他们送给哈里发,并在巴格达处死了他们。据说因为保巴克在被砍去双手双脚之后依然高昂着头颅,直到死尸体都在怒视周围的阿拉伯人。这让哈里发非常不爽,于是他命人将保巴克的尸体缝在牛皮里面,耳朵上缝上牛角,挂在高处任其慢慢的腐烂。 卑路斯是最后一位祆教的王子,宝巴克是最后一个真正活着的祆教徒。而我们,只是继承了他们的名字。我们不是王子,也不是活着的人,我们只是待死亡的人。 至于那眼在地下水脉与耶路撒冷的圣泉相通的小必士大泉。我告诉你们几个,自从罗马人以基督徒的身份杀戮和出卖祆教的萨珊之后,那泉便被诅咒了。任何对着泉水许的愿,必然得到完全相反的报偿。不信看,你们马上就会明白。 东方的天色已经微亮了,两个待死的祆教徒, 转身走进来时的深谷中,他们是再也见不了阳光的人。他们后面是三个大孩子惶惑的目光。 然后他们的话果然应验了。伯颜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他的阴部长出了松软卷曲的毛发,他光滑的脖颈上开始突出了一个硬结,他嘴唇上的绒毛更明显了,他的嗓音也变得比以前低沉粗哑不再如夜莺啼叫一样清脆可爱了。 小必士大的灵泉在伯颜身体上显现的圣迹,不是童颜永驻,而是使他变老了。 伯颜现在终于相信了,是那些残存的祆教祭司诅咒了那使他们的宗教遭到灭亡命运的造物主的水。谁朝拜灵泉,谁就会得到相反的结果。
第15章 石榴花与水仙花 十四岁,在他的上唇长出唇须下阴长出耻毛的时候,他被送走了。他的婚礼在同一年里举行,娶了舅舅穆萨.本.萨巴.本.巴希尔的两个女儿米莉亚姆和伊斯塔尔,她们都比他年长且成熟。萨尔米娜怕她的小优素福因为长期深处异教徒的宫廷中而忘记了真正的宗教,所以让两个信仰监督人来看住他。 伊尔汗不光赞助了一大笔钱,还赠给伯颜全套新郎穿戴的纳什失袍服和珠宝。耳环、项链、腰带等一应俱全。一顶从突厥斯坦的匠人那里定制的黑貂皮图玛克帽子,帽顶镶嵌着里海珍珠和红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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