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跑越快,在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中寻找久安的身影。有那么一刻,呼月涽忘了诸多前言,只是希望能带走久安。 此间越发的亮了,不知为何,简直有些亮如白昼。 “呼……呼月涽!——是呼月涽?!” 把守在此的殷军顷刻便红了眼,在千钧一发之际幡然醒悟过来。 久安原本正在跑,他想赶上呼月涽。可四面都是围过来的殷军,忽的就有一个参将骑着一匹马直冲而来,那参将一心只是策马,也不看脚下,碗口大的马蹄照着久安迎头落下。 久安惊怔了一下,吓得当即往边上一滚,待他俯在地上抬头定睛之时,不远处一匹栗色的大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呼月涽单手拽住了缰绳,整个身体都挂在了外面,低低的倾斜着,只有一只脚还踩着马镫,而那大马受了他的牵坠,竟也歪了身体,梗着长脖子嘶叫着跑来! 而久安尚未回过神之时,他的胸前一紧,正是呼月涽单手抓住了他的前襟,久安无可奈何,顺着呼月涽的力道向上一跃,他抬腿越过了马头,面对面的跨坐在了呼月涽的身前。呼月涽坐定归位,双手攥紧了马缰,用力的向前做了一个俯身,将久安仰面朝天的压上了马背。 久安觉得耳边满是风声,睁大了眼睛望着身上的呼月涽,他背后是一片宽阔的星空。 又是这样,久安记起来了,这是他第二次上呼月涽的马背,而不知为何——两次,都别无二致的这么个架势。 呼月涽下颌紧绷成了锋利的棱角,一心驱马向前。整副身躯散发着热烘烘的气息,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汗味。身体随着马步起起伏伏,他的胸膛沉重的碾压在自己的胸膛。 久安抓紧了呼月涽的衣襟,烽火马蹄里,什么声音都听不清了,只有他的心跳,自己的心跳,震动了耳朵: “怦!——怦!——怦!——” 接着,一滴血落在了久安的唇边,顺着缝隙渗进了口中,他尝到了血的滋味,咸的,涩的,晕染开了腥味。 久安如梦初醒的骤然一惊,发现自己已经将一把匕首狠狠地插进了呼月涽的锁骨间,在心口之上,咽喉之下的地方,他将匕首不偏不倚的钉了进去。 热血仿佛雨点,劈头盖脸的落在了久安的脸颊上。 呼月涽在难当的痛意里低头去看久安,他白皙的面容上,大大小小的砸了嫣红的血滴子,如同关外从不盛开的梅花。 那是呼月涽从未见过的花,可他却在此刻觉得,那花一定很美。 再美也不能心急,呼月涽深知这一点。 栗色的大马俯冲下了斜坡,在呼月涽的驾驭下越跑越快,就在奔进平地的那一刻,呼月涽极近的去看身下的久安,鲜血浸濡了整片前胸,他沙哑而诡异的告诉他,唇边是一抹邪魅的弧度,“骄图,我不会放过你……” 久安在下一刻带着那把染血的匕首被呼月涽扔下了马背,重重的滚落在了地上。他就地翻滚了好几下,最终一脑袋磕上了一块大石头。 不断有人马从坡上呐喊着冲下来,久安倒在地上,筋疲力尽,四肢都被抽尽了力气,只有心腔子跳跃得生疼。 “连——连副随!” 开始有人认出他来了,久安模模糊糊的听到了这样的人声。天旋地转的晕眩里,久安不知是喜是悲,拧眉苦笑着陷入了黑暗。 同一刻的东幽口,两万袁军出其不意的堵住了东逃归营的夷军,四面八方的将他们围成了瓮中之鳖。 血腥里催发着杀气,人在那一刻都成了嗜血的鬼,见着带了活气儿的血肉之躯,就不假思索的砍上去,生死一刻的眼神与神情,勾不起一丝一毫的怜悯。 袁峥打着前锋,在经夜的屠戮里带兵杀出了方圆百里的血莲花。 血光里,天亮了。 这支队伍是呼月涽的嫡系一部,至此无一幸免,全死在了袁军的剑下。
第168章 相思疾奔 呼月涽逃了,单枪匹马甩了乾虚关上下数万殷军一记耳光。 殷军上千人当晚追出了数百里,呼月涽插翅飞了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翌日,霍骁将乾虚关东北二角的众军调了回来,撤的撤,罚的罚,不轻不重的整治了一番。 而久安从被救到苏醒,又从苏醒到伤愈的小半个月里,都没等到霍骁的追究,心中不禁压上了一块石头,久安原是预备着受审的,可苦等多日,军中除了肃穆倒是相安无事,可他做贼心虚,反倒心慌。 身上几处伤势都未及骨肉,只是疼,后脑上的破口在军医看来似乎有些严重,大意是若不细心诊治,日后说不准得出脑筋上的毛病,不过久安自持自己本就不聪明,也就不把军医的话放在心上。他因为提心吊胆,虽养伤期间并无差事,却依旧好得慢,待终于能体面的走到人前时,已是十月中旬的光景了。 而同日,袁峥班师回营的军报从东幽口传到了乾虚关,霍骁看后,亲笔写了信折,先是对袁军此番的战绩大加赞赏,随后便下令要袁军大半留守东幽口,只有袁峥自己带兵三千往乾虚关中来。 袁峥接到霍骁的亲笔信时,正是个颇有凉意的黄昏,和风卷着暮云,吹拂着袁峥的眉峰鼻梁,无意间将那些棱棱角角包裹出了柔和的意味,他拿着信纸前后看了几遍,把它递给了一旁站着的卓真。 卓真读后,略有担忧的问:“霍帅为何要让七爷往乾虚关去?还只让带三千人?”他越想越不对,“七爷,别不是……” 袁峥体热,站在黄昏的风中很惬意。他听了卓真的话,面不改色的深吸了一口清冽的晚风,开口也是低哑平和的嗓音,“川西他们人呢?” 卓真答道:“带人巡视尚未回来呢。” 袁峥“嗯”了一声,即刻转身往外走,并不回军帐里,只说道:“差人唤回来。” 卓真快步跟在袁峥身后,急切的问:“七爷,你几个意思啊?” 袁峥淡淡的扫了卓真一眼,似乎心思在外,“挑人去。” 卓真对着袁峥的背影胸中风起云涌,恨不得骂上几句才好。 当晚,袁峥与季川西等人交代谋划了一番,且不顾卓真力阻,于清晨时分,带了亲选的三千精锐往乾虚关去了。 如今的时节渐凉,不似夏日轻便了。而半道儿上,天公不作美,竟是下了暴雨,三千人在山峦蜿蜒间,乘风破浪一般的踏出数万水花。袁峥的马好,步步生风,在袁峥的快马加鞭之下,带着他冲到了最前头。墨黑的夜里,满世界的雨声,雨是冷的,却浇得人浑身发热,心头汩汩不断的冒着灼热的气儿,任暴雨也无法平息。 袁峥等人虽受了大于阻道,却连夜带兵开进了乾虚关。 及至下马入营,雨停了,袁峥浑身湿透,却片刻不停的阔步往霍骁的军帐中去。 甲胄还是夏日里的,细微之处能瞧见紧贴着身躯的湿漉布料,头发与眉毛都被雨水浸得乌黑,双眼跟着一起发亮。 一入营帐,他颔首行礼,随后抬头,不看中正看两边。 霍骁一人坐在帐中,见了袁峥,拧眉道:“淋了雨?” 袁峥看清楚了霍骁两边是空荡荡的无人,便直了眼,“是,路上下了好大的雨。” 霍骁难得露出了一点笑微微的浅浅样子,轻描淡写的坠在嘴角,“你来得倒是快。” 袁峥略有失望的收回了目光,压下了喘息,低声道:“不敢耽搁。” 霍骁起了身,稳稳地走到了袁峥的面前,一拍他的肩膀,只说了一个字,“好。” 袁峥垂眼听着,默默的不说话,心里也明白霍骁的意思。 “东幽口一仗,打得好。袁伯伯看见你如今的样子,也该欢喜的。” 袁峥低声道:“袁峥不敢居功。” 霍骁回身,并不往座上坐,只在座下选了个位子,坐定后,对袁峥道:“你也一起坐。” 袁峥抬着湿淋淋的眼睫,其实不想坐,可碍于主帅的脸面,只好依言坐在了霍骁的身旁。 霍骁看向袁峥,言语没了平日里当着众人的疏离,“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还跟在袁伯伯身旁,我入军比你早,可挑梁打仗却比你晚一些。” “爹在世之时,也经常夸霍帅机警过人,堪是将才。” “初战即胜,也是很讲究机缘的,如此看来,是你的好时候要来了。” 这话仿佛有了长兄的意味在内,袁峥迟迟的不开口,半天才道:“霍帅……”他沉吟着改了口,“霍大哥说笑了。” “如今皇上也格外青睐你,圣恩隆眷想必指日可待,你可得千万沉住气,万事掂量细了再做,一点儿都错不得。” “袁峥同霍大哥比,还远不及呢。”袁峥看似平淡的对着霍骁说道:“袁峥只盼战事早了,也免了边关百姓战乱之苦。” 霍骁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殷军班师之日,六姐姐也便肯从玉华山上下来了。”袁峥口上感喟,眼中盯着霍骁的神情。“霍大哥出征后,六姐姐一直惦念着您。” 霍骁默然的与袁峥对视了一阵,开口道:“一别也快三年了。” “是啊……”袁峥轻轻地应和道。 霍骁默然的看着袁峥,忽的目光一转,问:“你这剑,用了几年了?” 袁峥见霍骁话锋一转,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统共……带了三把,身上这把大约有两年了吧。” 霍骁道:“可否借来一看?” 袁峥并不犹豫,将放在一旁的长剑双手奉给了霍骁。霍骁拿过,径自便拔开剑鞘,前后那么一转,只见剑身锋利明亮,并无词画,便又合剑将它递还了回去。 “倒是听说你那儿有一把剑,镌了名家手笔?” 袁峥一愣,心想他哪儿来什么有词画的剑了,便问道:“霍大哥,从何听说啊?” 霍骁重新一拍袁峥的肩膀,忽的说道:“无关紧要,时候不早,我不留你了,你快些将湿衣裳换下去,冻病了袁军主将,可是一桩罪过。” 袁峥抬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道:“霍大哥让我来,该是有要事才对,还是先……。” 化为说完,霍骁一推袁峥的臂膀,道:“不急于一时,明日说也是一样的。” 袁峥心中暗暗一笑,以为霍骁是有意回避六姐袁婴,便抬手对着霍骁抱了拳,“那袁峥便失礼告退了。” 待他出了霍骁的军帐,肖听雷从幕后走了出来,轻声问道:“将军是要笼络他了?” 霍骁坐回了椅子,一拍把手,沉声道:“难。” 肖听雷不解,“难?末将怎么觉着袁峥对将军倒是敬重。” 霍骁冷声道:“敬重?敬重还反咬一口。” 肖听雷闻言,不禁哑然失笑。 袁峥绕出军帐,安置了自己那三千将士,有屏退了副随。接着一人在营中走,随手抓住了一个守军便打听久安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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