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壁堂慢慢地看过去,暗处走来一个人,乃是季川西。 “林公子,当真是你……”季川西眼中亮了亮,接着他笑着走近了,“方才在下还猜想,许是看错了。”说着他低头笑了几声。 林壁堂此刻心绪不佳,实则并不想见人,不过碍于情面,他只好对季川西露出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转身面对了他,淡声道:“季将军,巧啊。” 季川西忖度着开口道:“这么晚了,林公子如何还在这儿,理当早些回帐才是?” 林壁堂心不在焉地一点头,反问道:“那季将军如何不回帐呢?” 季川西道:“我方才去办了点事儿,这也就要回去了。”他长舒了一口气,似有倦意地轻语道:“不过也歇不了多久,没几个时辰就得去校场,人马齐全妥当后,得赶着带兵往东幽口去。” 林壁堂打起了一点精神,“东幽口……那可远得很,为何这般急。” 季川西颔首,“林公子虽人在军中,大约有所不知,我等此番就是要去围剿夷军的,事不宜迟,自然要快。” 林壁堂感叹道:“季将军辛苦了。” 季川西摆了摆手,“全军如此,此番连霍帅都出马,我等奉命办事,怎敢自称辛苦……” “霍帅?!”林壁堂没想到有这么一说,边微微瞠了目。 “不错,我袁军在前,赴东幽口。霍帅在后,赶乾虚关。” “乾虚关不是正打仗么?”林壁堂止不住口中的焦虑。霍骁既要出兵,久安岂不是也身在其列,这么想着,林壁堂有些急了。 季川西解释道:“刚接的军报,乾虚关打了胜仗,可夷军主帅呼月如今生死不明,是以此番,霍帅要亲自出马。” 林壁堂放下一点的心立刻又提起,“那霍帅何时出发?” “明日。” “明日?!”林壁堂脸色一变,有心想飞奔回方才久安站的地方吼他一句,真是翅膀硬了,这样的大事都不告诉他! 季川西看林壁堂错愕的脸色,“怎么,林公子还未听说?” 林壁堂定了定心神,看着季川西,“并未曾听说,难怪从黄昏起,军营里便谁都行色匆匆的模样。” 季川西应声道:“哈,确实如此。” 林壁堂有些忧心忡忡,可面上只是带着一点淡淡的闲愁,季川西看在眼里,觉得林壁堂简直是从诗书词画里走出的翩翩佳公子——清凉而美好,似乎是饮风吸露修成的人身。 这样一个男子,又是生于软山暖水的江南之家,季川西轻易地就能想出林壁堂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场景。这样的男子该是多少女子的春闺梦中人呢? 季川西静静地看着林壁堂,心事袅袅:曾几何时,季川西是一心要从文的,不过碍于家门,终不得如此,而林壁堂周身都带着诗书大家之风,这便让季川西很是心驰神往。 二人各怀心事地相对站着,而此时,不远处铿铿锵锵地跑来了两名侍卫。那两名侍卫动作极快,几乎是冲过来的。 季川西可惜这无声胜有声之境被搅乱,不悦地看了过去。 “见过季副将,见过林公子。” 季川西抬手一挥,“免了。” 林壁堂一瞄他们铠甲上的纹路,便知是霍骁的人,是以正首正色,有礼问道:“二位可有何事?” 其中一名侍卫上前抱拳,也是恭敬,“林公子,霍帅有请。” 季川西不禁看向了林壁堂。而林壁堂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一笑,“霍帅?” 那侍卫冷声冷语,带着军人惯有的硬气,“是,还请林公子速去。” 季川西不解,不由地多问了一句,“眼下夜深,霍帅缘何要请林公子?” 那侍卫颔首只答:“卑职不知。” 林壁堂一抿唇,心中暗暗地有了一点谱,便一派悠然,接着一摆手,“二位带路罢。” 那两名侍卫向两边一退,给林壁堂分开了一条路,林壁堂见状,便微笑垂眼,优雅地上前走了过去。 季川西留在原地,就看见林壁堂方走了几步,衣摆一动,忽地回头看向了他。 季川西一挑眉,有些意想不到。 “出征在即,季将军多加小心,林某恭祝季将军凯旋。”轻声淡语,犹如念着一句诗,眉目姣好,仿若一抹丹青。 季川西一愣,着急着要回话,却半天只应出了一声莽莽撞撞的,“好……” 林壁堂微微压了压下颌,变算作道别。而后,他在那两名侍卫的领带下,渐渐地走远了。 季川西看着他渐行渐远,耳边的夜风一重,不经意间地迷离了眼。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这话在他脑海里百转千回,最终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地别过了脸去。 而片刻之后,林壁堂被带到了霍骁的帐前,不是议帐,而是帅帐。林壁堂抬头一望,心想这地方自己倒是第一回来。 “林公子请。” 林壁堂朝两边都点了点头,轻轻地走上前去,他抬手穿进了帘门的缝隙,轻轻地往边上掀开,帐内光晃透亮,林壁堂微眯了眼,走了进去。 入帐后,林壁堂看见霍骁就在书案前坐着,未着铠甲,似乎是在等他。 他小心地近前了,“见过霍帅。” 霍骁从一直军册中抬眼,哗啦啦地将其一收,放到了一边,腾出手往座下一摆,“你来了,坐罢。” 林壁堂带着淡笑坐到了霍骁右手边的椅子上,“不知霍帅深夜唤壁堂来此,有何事相商?” 霍骁面上看不出什么玄机,只是说:“听闻昨夜你身边的那个小厮受了伤?” 林壁堂一惊,心想果然瞒不过他,便答道:“是,说来也怪,那孩子向来规矩,不知为何就遭了这殃。”语毕,他偷偷打量霍骁的神色。 霍骁的神情彷佛是雷打不动的,“本帅虽明日就要带兵出营,不过林公子若是要彻查此事,本帅也定命人将此事办妥了。” 林壁堂一挑眉,你的人专替你办事,能为我查出什么来? “霍帅言重了,那孩子如今已无碍,不必如此兴师动众,更何况那事也实在古怪,还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查出来的,就只当做了一场噩梦罢。”林壁堂推辞道。 霍骁眼底闪出冰冷,反问:“古怪?” “嘭——”帐内一张帷幕后忽地传来一声响动。 林壁堂欲要朝那看去,可霍骁却盯住了林壁堂的眼睛,“不必理会,林公子继续讲。” 林壁堂玩笑一般地点头,“说来也是笑话,那孩子总说不是人,是鬼。” 霍骁沉吟着看了林壁堂一眼,“怎么,那个小厮是瞧见什么了?” 林壁堂随意地答道:“嗯,瞧见了……” 霍骁原本纹丝不动的神情沉了下去,“哦?” 不过,林壁堂又一挥手,“可惜在下是最不信神鬼之说的,他说瞧见了,也未必是真,当时夜黑风高,许是被吓着,看花了眼也是有的。” 霍骁黑压压的眉峰一聚,“既如此,那便等他人明白些,再细细地问。” 林壁堂轻笑道:“也等不到那时候了。” 霍骁问:“此话怎讲?” 林壁堂扶着椅子把手,“在下多日前曾修书一封,原本是要今日让那孩子送到南关,请家人派车来接的,可惜出了这档子事给耽搁了。虽是如此,在下实则也做好南归的打算。” 霍骁这回面色便有了一丝和缓,点了点头,“林公子若要南归,何须修书,本帅差人护送亦是便宜。” 林壁堂连忙推却,“霍帅手下的兵个个都要为国出力,如何能心有旁骛。这种事儿,在下自理会得。” 霍骁抬高了一些声音,“当初林公子北上是为了我军粮草,劳心劳力,如今林公子要还家,本帅便是调出精锐护送,也是应当的。” 林壁堂仍是笑,“霍帅这番心意,在下很是感动。若是霍帅当真有心,在下这儿倒是有一桩不情之请,思来想去,非得是霍帅能成全。” 霍骁随即道:“林公子但说无妨。”林壁堂低头抿唇,“说来此事,也有些为难。”他缓缓地抬头,“也全怪在下平日里有齐集之好,其中又最嗜剑器。” 霍骁眼中清明,“军中最不缺剑器,林公子只说属意哪件罢。” 林壁堂似乎是不好意思地偏头,“霍帅一眼便看出来了。”他略略犹豫,说道:“那日在东营之中,在下确实见了一把宝剑,堪称世无其二。” 霍骁静静地看他,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林壁堂眼中精光熠熠,勾唇道:“且不说那剑身修美剑鞘华贵,最叫在下动心的,实则还是那剑体之锋锐无暇。”他感喟道:“若是能得此一件,实属大幸。” 霍骁道:“光听林公子这样说来,这剑倒并非罕见,光是这帐中便有许多。” “那剑与众不同之处便在于,其剑体上镌有词画,在下虽眼拙,却也能看出是当朝名家颜甄的手笔,颜先生封笔十余年了,这词画可当真是难能可贵了!”林壁堂见霍骁不为所动的样子,便笑道,“霍帅倘若见了那剑,便知在下所言非虚了。” 霍骁虽然仍是不信,不过口上却道:“林公子既这般说了,本帅定尽力而为。不知此剑如今在谁的手上。” 林壁堂笑得浓烈,“袁峥,袁将军。” 霍骁略一沉默,道:“林公子放心,此事便交由本帅去办罢。” 林壁堂起身,作揖颔首,眼中汨汨地流出秋意寒潭的清冷,幽幽道:“如此一来,在下当真是此行非虚了。” 霍骁见他低头,便瞥了一眼帐内的帷幕,心想林壁堂一走,他也了一桩心事。
第160章 人走心留 夜幕将尽,夜色仍在之时,林壁堂理所当然地去了久安的营帐。 其时久安已将新甲穿戴好了,正坐在榻前,一遍遍地试自己的鞭子。这鞭子也属佳品,可终究是比不得忆肠,不过忆肠失而复得的可能寥寥无几,久安也就不去想它了。 他动了动手腕,捏着鞭子往身前哗啦地甩出了一鞭,鞭子如风,劲道十足。 久安八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将那鞭子收了回去,正要甩出第二鞭时,林壁堂走了进来。 久安抬眼见他来了,就快手将鞭子卷在了手中,要从榻前站了起来。 林壁堂在他起身之际,伸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照旧坐着便好。 久安会意,也就坐下了,对着林壁堂一笑,等他过来。 林壁堂走到他身边坐下,先是牵住了久安的手,再侧目打量了久安的行头,“挺气派。” 久安自己低头看了看,呵呵傻笑,不过笑得有些神游在外。 “你要去乾虚关。”林壁堂不笑了,锐利地看着他,清朗的声音重重地落在安静的帐中,有了严厉的意思。 久安动了动黑眼珠,沉默着,才点头,“我原本是要告诉你的,可……可你那一番话,把我吓得什么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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