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听雷往别处看了看,轻轻地“嗯”了一声。 “英年早逝,真可惜。”久安惋惜了一句。 肖听雷一转身,将手往东面一指,催促道:“怎么也回帐罢。” 久安回过神地答应着,与肖听雷一起走了起来。走着走着,久安又开了口,“肖副随,在下有一事倒是好奇得很。” 肖听雷有些紧张,反问,“何事?” 久安直言道:“按说大殷朝霍帅这个分位的将帅该有两个副随才对,如何在下来之前,只有肖副随一人呢?” 肖听雷缓缓地吸了口气,声音松弛着有了些许沙哑,“此事倒是毋须瞒你。霍帅当初任左将军之时便有两名副随,在下也是从那时起跟着霍帅的。后离开另一人无心犯了军规,便让霍帅除了军籍……”说到这里,肖听雷的眼中有些黯然,“此后又有一人随侍,不过是严王安插的奸细,淳宁二年严王谋逆被斩,那人也跟着被杀了。” 久安且听且行,不一会儿就要与肖听雷分道扬镳了。 告别了肖听雷,久安往自己的帐中去了。 一进帐,久安便看见了林壁堂。自从上回林壁堂被他帐门口的军卫拦在外面之后,他便吩咐下去,往后林壁堂大可进出自己的营帐,不用拦着。 “壁堂?”久安微微一笑。 林壁堂正坐帐中的书案前翻阅一本书,见他进来了,也不起身,只是抬头浅浅一笑,“听说你是一夜未归?” 久安一点头,摸索着一边解身上的甲衣,一边道:“嗯……乾虚关开仗了,霍帅召了好多将军,这不就商议了一晚上。” 林壁堂将书往案上一放,“许多将军,也有袁峥?” 久安动作微微一止,且又继续下去,“他如今是赵……袁军主将,自然有他一个。” 林壁堂似笑非笑地将书本拿起往原位一按,站了起来,“他可欺负你了?” 久安手上一抖,刚解下来的甲衣差点儿从手中滑下去,瞪目一呆。 林壁堂美目一柔,“此人素来气派大,又爱找你的麻烦,他这么一升,可叫你为难了?” 久安勉力一抿嘴,身上也松快了些,“原来……是这个意思。” 林壁堂往前靠了一些,轻轻问道:“不然四宝以为是什么意思?” 久安走出几步将甲衣挂在了屏风上,“他……我……”他随手摆弄了几下,“哦……我们素来也无甚过节,壁堂多想了。” “无甚过节,他在宴庆之上灌你酒作甚?”林壁堂慢慢地走了出来。 久安双手一撑,心底一沉。 林壁堂绕出书案,缓缓地走近了,“听容升说……” 久安一时头皮发麻,心中狂跳,险些要大乱阵脚,忽然—— “壁堂——”久安猛地回了身,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地抢着说道,“你怎么没告诉我,林家与霍氏交情甚好?” 林壁堂倒是没语聊着久安有此一问,“……那也是殷都的林家,与我们何干?” “如何不想干,那可是你的曾祖爷爷,你的叔叔!”久安莫名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林壁堂见久安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倒是动了些须恻隐之心,“若不算小叔叔与霍帅私交甚笃,我当初要想入营见你恐怕也不容易。” 久安方才不过想将话茬往别处引,胡乱就说了这一茬,不过听林壁堂这么一答,忍不住问:“你叔叔不是御医么?如何同霍帅有私交甚笃?” 林壁堂淡淡地似乎并不想多说,“想来也该是有些缘法,两家常常往来,有交情也不奇怪,何况小叔叔是出了名的美人,大约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罢。” 久安呢喃道:“美人……?”
第151章 尘事诸多 林壁堂轻身问道:“怎么?” 久安十分不情愿说回袁峥,便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美人……真看不出霍帅也是爱美之人……看霍帅平日里的样子,仿佛对所有事情都不为所动似的,他……” ……不消片刻,帷幕那边惊天动地地一响,紧接着便是一声急急的呼唤,“佑熙!”…… 久安脑中被一段猛然冒出的回忆一击,顷刻打了个机灵,瞪目一愣。 林壁堂并不想听久安扯淡,于是便严厉地开口打断道:“那日夜里,听说袁峥谁都不怠慢,独独灌了你一杯又一杯,直……”林壁堂一顿,瞧见了久安一副魂灵出窍的样子,只好停了停,轻唤了一句,“四宝?” “壁堂……你叔叔唤作什么名字?”久安一字一顿地问道。 林壁堂不悦道:“你不是知晓么?为何还要问?”他柔了柔嗓子,耐住性子说道:“四宝……你是不是……” “你再说一遍,叫做什么?”久安一把握住了 林壁堂的肩膀。 林壁堂默默地看着久安,微微有了愠色,他隐忍着回答说:“林佑熙。” 久安缓缓地放下开了壁堂的肩膀,有些无所适从地看向别处,“他……不是死了么?” 林壁堂沉沉地看了他一眼,“他的确去世多年了。” 久安眼神发直,断断续续地说:“他……可以不死么?” “人之生死,难道是你一句话便能更易的?”林壁堂渐渐地有些掌不住愠怒,口气也高涨了一些:“当初烨宗一道圣旨昭告天下,还能有错?” “没有万一……么?”久安迟疑地摇着头,浑身都绷住了。 “你能别说这些么?”林壁堂扶额低声道。 久安抬眼去看林壁堂,只见他双眉微颦,苦恼而清冷,眼睫秀长半垂,微微露出眼底一星半点的氤氲光泽。 ……久安不顾颈间的短刀,顺着声音转过了头去,转瞬间,他迎上了一双氤氲的眼睛。…… 久安心中愈加慌张地看着林壁堂,一个模糊而诡谲的念头在他的脑中肆意澎湃起来,最后让他不可置信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倘若……倘若他还活着,该有多大了?”久安垂死挣扎一般地问道。 林壁堂放下手,静静地看来久安一会儿,又苦笑着别过了目光,“四宝,如今我是连个死人都不及了?” 久安因此话猛然回神,“避让,你胡说什么?” “我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你跟前,还比不上一个死了五年的人了么?”林壁堂朝久安跨了一步,“我真是把你宠坏了。” 久安连忙服软,“壁堂,你莫生气,我只是……” 林壁堂一忍再忍,不得不含怒问道:“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 久安心里一哆嗦,“我,我说不好。” 林壁堂润泽的瞳仁里染上了霜意,反问道:“说不好?” 久安嘴唇发颤地张了张,咽了咽口水。 ……霍骁侧脸,冰冷地看向了久安,“可要想继续活下去,就要管好自己的嘴。”…… 久安眨了眨眼睛,脊背一凉,最终底下了头去,“壁堂,我有些累了。” 他用手覆住了自己的眼睛,微微地揉了揉,“我在议帐里……站了一宿。” 林壁堂心中的冰霜就这么被他揉眼睛的手一点点地剥离,怒火淡化成了一抹嫣红的伤口,流出一滩晶亮的水。他伸出手去牵久安的手掌,照旧用拇指去抚摸掌心斑驳的伤痕,一颗心不由地酸涩阮成了一片。 “人说军中皆硬汉,你瞧你哪儿一点像?”他拧眉将久安往床榻前一带,将他往后一按,“你睡一觉,我不闹你了。” 久安坐着仰头看林壁堂,觉得自己是惹得他不快了。他正想再说几句,可身子一松懈,便有经夜的疲倦涌来,他一歪身,果然躺倒了。 林壁堂坐在了床榻边,不住地来回抚摸久安的手,他的手倒还是从前的老样子,不见掌心倒是一溜儿的细白。 “壁堂,你也躺下?”久安闭着眼睛,轻轻说道。 林壁堂闻言,抬手轻抚久安的头脸,那形容幼弱无害,仿佛从前。不自觉地心一软,他依言躺在了久安的身边。 “壁堂……”久安回握住他的手,答非所问地说:“有你在真好。” 林壁堂将他拉近了一些,轻轻地抱住了,“我也不能总是在你身边。” 久安在林壁堂的气息里闭上了眼睛,将脸庞埋在他的脖颈间,“你在哪儿都成,我总是能找着你的。” “你倒是心宽。”林壁堂低语道:“很是舍得,不怕我叫你找不着了。” 久安微微蹭了蹭林壁堂的颈间,“我知道你总在那儿等我的。” 林壁堂叹息着收紧了双臂,瞥了一眼久安,苦乐参半地一笑,“脑子比从前好使了。” 久安也抱紧了林壁堂,闷闷道:“我从前很笨?” “可不是么?”林壁堂眼神一远,仿佛能透过层层叠叠的遮挡,望到多年前的时光。 “是么……”久安含糊嘟囔着,“那壁堂还愿意喜欢,可真是个善心的好人。” 帐中静悄悄地,良久,林壁堂轻拍着久安的后背,“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无人回应,唯有久安浅浅的吐吐息。 “四宝,这该如何是好。”林壁堂继续说道。 久安睡着了,许是太累,几乎有些沉,抱着林壁堂腰际的手渐渐地滑了下去。 “再不回去,林家便真要大乱了。”林壁堂低低地轻语。 东营,静谧的营帐。 修长有力的手指四张在长长的通铺上,指尖微动。 袁峥于此间独坐,手边有一包不大不小的深紫绸布,里面裹着数十块的零碎鸡血石——是他自己一块一块捡回来的。 “袁将军在自己帐子里待的时日恐怕还不及在此处的一般吧。”季川西站在帐门口,淡淡叹息着说道。 袁峥并不动,抬手一指,“坐罢。” 季川西往里走了,在一张座椅前坐下,带着关切道:“我看七爷未必有心思听我说话,累了一宿,不如歇息歇息。” 袁峥道:“说。” 季川西见袁峥坚持,微微颔首道:“我暗中查了这几日,赵将军生前派出去的探子果然一个不留,连尸首都找不着。” 袁峥垂目,沉吟道:“霍骁的手段素来干净。” 季川西担忧地斟酌着问:“那……他会不会也知晓咱们与此事也有干系。” 袁峥放出一点目光在季川西的脸上,“我今日试了试他,他倒是与从前无异,对我还很顾念情分,想来一时还猜不到咱们头上。” 季川西紧跟着问:“七爷如何试的霍帅?” 袁峥站了起来,“这个无关紧要,但凡他对我不存戒心,便对你我日后大大得有利。” 季川西握着椅子的扶手,“当年霍帅初初征战,乃是拜在袁老将军的麾下,若没有袁老将军提携教导,恐怕也难有今日。” “即便没有我爹,他也还欠着我家一个大大的人情,光凭这一点,霍骁不能不例外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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