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儿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瞧着江席玉,走到门口时小声问了句:“娘亲今晚还会哄聿儿睡觉吗?” 江席玉没回应,只闭着眼睛揉自己的头,小孩见状也没多言,满脸失望地走开了。 作者有话说: 老裴捂心口(つД`)
第七十章 【70】 几天过去,裴言澈日日听着手下人的回报,无非都是世子在偏院一切安好。 滚烫的茶水逐渐失了热度,骨节分明的手不停转动着佛珠,男人闭着双眼斜靠在椅子上,微蹙的眉头暴露了他的心神不宁。 明明没有恢复记忆,也不是真心喜欢聿儿,为什么还要把孩子留在自己身边。 江席玉到底想做什么,他究竟想起了什么? 思虑半晌,裴言澈还是决定去偏院亲自瞧瞧。 江席玉新得了一包花种,小眠没有告诉他这是什么花的种子,只说待花开的时候王妃一定会喜欢。 一旁的聿儿听到这话连忙叫嚷着让江席玉把种子给他,他要亲自给娘亲种花。江席玉并不擅长带孩子玩,眼见他有事可做便让小眠找了把小锄头给他,聿儿拿着锄头闷声不吭地在窗子下挖土,他说等花开之后,娘亲一推开窗就能看见他种的花。 江席玉坐在石凳上看书,时不时瞄一眼旁边挖土的小孩。 他原以为聿儿过不了多久就会喊累,小孩子多是这样的。但萧知聿挖得认真,圆圆滚滚的背影坚毅地蹲在地上,仿佛在做一件很喜欢的事。 眼珠转动间看到走近的紫色身影,江席玉连忙起身道:“大人。” 裴言澈抬手,示意江席玉不必行礼。 听到声响的聿儿回过头,见是父亲来了本想说些什么,可转念间他又想到上次裴言澈非要将他带走的可怕样子,生怕他又是来将自己与娘亲分开的,连忙又把头转了回去,只留了个屁股对着裴言澈。 “本来也是要带聿儿去向大人请安的,没想到大人先来了。”江席玉淡淡道,回头去唤萧知聿:“聿儿,过来。” 聿儿见状不情愿地扔掉手里的锄头,一点点挪到裴言澈面前,牵着江席玉的手不说话。 “聿儿,说话。” 裴言澈见儿子那副扭捏的样子,觉出孩子还在为上次的事闹脾气,于是轻声说:“算了,聿儿不想说……” 不料江席玉马上截住裴言澈的话,伸手扯萧知聿的衣服,声音高道:“快说话!” 聿儿吓了一跳,只要一见到爹爹,他温柔的娘亲就变了副模样。 “爹、爹爹……” 话刚出口江席玉便打断了他,接着严厉地喝道:“没教养!我和你说过什么?!你是我的儿子,不能叫爹爹,要叫他大人!” 叫了这么多年爹爹,哪里是这么容易改口的。 萧知聿吓坏了,闪烁的大眼睛很快蓄满了泪珠,他委屈地扁了扁嘴,学着江席玉教过的样子,一条腿跪在地上,紧接着是另一条,双手撑于地面,头颅轻磕—— “聿儿见过大人,愿桓王殿下福寿绵长。” 说罢还不肯起,娘亲和他说过,若是人家没说起身,他便要一直这样跪着。 气氛在霎那间跌到了谷底,裴言澈震惊地看着面前规规矩矩跪在自己身前行大礼的儿子,心痛得不能自已。 “你这是做什么?!” 大手一捞直接把聿儿抱进自己怀里,裴言澈摸着孩子的双手在不停颤抖,他不相信般蹲下身子,看幼儿清澈的双眼再次问道:“聿儿,你叫我什么?” 萧知聿看看江席玉,又看看裴言澈,嗓音稚嫩道:“娘亲说大人不是聿儿的父亲,聿儿是娘亲的孩子,是奴婢,是贱种,所以不可以叫爹爹只能叫大人,叫爹爹是会被砍头的!” 裴言澈的心口似有千斤重,眼前的世界眨眼间坍塌,犹如废墟映入眼帘,所有的景色都失去了应有的颜色,心如死灰。 他眸光微暗,眼底染上抹自嘲,轻声问道:“你就是这么教聿儿的?” “我教错了吗,大人自己说过的话难道不记得了?” 像是被江席玉坦率的模样刺激到,裴言澈眼眶通红。 “玉玉,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当时、当时昏了头,你怎可把那样的气话当真啊!” 汹涌彭拜的情感快要涌出,心口如针扎般疼痛,裴言澈按住所有的一切,声音微弱的和江席玉解释。 “你难道真的认为我把聿儿当作、当作……” ‘贱种’两个字裴言澈实在说不出口,他一下下捶着自己的胸口,哑声道:“他是我们的孩子啊!” 江席玉面无表情,看着男人痛苦的样子,他只是撩了下鬓边散落的发,说:“难道不是吗?” “你说我不配,说我白日做梦,说就算有了孩子,那孩子也不配叫你父亲!” “我是他的母亲,自然担心如果有一天萧知聿惹你生气、又或是你有了其他的孩子,会不会把他像垃圾一样扔掉!他现在还很小,我让他明礼,找清自己的位置有什么不对?!难道真要有一天待你亲口对他说他是个贱种时再去教他尊敬你吗,那样也太迟了。” “江席玉,聿儿长到这么大,是我精心呵护悉心照料,他是你和我亲生的,我将他视作掌上明珠,他是我的命根子啊!”裴言澈忍无可忍大声吼了出来,一把将石桌上的茶器挥落在地,又嫌不解气般一脚踹上一旁的树,两人环抱才能堪堪够到的粗壮树干晃了晃,窸窸窣窣落下不少叶子。 江席玉深吸一口气,冷眼看着裴言澈发脾气。 “他难道是在你和我相爱的时候生下的吗?既然不是,那他无论是你强迫我生下的又或是我为了讨好你偷偷生下的,都没有任何区别。” 江席玉面上带笑,仿佛空气中充满了一种煮沸的仇恨,让裴言澈的心房一次次颤动。 他的语气冷酷,裴言澈的怒气并不能撼动他半分。 “只要不是在你我相爱的时候生下的,那他就是个贱种。” 萧知聿是在他们相爱的时候生下来的吗? 当然不是。 裴言澈可以认真的说他一直很爱江席玉,可怀着聿儿的江席玉爱他吗—— 不爱。 他从前爱小裴,后来爱宋君瑾 从始至终就没有他裴言澈什么事。 直到亲眼见到江席玉这副模样,裴言澈才知道当初自己那句无心之失为今后埋下了多大的隐患。 他的胸口像是被注入了什么东西,沉闷着,钝痛着。他望向江席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难过与悲伤。起先只是流眼泪,但慢慢的,他忍不住哭了起来。 从前的江席玉从来没和他说过这些事,他以为江席玉知道自己说的是气话,他从来不知‘贱种’这两个字会让江席玉如此伤心,以至于记忆全失的他想起两人之间的第一件事竟是这句话。 他曾想不管多么深刻的伤痛总会在时间的作用下痊愈,可他不知江席玉这么多年每每想起这句话心都像被刀豁一样痛。 他从未对自己说过。 那当初怀着聿儿时,江席玉也是如此忐忑不安吗? 他也曾担心孩子出生后自己会不喜吗? 裴言澈渐渐明白,江席玉的怨恨并非偶然,而是深深地植根于他们之间的过往,永远无法磨灭。 聿儿从不曾见过父母如此剑拔弩张的样子,他看见一向疼爱他的爹爹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小脚急得直跺。 “大人为什么哭了,不哭好不好,聿儿给大人种花。” 小小的手擦不尽裴言澈的泪滴,被爱人伤害的滋味裴言澈不是第一次尝,可没有哪次让他如此痛苦。他紧紧抱着儿子的小身体,泪珠顺着萧知聿的领口往下滴。 仅仅是这一次,不过一句话就让他这么崩溃伤心,那他从前一次次伤害江席玉,无休无止地贬低他、唾弃他,伤害他,江席玉该有多难过?他该有多伤心? 怀里的孩子见父亲停不住哭声,以为他哪里疼,也跟着大哭起来。 聿儿其实很少哭,少见的几次哭泣还是因为生病或摔跤,哭意味着难受,他的爹爹哭成这样,一定是很难受很难受。 枝头传来阵阵鸟叫,江席玉抬头望去。 雌鸟老了,羽毛灰白,声音嘶哑,它飞不起来了。 健壮的小鸟学着曾经雌鸟哺育它的样子捉来了新鲜的虫子喂进雌鸟嘴里,连鸟都知道反哺,身为萧知聿的母亲,除了伤害与利用,他似乎没给过这个孩子任何东西。 江席玉眼前一阵发昏。 他叫你娘亲,你给过他什么? 他那么信任你,那么爱你,可他知道你其实一点都不在乎他吗? 你只是想起了一点东西,然后迫不及待地利用他去报复伤害你的那个人。 孩子做错了什么? 如果裴言澈真的从此以后不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他把聿儿给你了,你又能带着孩子去哪? 你无权无势,在府里靠着裴言澈养,出去之后你能做什么呢?你只有一身干不了重活的皮肉,被养得格外刁蛮金贵的肠胃,还有一个不太好使的脑子。 你难道要带聿儿去要饭吗? 他被养得金尊玉贵、白嫩漂亮,多么讨喜的小孩子 在王府他是嫡出的世子,以后便是王爷,天潢贵胄一世坦途。 跟着你无权无势、为奴为婢,何故要拉着无辜的孩童下水呢。 你根本就不知道曾经的江席玉和裴言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冲动地选择报复,万一之前的江席玉根本不想这样呢,万一他很喜欢聿儿呢。 江席玉的脸色愈发难看,他深深看了一眼一旁相拥着的父子,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 心里没有半分预想中的报复的快感,只余无尽的疲倦与迷茫。江席玉回到房间,看着萧知聿的东西几乎堆满了自己的屋子,无声地收拾起来。 他拿起床上破旧的虎头帽,想起聿儿祈求自己缝补帽子时充满希冀的眼神。 他曾听过小眠和他讲过聿儿的事。 在他病情还不稳定的时候,裴言澈不许聿儿见他。 孩子还小,刚会说话的年纪对什么都好奇,他一直以为每日给自己喂奶的乳娘就是生他的母亲。有一日他对着乳娘喊娘亲,原以为得到的会是温暖的怀抱,岂料女人一脸惊恐跪在地上说‘奴婢不敢’。 后来聿儿亲眼见过自己的乳娘抱着亲生的孩子,在王府后门与丈夫团聚。她笑得那样好看,抱着孩子的时候满面轻松。 聿儿后来从别人的描述中得知,母亲是会唱摇篮曲,会将故事,会亲吻额头的存在。 但他的母亲更厉害,他母亲会缝小帽子。 还有好几件早就穿不进去的小衣服,父亲说这些都是母亲给他做的。 他一心渴求着母爱,以至于后来终于见到江席玉时才那么不管不顾。
57 首页 上一页 52 53 54 55 56 5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