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尖酸刻薄的程度不亚于“阿祖和搭襟一起掉进水里了,你先救哪个”。 丽龙主如果只是个赌马的看客,有了刚刚的比赛,他肯定要赌普尔萨的马赢,但谁叫问出这个问题的人是他的搭襟。 丽龙主嘴甜道:“我当然选你。” 路教授满意颔首,“那我肯定会让你的选择变得正确。” 丽龙主笑笑,继续看比赛,反正,“如果”只是“如果”,这种事又不会真的发生,等到时候路峥真的惨兮兮地输了,他也会及时给予亲切的安慰的。 之后的越障赛普尔萨又换了匹马,马多,就是豪横。 但这匹马可能第一次上赛场,周围还有些虎视眈眈想追着它屁股跑的公马,一紧张,直接在赛道上就拉了,一边跑一边掉金坷垃,后蹄子接连踢翻了两个障碍杆,看台上乐的人仰马翻,将普尔萨丢人丢大发了。 不过下场后普尔萨也没有苛责他的好战友,给了两个小饼干以示安慰。 第一天的运动会在一匹马拉了半场粑粑的闹剧中结束,天边的太阳已经落到了山间上,火红一片,山也变得金红灿烂,实在是市区里看不到的美景。 俞归舟亲自送走了市里领导,才抽出空隙,准备去见一见丽龙主,等他向李经理打听到他们的位置,才知道这一帮人还留在赛马的跑道上。 “这是要干什么?”带了几瓶饮料过来分发的俞少爷站定在丽龙主身边,“橘子汁和七喜,你喝哪个?” 丽龙主认出他,接过了橘子汁,“谢谢。普尔萨要和路峥比赛马,三局两胜。” 因为三局两胜,显然不能像上午那样连续跑三圈儿,下来九圈马和人都要累坏,于是一局的长度更改为一千米。 俞归舟感慨他们真是好兴致,还玩呢,他这一天陪着那些领导头都要大了,现在省里市里,都指望他能把丽龙那贫困落后的地方变革起来,可问题是,他现在连开发许可都没得到。 捏着七喜瓶子的俞少爷盯着丽龙主,他现在已经托徐锦城那样的人,把恋爱脑杀光,满脑子只剩下工作,“你觉得,今天这里的活动怎么样?” “很好玩,很新奇,也很热闹。”丽龙主喜欢热闹和人多的地方,他好久都没见过这么多人了。 “明天,估计也会有这么多人到林子里去,希望不会打扰你们。” “没关系,只要他们不破坏环境,不乱采植物,阿姆们,肯定也很欢迎他们来玩。” 丽龙主觉得,林子里也需要多一些人气儿,这几年明显可以看出,留在林子里的部落越来越少,留在林子里的丽龙年轻人也越来越少。 四处都静悄悄的,虽然更符合雨林的静谧,但住在里面的人到底是群居动物,喜欢热闹,是人的天性。 见丽龙主似乎对开发并不反感,俞归舟更进一步道:“那如果,我可以让这两个地方一直这么热闹呢?你觉得是好还是不好?”
第47章 钉子部落 俞归舟这几年开发了不少稀奇古怪又荒芜人烟的地方, 其中不乏是落后而贫困的地方,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山窝窝转变成一个吸引年轻人的小众旅游地点,其中要仔细斟酌和改良的地方多如牛毛, 硬件的基础设施不提, 当地原住民的文明礼仪、道德修养都需要专人专治从头抓起。 如果遇上这种情况, 那么把这地方所有居民都迁出去,是见效最快也最简单的解决办法, 无非是需要他出些安置费, 有些厚脸皮的会狮子大开口, 这时候就需要一些强硬的方式去“调和”,不过一般情况下,他很少不愿意把事情做的那么绝。 但今一天的观察下来,俞少爷觉得, 丽龙人和塔木人一样, 其实都没有坏心眼,也没有穷苦地方养出来的尖酸实力, 更多的是淳朴自然, 能够友善地接纳他们这些外地人, 因而俞少爷觉得, 想要开发这地方,未必会像是瞻前顾后的方芸以为的那么困难。 丽龙主并没听出俞归舟话里的深意, 反问道:“一直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每天都开运动会?”这会不会太麻烦了? “当然不是每天都开运动会,”俞归舟摊手, “你想, 塔木的草原和你们的雨林都很漂亮, 比起竼州其他旅游闻名的城市并不逊色,这也是为什么一条视频能在短短几天内吸引这么多的游客到这里来。” “我可以让这里, 也变成其他热门景区的样子,到时候仅靠旅游收益的分成,就快让你们的部落摆脱最穷的钉子村名号。” “钉子村?”丽龙主细而清秀的眉毛拢作一团,他看过新闻,知道常有拆迁报道里,将不愿意搬走的人称作“钉子户”,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是我说错了,贫困村。”俞归舟一不留神,把和那些领导沟通谈话的时用惯的词讲出来了,在外人眼里,至今还负隅顽抗留在林子里的丽龙,就是钉子村。 就只有他们不能乖乖听话地搬离那林子去,宁死都要抱着一棵棕榈树才叫叶落归根。 丽龙主神情复杂地看向俞归舟,他已经觉出这话题不太对劲来,“你想让我们搬出林子,就像……就像那些政府来的人一样?” 往常用这套说辞来丽龙做说客的,几乎不是吃闭门羹,就是叫阿祖用泔水桶砸出去,上面的人说没抱怨,是不可能的。 虽然任由丽龙这么多年自行发展,那部落里的人已经是越来越少了,迟到一天,他们不搬,也会因为缺少年轻劳动力而消失在林子里,毕竟人才是历史和未来的创造者。 而俞归舟其实觉得,搬不搬都是次要的,只要这地方能给他开发,他就能给政府增加税收,比起赶走一个小部落,钱不才是最重要的? 但上面的也有上面的意思,劝人民奔向幸福生活跟上时代齿轮,是他们的工作和责任,有些陈旧的东西,该抛就得抛,只有身上轻松了,跑的才能快。 丽龙到底也只是顿顿族中的一个小分支,他们甚至不是一个民族,这也就谈不上什么保护民族多样性了。 而这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东西在消失,甚至在八九十年代的西方,现代社会的飞速车轮下卷死的部落更不在少数,为征伐,为战争,为殖民,为冶金,为修建水库,为了工业化的革命,这些都可以成为放弃一个小小部落的原因。 时至今日,没有人会记得从前有多少部落民亲眼见证他们的生活用地被淹没在开闸放水的洪流之中,也没有人会记得一个矿场过度开发引起的地面塌陷曾叫某一个部落瞬息灭绝。 只会有人记得,那占地千顷的水库是举世闻名的世界工程,工程师登上教科书成为典范,那冶金场推动了工业革命的进程,带出了西方最古老的老钱家族。 既得利益者,即为胜利者,才拥有最高的话语权,而无法叫喊出声的部落民,连眼泪都消失在历史的灰烬中的了。 现如今还有些植物学家和环境保护主义者觉得,丽龙人一直留在林子中生活,难免会对雨林中的濒危动植物产生威胁,这可是华国唯一一处没有开发的原始林地了,珍贵的不得了,人类给自然带来的摧残烙印,没有几十年的更迭,是摆脱不掉的。 就算是为了那些珍稀的动植物,也得让他们搬出来。 在动植物保护主义者的眼中,原本狂妄站在生物金字塔顶端的灵长类反倒成了最底下的了,这些人多为一株草,一棵树,一只鸟,一条蛇去发声,却忽视了他们自己的同胞。 或许工业化和现代化的进程,是某些部落走向灭绝的元凶,但大部分人对于原始部落民的漠视和毫不关心,又何尝不是在为这场盛大的湮灭火焰推波助澜、抱薪救火。 俞归舟接下来的话已经不用再说,因为丽龙主不想听,“你不用想了,无论你是想一直占用林子里的地,还是叫我们丽龙人都从林子里出来到别处去生活,都不可能,阿祖不会答应的,我也不会。” 丽龙人世世代代就生活在那里,在百年前从雪山上迁移下来时就是如此,安安稳稳生活到了今天,反倒闯进来一群外地人,要他们离开林子,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眼见谈判就要破裂,俞归舟着急挽回两人间的交情,“别生气别生气,我也就是顺嘴提一句,我也没说一定会这样——” “我没生气。”丽龙主倒是不气,他知道人各有各的立场,部落里也不是没有对镇子上生活心动的人,为此甘愿放弃在林子里的生活。 只是站在他的立场上,作为丽龙主他应当守护绿林,守护自己的信仰阿图卢,所以无法退步。 “信仰?”俞归舟倒是把这茬给忘了,但,“这信仰不就是个神像,带到哪不都能拜吗?” 不怕死的俞少爷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彻底底在丽龙主的雷区上蹦迪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丽龙主迈开步子,站地离他远了点。 俞归舟意识到自己又被‘讨厌’了,也识趣地没有再追上去,而是低头思索起究竟怎样才能说服这群‘小野人’乖乖听话。 现在看起来方芸说的没错,上面那群老头子并不难搞,难搞的是林子里的阿姆们。 傍晚的主角,是即将比拼赛马的两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路峥跟普尔萨总算是一前一后牵着马从远处走来了。 他们两个耽误了些时间,纯粹是因为普尔萨不知道自己该用哪匹马,马太多,也是一种烦恼。 两个人比赛,还要有第三者做那个掐秒表的,将计时器交给丽龙主普尔萨不放心,万一苏和偷偷给那个外地人放水怎么办,丽龙主的偏心,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但也不能叫自己这边的人来做裁判,不然偏心自己怎么办? 为求公平公正,普尔萨盯上了一边站着喝七喜的俞少爷,“哥们,你来帮忙掐个表吧?” “我?” “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于是俞归舟不情不愿做了‘苦力’,他不会用这种比赛的专业秒表,普尔萨便主动教他,他俩讨论这秒表精准不精准的间隙,丽龙主跑到路教授那边,给他搭襟加油助威。 “安全第一,比赛第二,你可不要摔下来。”丽龙主将俞归舟给他那瓶橘子汁借花献佛,“你喝吗?” “我不喝,你喝吧。” “那等你比完赛再喝吧。”丽龙主有点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给他的搭襟留着。 路峥轻轻帮丽龙主把脸上乱飘的碎发理了理,装似不经意般问:“你刚刚在跟俞归舟聊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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