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错什么了?” “不知道。”外地人生气的点都很奇怪,丽龙主也把握不住规律,“他问我,需要一个孩子,会不会去找新的搭襟,我说……”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顿沙听的直拍大腿,“路教授这是在吃醋啊!” “吃醋?为什么要对他走以后的事情吃醋?”丽龙主不觉得,路峥走了之后,他们之间还会有什么联系。 顿沙明白了,丽龙主这恋爱,是始终当成迟早要分手的事情来谈的。 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说苏和是人间清醒,太过洒脱,还是活生生一大傻子了。 “你们在谈恋爱,你都说了,路教授不能在同你做搭襟的时候喜欢别人,你怎么能在和路教授当搭襟的时候去想下一任搭襟的事情呢?” “我也没有喜欢下一任搭襟呐。”丽龙主为自己辩解,他眼下,身心只有路峥一个,至于下一任搭襟,那还是没影的事情,连是男是女,是高是矮都不清楚。 和一个压根还不存在的人拈风吃醋,有必要吗? 顿沙都有点怜悯路教授了,“他拈风吃醋的不是那个人,是你这个人的心。” “我的心?”丽龙主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心口,道:“在他身上呢,只要他在这里一天,就都在他身上。” 瞧瞧这话说的多有水准,这也不是不会讲情话的榆木脑袋啊,怎么就能给路教授气成那样? 还有一篮子洋芋没削的顿沙起身,无奈道:“总之,别把人家老实人逼急了,你想一想阿图卢的下场。” 几乎所有丽龙人都知道那风流传说的最后,浪荡成性流连花丛甚至生了个女儿的阿图卢,被嫉妒之心灼灼燃烧的雪山之神永远抓走了。 之后人间再没有阿图卢风流的传闻。 只是丽龙主没觉出自己和阿图卢有什么相似之处,他对路峥一心一意,也没像阿图卢似的,睡完人家就要分手。 在路峥离开前,他不会去找新的搭襟,相当有原则了。 不过丽龙主还是听了感情专家顿沙的话,下次在路峥提起这种事时,多说些他如今只要路峥、也只有路峥一个搭襟,表明真心与忠心的甜言蜜语。 —— 路教授回到卡旭阿姆家时,这一屋子的人都在午睡。 卡旭家的院子有一树葡萄藤搭就的阴凉,哪怕正午在下面坐着也不觉得热。 为了不打扰屋里午睡的人,路峥选择在院子里坐下思考自己‘小肚鸡肠’的心性到底是对是错。 路峥也是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对一个人生出占有欲,会因为对方的一举一动心怀忐忑与嫉妒。 天之骄子的路峥从前从没嫉妒过谁,他命够好,哪里还需要去艳羡别人。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别人有而他没有,也没有什么东西是他想要而拿不到手的。 路峥其实也清楚,无论怎样,他在苏和那里都是特殊的存在。 苏和对他的迁就和讨好已经呼之欲出,可哪怕这样,他还是不够满足。 人的贪欲是会滋长的,因为生出过分的贪念,才会生出嫉妒和不忿。 路峥表面上道貌岸然平稳又淡定,实际上他只希望苏和眼中只有他,也只会停留在他的怀里。 如果苏和真的和别人有了孩子——路峥只是想想,都觉得肺管子要炸。 他没有能当别人继父的气量,也压根不喜欢孩子,不然他大可以去做幼稚园老师。 可这会不会显得他太小气了? 第一次生出心动的路教授没有军师,只能靠自己闷头摸索。 网上说爱一个人就要无条件付出,爱是常觉亏欠,这些恋爱经在路教授看来都有些幼稚,不过他可以付出,也可以感觉亏欠,但他不能接受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生孩子。 他不会愚蠢到连苏和跟别人的孩子都觉得亏欠。 怎么才能阻止苏和去和别人生孩子呢? 路峥是板上钉钉没办法生孩子的雄性。 那他如果一直留在这里,苏和就没办法去找新的搭襟,更不会和别人有孩子。 一直留在这里,好像也是个办法。 睡醒出来上厕所的赵徐之被坐在葡萄藤下沉思的路教授吓了一跳,按理说路峥白天都在外面和丽龙主约会,少有天没黑的时候就回来,“导儿,您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 赵徐之笑容憨厚,“我去上厕所——” “?”上厕所还有必要和自己打报告吗? 看到木呆呆的亲学生,路峥作为教师的良心又叫他不能这么没责任的辞职,真这样做,赵徐之和林双恐怕没有哪个农林大学的研究生导师愿意接手。 这一对卧龙凤雏被路峥养的太独特了。 有点头痛的路教授决定看点文献冷静一下,打开电脑没有十分钟,他的‘老人机’响了。 电话那头是刚刚落地京兴机场的路父,“好儿子,我带着学生们回来了!下个月月初是你妈妈生日,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咱们父子俩去挑个礼物——” “我已经给妈选好了,到时候会让蒋宁送到家里去,月初我可能还回不去。”路峥扫了眼电脑上的日历,发觉从这场野调自吉木家出发至今,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 “有你这么当儿子的吗?连你亲妈的生日都不回来?” “爸,如果你缺钱买礼物,我可以给你打过去。但什么时候生日对咱们家人来说这么重要了?”路峥活了二十七年,有父母双亲在身边的生日简直屈指可数。 对于一家子忙人来说,生日和无数个工作日没有什么区别,薄董事长更是如此。 路父:……听听,这像话吗? “你爸我也不是缺钱,就是……” 路父虽然‘高嫁’了,却不愿意做个软饭男,工资卡照样上交。 只是他那死工资,可能还不如妻子工作五分钟来的钱多。 偷偷摸摸攒那点私房钱,要么贴补了学生,要么贴补了考察途中看到的可怜人,最后攒下来那点钱,都是他平时舍不得喝酒舍不得抽烟,还偷偷去别的学校当讲师攒下的,只是几万块,也买不了什么符合妻子身份的好礼物。 这才厚脸皮,想拉儿子一起。 路峥也是教授,清楚他爹这种极度冷门专业清贫的地步,“我知道了,你看好什么,直接刷我给你的副卡。” “好儿子,爸爸没白养你。”路父拿钱办事,忙着对儿子嘘寒问暖起来,“你还在丽龙那林子里呢?看个望天木这么久还没看完?你不会被人家扣在那了吧——” “爸,正好我也有点事想问你,你当时那个同学带走了他的妻子和孩子,他们有考虑过,林子里新的丽龙主吗?” “啊?” “上一任丽龙主,不该等到下一任十五岁时候才能卸任离开吗?我在这里见到的丽龙主很年轻,他为此吃了很多苦。” “啊,”路父上次听路峥提起丽龙的事,还多心去打听了一下那位老同学的近况,“这件事怎么说,的确是他的错处。我们搞民俗的,从道义和原则上来讲,只能做旁观者和探查者,不能成为亲历者。” “按理说,带走丽龙主对那地方的文化传承或多或少都会产生影响,丽龙文化遗留至今的东西已经很稀少很稀少了。” 带走丽龙主,无异于带走了丽龙文化的活化石,这在民俗研究中,也是不道德的行为。 “听说是他们的孩子病了,很严重,到现在都还在磕磕绊绊地治病。”所以,路父也只能站在同为民俗学者的角度上抨击这位同学,站在一个父亲一个丈夫的立场上,换作他,未必不会违背原则做出这样的事情。 “至少那位丽龙主也愿意和他离开,他们一个抛弃了自己所学的原则,一个抛弃了自己的信仰。”这么看也是相配。 “那如果我也想带丽龙主离开这里呢?” “我不想看着他在这里受苦,我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在剥削他,压迫他,他只是想在白天出门,想到镇子上去看看。他长到现在走出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那山脚下的小镇,就因为那根本不存在的伪神——” 路峥突如其来一长串的喋喋不休叫电话对面的路父沉默半晌,“等等,你再给我说一遍,你想带什么出来?” “丽龙主。”或许带走丽龙主会造成种种后患,但路峥顾及不了那么多了,他也就是个普通又自私的人。 路父倒吸一口凉气,好么,他就说,什么考察至于困在丽龙半个月不出来,这家伙是他儿子也入赘进去了! “你当丽龙主是什么,是你想带就能带出来的吗?!路峥,我警告你,不要为所欲为!你最好乖乖给我从丽龙回来,不然我就去抓你!” “而且人家能带走,是因为那个丽龙主愿意和他跑,你这个愿意和你跑吗?!” “如果我能让他愿意呢?”路峥反问,他会尽全力叫苏和愿意。 “你以为他们自小接受的信仰教育是什么?!你以为你一个外地人有那么大的魅力?叫他背信弃义和你跑?!做梦去吧!”路父的吼声几乎破音。 路峥冷漠道:“什么信仰,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山神,这样的信仰就不该流传至今。” “错,大错特错!路峥,你从小就是聪明孩子,怎么这件事上看不明白?” “我看的很明白,他从那么小,就要被束缚在这片林子里,就为了侍奉那个所谓神,这难道不是在吃人,这难道不可怜?” “可怜,可怜什么?难道你会觉得你那每个星期日去教堂做礼拜,把圣经背的滚瓜烂熟的姑妈可怜吗?你会觉得你那信佛每逢初一十五都去烧香,三十年没吃过肉的三姨奶可怜吗?!” “你不会,因为在你眼里,基.督教和佛.教跟信奉阿图卢的丽龙人不一样,是不是?但我告诉你,这没有什么不一样的!这同样是伟大的、虔诚的信仰!” 路父的声音简直是气急败坏的,他一直觉得儿子随了妻子,冷漠起来相当不近人情,做事果决又有条理,丝毫不会被情绪左右。 不过好在也是没随了他一个烂好人的软心肠,合着这不是没随,这是没到事上,这软烂的心肠没能显露出来。 显露出来后,也就是呆子,傻子!哪有半点聪明样! 路峥不吭声了,路父说的没错,在他这里,信仰和信仰之间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他对阿图卢那份尊重,早随着对苏和经历的了解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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