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是没死,但状态却是差得很。虽然面具遮住了脸色,只露出了失去血色的唇,但他腕间颈侧渗出的血,洇透了包扎用的布条,看上去格外凄惨。 “唐墨白。”他蹲下身,与神色惊恐的管事对视,唇角微微勾起一道优美的弧线,“的确厉害,竟真的摆了我一道。” “你没事吧?”听夏忧心忡忡,看了楚晋又看不发一言的沈孟枝,“这家伙说你们中了蛊。” 沈孟枝抿了抿唇,刚要开口,楚晋却轻飘飘道:“没有。” 他站起身,看了听夏一眼:“我身上的伤,是摔下去的时候不小心磕出来的。什么蛊虫,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听夏在管事和摄政王之间坚定不移且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后者,瞪了面色惨淡的管事一眼,问:“这家伙怎么办?你们被困和他也脱不了干系,不如抓了他去找唐墨白对峙!” “等一下。”沈孟枝忽然开口。 他望向楚晋,轻吸了一口气,语速变得有些快:“唐墨白口中的那把剑,还在里面,他应该知道在什么位置。” 楚晋问:“你想要那把剑?” 沈孟枝掩在衣袖下的手指一蜷,随即神色自若地回答:“天底下没有人不想要寒光剑。” 天下的名剑屈指可数,沈家世代相传的这把剑,是燕陵开国君主所赐,名贵无比。但年岁久远,中间也重锻过几次,其实已经难与最初的风光媲美。 而让天下人趋之若鹜的原因,只是一个传闻。民间传言寒光剑最后一任主人,沈恪,将一个秘密藏在了剑中,联系到这把剑的来历,很多人便将它与奇珍异宝、燕陵秘辛连到了一起。 不论是哪种,都的确令人心动。楚晋不置可否,眼睛轻轻向下一瞥,视线居高临下地扫过了管事,道:“你来带路。” 听夏补充道:“别想耍什么花样!” 被刀柄恶狠狠地抵着后背,管事迟滞地站起身,忽然问:“那之后能放过我了吗?” 楚晋道:“可以。”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管事缄默下来,终于磕磕绊绊地往前走。 这暗道中岔路很多,听夏看着熟悉自如、穿梭其中的管事,咋舌:“没有这家伙还真不行,唐墨白是鼹鼠吗?这么会打洞?” 他这话多少带点个人恩怨,沈孟枝本来心不在焉地走在他前面,闻言道:“这些洞口的设置,像是演用了道家的奇门遁甲。” “唐墨白是道家子弟?”听夏问。 道墟中的阴阳阵恍然浮现于脑中,沈孟枝迟疑道:“是……” “到了。” 前面的人忽然止步,思绪抽离,沈孟枝抬眼,发现眼前是一个蜂房状的空间。 从幽深狭窄的密道到豁然开朗的室内,压抑感却并没有减少丝毫。幽幽烛火照不亮里面的样子,基本无事于补,他需要走近才能看清里面的布置。 身后传来听夏的惊呼:“是冰?” 沈孟枝猛地回神,向正中透明晶莹的池子看去。 楚晋伸手,拨了两下,平静如镜的池面瞬间泛起褶皱。他有些意外道:“是水。” 水面下,一柄剑正静静地躺在池底,影子随着涟漪而飘散。 剑身明澈,泛着莹莹的亮光,连上面的细微划痕,都与记忆中相差无几。 沈孟枝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穿过这片清浅的水,握住它的剑柄,手指却在咫尺之隔的位置被挡住了。 指腹传来的触感坚硬,不容忽视,他碰到了水池的池底。 楚晋看见了他脸上的异色,蹙眉道:“这是……镜面?” 镜面…… 沈孟枝蓦然抬头,望向穹顶,果然看见了嵌在石头中的一个透明盒子。 他毫不犹豫地想要伸手去拿,耳畔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破空声,一阵天旋地转,他被楚晋扑倒在地。 暗箭被听夏迅疾斩落,楚晋在带着沈孟枝躲掉暗器后便有所预感地望向了管事所在的位置,厉声道:“杀了他!” “你拿不到的……” 面对听夏刺来的白刃,管事反而讽刺地笑了一声。他狠狠地拍下了墙上的机关,在顷刻地动山摇的整条暗道内,放肆笑了起来:“肖想这里的东西,也要看有没有命拿的出去!” 听夏脸色一变,动作硬生生止住,对楚晋喊道:“这里要塌了!他想同归于尽!” 石壁分崩离析的巨响掺杂着管事扭曲的笑声刺人耳膜,下一刻他便被落下来的巨石所掩埋,碎屑散落一地,浓重的血腥味瞬间漫了过来。 楚晋抓住沈孟枝的手,低声道:“走!” 震动剧烈,穹顶的剑在一片摇摇欲坠中,终于掉了下来。 沈孟枝瞳孔遽然收缩,脑中那根堪堪维系的弦,随着那柄掉落的剑,突地崩断了。 他猛地甩开了楚晋的手,头也不回地往那片乱石堆冲去。地面在剧烈地晃动,他站起来便险些摔倒,却还是固执地伸手—— 快一点,再快一点。 听夏惊慌失措的大喊在身后响起,他听不见了,几乎是将自己的全部都押在了这一次冲动上。 只有毫厘之差。 他甚至已经碰到了它的剑柄。 可下一秒却被人骤然向后一拉,剑刃擦着他的手而过,在他食指上留下一道长长血痕,随即没入了碎石之中。 沈孟枝怔怔地看着寒光剑消失,看着自己方才位置落下的巨石,空气中有浓重的血腥味,他几乎能想到巨石底下粉身碎骨的管事。 可人终究还是心存侥幸。 耳边是楚晋满是怒火的质问,他挣扎着想要脱离对方的钳制,去把剑从石头底下挖出来。 楚晋不给他这样的机会,沈孟枝就发了狠地咬他的手,想要挣开,却被抱得更紧。 ……越来越远。 他孤注一掷,押上了一切,却还是赌输了。 满腔情绪骤然决堤,沈孟枝死死地咬着楚晋的手,泪水止不住地流,落在楚晋的手背,烫得他一抖。 “放开我,”他崩溃地重复道,“放开我……我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声音含糊不清,楚晋揽着他的手臂却更紧了几分,道:“不放。” 失而复得和心有余悸交织成一片,沈孟枝挣开他冲出去时决绝的背影像是一种变相的抛弃,而他就是在选择中彻底输掉的那一个。 于是他把意图抛下自己的人死死圈住了。 “不放,”楚晋咬着牙,沈孟枝说几遍,他就回答了几遍,“不放,不放。” 温情在剧烈的对峙中渐渐转凉,在听夏心惊胆战的注视下,他还是带着人,赶在暗室彻底坍塌的前一瞬,从里面冲了出来。 几乎是后脚刚刚撤离,尾随而来的坍塌便轰隆一声,堵住了洞口,震落了一地的灰尘。 激烈的动作让脖颈的伤口裂开,转眼洇透了布条,浓稠的血一滴一滴,砸在了沈孟枝脸上。 他松口的时候,看到楚晋的手已经被咬出了两排深深的咬痕,发紫渗血,看上去格外恐怖。 眼前一晃,楚晋已经收回了手。 他问:“清醒了吗?” 沈孟枝低着头,没有任何回应。 手上传来清晰的痛感,楚晋垂眸看着他,声音有点冷:“告诉我,你推开我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 “……” “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跟我走?为什么抛下我?” “……” “那把剑,对你到底意味着什么?” “……楚晋。”沈孟枝忽地开口。 他已经安静下来,泪水止住,唯有眼眶还是红的。抬起头望向对方时,神色有些恍惚,失焦的瞳孔像两颗剔透的黑玻璃珠,散漫,无光,没有神采。 不知过了多久,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种脆弱的表情从他脸上褪得干干净净。 沈孟枝将五指深深插进了发中,声音从下面虚幻地传出来:“对不起……让我冷静一会儿。” 楚晋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没什么表情地站了起来,道:“我以为我对你而言,已经足够特殊了。” “直到今天我才发现,那只是我的臆想。”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含着讽刺,“我好像根本不了解你。” 沈孟枝手指蜷起,揪起的发丝拽得头皮一痛,刺激得他清醒许多,喃喃道:“是吗……” 他疲惫至极,好像也失去了辩解的力气,嘴唇颤了颤,最终,也只能说出一句“对不起”。 明知道对方不想听这些。 也明知道自己从来都无法真正地替自己辩解。 但他没有选择,没有退路。 沈孟枝闭了闭眼,终于,轻声道:“是我的错,你生我的气吧。” 作者有话说: 低估这章 字数了……病弱属性只拉起来一半,周日下一章 保证拉满! 明天加更七夕番外哦~请大家“开盲盒”啦!嘿嘿(*^▽^*)
第93章 番外·箱中乞巧【上】 “这是石城郡守送来的礼物,我说你记啊。”徐允站在堆成小山的大小箱子旁边,深吸一口气,“夜明珠两颗,血玉狮子一对,金丝……” “打住打住!”听夏把纸一拍,理直气壮,“我今天放假过节,你不能使唤我!” 徐允道:“你过的什么节?” 听夏挺胸:“乞巧节!” 徐允闻言呵呵笑了两声,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这节日有人陪你过吗?别找借口了,咱们不配。” “……” 听夏迅速枯萎,心不甘情不愿地提笔,照着徐允念的写:“金丝玉缕衣一套……” “等等,”他笔锋一顿,“这是什么东西?” “嗯?”徐允也觉得奇怪,想了想,终于找到了点线索,“前几日摄政王赴石城之宴,宴席上的舞姬似乎就穿了类似的舞衣,摄政王还多看了几眼。估计是石城郡守想借此来讨好摄政王,又不敢送女人,就送了身舞衣过来。” 听夏瞬间来了精神:“什么样?能让姓楚的刮目相看,我可太好奇了。哥,大哥,我的亲哥,咱俩偷偷看一眼吧,就一眼。” 徐允正襟危坐,正要严词拒绝,一低头看见听夏亮晶晶的眼睛,话到嘴边迅速拐了个弯:“……那就一眼哦。” 他循着记忆找到了那装着金丝玉缕衣的乌木箱子,掀开一条缝:“应该就是这个。” “怎么这么大的箱子?里面装个人我都信。”听夏嘀咕一句,凑过去趴在缝隙处一看,表情一愣,随即神色大变,“哐”地一下把箱子盖摔了回去。 徐允差点被砸到手,盖子关的太快啥也没看见,心有余悸道:“你做什么?!” 听夏眼睛瞪得溜圆:“真……真有个人……” 徐允下意识反问了一句“什么”,反应过来后直接沉默。 “快快快收起来!别让我师兄看见!”听夏原地蹦起来,拖着箱子就跑,“要是让他知道石城郡守给姓楚的送了个舞女……那还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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